《谷蓀醫話》~ 谷蓀醫話(卷一) (6)
谷蓀醫話(卷一) (6)
1. 菟絲子
黃山谷信服菟絲子,謂久服不令人老,服三、兩月其啖物如湯沃雪,半歲則大肥壯矣。而陸放翁《老學庵筆記》言,其族弟少服菟絲子數年,後發背疽。予謂菟絲子補腎,年少人腎氣太盛,邪火內動,類能發疽,不得委過於菟絲也。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云:「山谷在貶所,曾士衰有書勸黃勿服金色茶,山谷報云,「公袞痘根在旁,乃不可食?」庭堅服之,如暗云之在山谷,安得有霹靂火也」。
觀此,講服食先宜養心,山谷提養生之四印,《檐曝偶談》山谷送張和詩云:「我提養生之四印,謂忍、默、平、直也。所謂百戰百勝,不如一忍;萬言萬當,不如一默;無可採擇眼界平;不藏秋毫心地直,故服金石而無害,況在氣味和平之菟絲乎!」嘗觀古人服食調補之方,類多溫藥,令人服之俱不利,蓋今人無古人之醇樸,內多欲而火易動故也。
白話文:
黃山谷相信菟絲子能延年益壽,說長期服用不會讓人衰老,服用三兩個月就能輕鬆吃下食物,半年後就會變得肥壯。但陸放翁在《老學庵筆記》中記載,他族弟年輕時服用菟絲子幾年,後來卻得了背疽。我認為菟絲子補腎,年輕人腎氣旺盛,容易內火旺盛,導致發疽,不能把責任推到菟絲子身上。葛常之在《韻語陽秋》中說,黃山谷被貶謫時,曾士衰寫信勸他不要喝金色茶,黃山谷回信問:「你身上有痘根,難道就不能吃?」庭堅服用金色茶,就像暗雲遇見山谷,怎麼會有霹靂火呢?
由此可見,服食藥物首先要養心。黃山谷提出養生的四個印記,在《檐曝偶談》中,他送給張和的詩中寫道:「我提出養生的四個印記,分別是忍、默、平、直。所謂百戰百勝,不如一忍;萬言萬當,不如一默;眼界要平淡無為,心地要坦蕩無私,所以才能服用金石而無害,何況是像菟絲子這樣的平和之物呢!」我常看古人服食調補的方子,大多是溫補藥,服用後反而對人體不利,因為現代人不像古代人那樣淳樸,內心慾望太多,容易導致火氣旺盛。
2. 澤瀉
《理虛元鑑》論澤瀉云,肺為氣化之源,伏火蒸灼,則水道不行而益病,且水停不流,則中土濡濕,而舉止無力。故予治癆嗽吐血之症,未有不以導水為先務,每稱澤瀉有神禹治水之功。究其命名之意,蓋澤瀉者,澤其不足之水;瀉者,瀉其有餘之火也。惟其澤也,故參、地、膠、芍得之,則補而不滯;其瀉也,故走濁道而不走清道,不若豬苓、木通、腹皮等味之消陰、破氣直走其道。要知澤瀉一味,肺、脾、腎三部咸宜,所謂功同神禹者是也。
古方六味丸用之,功有四種,頤生《微生論》論之極詳,庸醫不審,視為消除損腎之品,置而不用,何其謬也!予按治虛勞以導水為務,識見高人一等,夫所謂導水者,即血中之廢質,肺、腎、膀胱、皮膚構造,皆主排泄此水者也,而腎則尤為重要。
白話文:
肺臟是氣化的源頭,如果內火旺盛,就會蒸灼津液,導致水液代謝不暢,加重病情。水液停滯不流,就會讓脾胃濕潤,導致身體無力。因此,治療肺癆咳嗽吐血的疾病,必須先以利水為首要。澤瀉就如同大禹治水一樣,有著神奇的功效。它的名字也說明了它的作用,澤,就是滋潤不足的水分;瀉,就是瀉去多餘的火氣。澤瀉能夠滋潤,所以它與參、地、膠、芍搭配使用,可以補而不滯。它也能夠瀉火,但它走的是濁道,而不是清道,不像豬苓、木通、腹皮等藥物,直接走清道而消陰破氣。總之,澤瀉對肺、脾、腎三臟都有益,堪稱神禹治水一般的神奇。
古方六味丸裡就使用了澤瀉,它有四種功效,頤生在《微生論》中論述得非常詳細。有些庸醫不懂,認為澤瀉會傷腎,便棄之不用,真是大錯特錯!治療虛勞,以利水為首要,這需要高超的醫術。所謂的利水,就是清除血液中的廢物,肺、腎、膀胱、皮膚都是排泄這些廢水的器官,其中腎臟尤為重要。
澤瀉入腎,所以助其排泄之力,令水去而血液清潔,百骸皆得其養,有何虛勞之足患!今人但知補腎,引錢氏有補無瀉之說,以為至論,然錢氏六味丸,何以用澤瀉乎?徐靈胎論八味丸,專利小便,驅邪水,其意以為功用不過如是,而小視之。抑知惟其如是,是即莫大之功用乎。
白話文:
澤瀉進入腎臟,因此能幫助腎臟排泄,使水分排出,血液變得乾淨,全身骨骼都能得到滋養,哪還有虛勞的病患呢!現在的人只知道補腎,引用錢氏「有補無瀉」的說法,認為是至理名言,但是錢氏的六味丸,為什麼要用澤瀉呢?徐靈胎在論述八味丸的時候,特別強調其利尿、驅邪水的功效,認為其作用不過如此,卻輕視了它。難道不知道正是因為這樣,才成就了它莫大的功效嗎?
3. 牛膝
王漢皋《醫存》力言牛膝之害,謂脾濕泄瀉及胞濕尿濁,用之則腿腫;下部有疾,用之則生瘤;中氣虛,用之則下陷於二便;小腸有濕寒,用之則為濁為濕;有濕熱,用之則為淋;腎有熱,用之則強中:孕婦服之則墜胎。皆因其性下行也。此說不可不知。
予按葉氏《溫熱論》有重則如玉女煎之論,唐立三本刪去一如字,竟印定如玉女煎原方,不知身熱未退,原方中之熟地、牛膝安可投乎?王孟英謂原文玉女煎者,言如玉女煎之石膏、地黃同用,然是用其原方。楊素園稱其慧心明眼,絕世聰明。
白話文:
王漢皋在《醫存》中強烈指出牛膝的害處,認為如果脾臟有濕氣導致腹瀉,或是膀胱有濕氣導致尿液混濁,使用牛膝後會導致腿部浮腫;若下部有疾病,使用牛膝可能會生長腫瘤;如果中氣虛弱,使用牛膝會使腹部下陷,影響排便;如果小腸有濕寒,使用牛膝會讓病情加重;如果有濕熱,使用牛膝會導致尿路感染;如果腎有熱症,使用牛膝會使性功能過強;懷孕婦女服用牛膝會導致早產。這些都是因為牛膝的性質是往下走的。這個觀點是不能不知道的。
我查閱了葉氏《溫熱論》中關於牛膝的討論,其中有提到牛膝與玉女煎的關係,唐立三原本刪去了「如」字,但最終印製的是根據玉女煎原始方子修改後的版本。如果身體發熱尚未消退,就使用原始方子中的熟地和牛膝,是否適當呢?王孟英認為原始版本的玉女煎指的是石膏和地黃一同使用的原則,但實際上是按照原始方子來使用。楊素園稱讚他有慧心明眼,是絕世聰明之人。
予閱《靜香樓醫案》治熱病邪火熾甚,案語云宜玉女煎,而方則生地、石膏、麥冬、知母、竹葉、甘草等味,尤氏、葉氏同時,可見當日吳醫所稱玉女煎,本非原方,殆亦傳派如此,然不如孟英直稱白虎加生地之為當也。
白話文:
我閱讀了《靜香樓醫案》,其中治療熱病邪火熾盛的案例,案語寫著宜用玉女煎,而處方卻是生地、石膏、麥冬、知母、竹葉、甘草等味。尤氏、葉氏同時也記錄了此方,可見當時吳門醫家所稱的玉女煎,並不是原本的方子,大概是經過傳承而演變的,但不如孟英直接稱之為白虎加生地來得貼切。
4. 方諸水
薛一瓢《溫熱病篇》所用方諸水,即《本草綱目》之明水,《周禮》司烜氏,以火燧取明火於日,鑑取明水於月,以供祭祀,《淮南子》方諸見月,則津而為水,注者或以方諸為石,或以為大蚌,或以為五石煉成,或以為銅錫為之。
予謂金石固無取水之理,觀陳藏器所云,明目止渴,則專指大蚌取得之水言,實亦有名而無其物,乃古書之讕言,不知薛氏何所見而用之,王孟英云:「方諸水難得,俗以蚌水代之,腥濁已甚,宜用竹瀝為妙。」予意薛氏所云,方諸殆即蚌水,特美其名曰方諸耳。蚌水即《綱目拾遺》中之蚌淚,色蒼入肝,有清熱、安胎、消痰、除濕之用,為真陰天一之精,似非竹瀝之所能代。薛氏不直曰蚌水而曰方諸,未免好奇之過。
白話文:
薛一瓢《溫熱病篇》所用方諸水之探討
薛一瓢在《溫熱病篇》中所使用的方諸水,其實就是《本草綱目》所記載的明水。根據《周禮》,司烜氏負責以燧石取火於日,以鏡面取水於月,供祭祀之用。而《淮南子》則記載,方諸見月,則會凝聚水滴。
關於方諸的材質,眾說紛紜。有人認為是石頭,有人認為是大蚌,有人認為是五種石頭煉成,還有人認為是用銅錫製成。
我認為金石根本不可能產生水,而陳藏器所言明目止渴,專指大蚌產生的水。事實上,方諸這種東西並不存在,只是古書的謬誤之言。不知薛氏為何要用這種不存在的東西。
王孟英說:「方諸水難得,民間常用蚌水代替,但蚌水腥濁不堪,宜用竹瀝為佳。」我認為薛氏所言的方諸水,應該就是蚌水,只是用了一個更美妙的名字罷了。
蚌水就是《綱目拾遺》中的蚌淚,呈青色,入肝經,具有清熱、安胎、消痰、除濕的功效,是真陰天一之精,絕非竹瀝所能代替。
薛氏不直接說蚌水,而用方諸這種名稱,未免過於好奇,也顯得有些虛幻。
5. 酒
《內經》云:「酒入於胃,則絡脈滿而經脈虛,蓋酒性猛裂,能徑入循環之血內,使心跳加速,脈管漲大,其血一時升至表面,故表面之細絡反滿,而裡面之經脈反虛也。」凡人飲酒,面呈赤色,即絡脈滿之故;酒後有發寒者,即經脈虛之故。西醫驗得各種食物消化時,熱度皆升,獨飲酒則熱度漸降,正以精華外泄,內反虛寒也。
此與冷水浴身之理,正得反比例,冷水浴身而身反熱者,熱迫於里,力能反感也。飲酒禦寒,而身反寒者,熱散於外,難以為繼也。以此類推,則知風寒化熱與冷浴身熱無殊;暑汗亡陽與飲酒身寒何別?又《內經》云,西北之氣散而寒之,東南之氣收而溫之,亦是此理。蓋西北地寒,用藥本宜溫熱,然或熱逼於裡,熱深厥甚,又以辛寒為宜;東南地溫,用藥本宜清涼,然或熱散於外,遂漏不止,又以辛溫為宜,所謂假者反之也。
白話文:
《內經》說:「酒進入胃裡,就會使絡脈充盈,而經脈虛弱。這是因為酒性強勁,能直接進入循環的血液中,使心跳加快,血管擴張,血液一時湧到表面,所以表面的細絡反而充盈,而裡面的經脈反而虛弱。」一般人喝了酒,臉色發紅,就是絡脈充盈的緣故;酒後感到發寒,就是經脈虛弱的緣故。西醫觀察發現,各種食物消化時,熱度都會上升,唯獨喝酒時熱度會逐漸下降,正是因為精華外泄,內部反而虛寒。
這與用冷水洗澡的道理相同,都是反比例的。用冷水洗澡,身體反而感到溫暖,是因為熱氣被逼到內部,力量能反過來感受;喝酒禦寒,身體反而感到寒冷,是因為熱氣散失在外,難以持續。以此類推,就能明白風寒化熱與冷水洗澡身體變暖沒有區別;暑天出汗耗損陽氣與喝酒身體變寒又有什麼不同呢?再者,《內經》中也提到,西北之氣散發而寒涼,東南之氣收斂而溫暖,也是同樣的道理。西北地區寒冷,用藥本應溫熱,但如果熱氣逼到內部,熱邪深入而嚴重,就應該用辛寒的藥物;東南地區溫暖,用藥本應清涼,但如果熱氣散失在外,導致無法止住,就應該用辛溫的藥物,這就是所謂的「假者反之」的道理。
酒能引藥上行。杜清碧病腦疽,自服防風通聖散,數四不愈。朱丹溪視之曰:「何不以酒製之。」清碧乃悟,不盡劑而愈。又凡用大黃治上部之邪,必須酒浸,方能引上至高之分,如物在高巔,必射而取之,此東垣法也。
《本草備要》云蘆稷(即蘆□),最能和中,昂嘗病腹中啾卿,經兩月,有友見招,飲以蘆稷燒酒,一醉而積疴暢然。又吾鄉程偉堂《王學瑣記》載一汪姓少年得怪病,耳中如聞人云,「齊桓公、晉文公皆霸諸侯也。」目中便見一霸字,初小後大,極於彌天匝地,人遂暈絕,逾日始蘇,每月常三、五次。
白話文:
酒能幫助藥物向上運行。杜清碧患腦疽,自己服用防風通聖散,連續服用了四次都未見好轉。朱丹溪診斷後說:「為什麼不用酒來調製藥物呢?」清碧恍然大悟,還沒服用完藥就痊癒了。此外,凡是用大黃治療上半身的病邪,必須用酒浸泡,才能引導藥力向上到達最高部位,就像要取得高處的東西,必須射箭才能取到一樣,這是東垣派的治療方法。
《本草備要》記載,蘆稷(即蘆根)最能調和脾胃。昂曾經患腹中積聚,持續了兩個月,後來朋友邀請他飲酒,用蘆稷燒酒,喝醉之後積病就痊癒了。又據我鄉程偉堂在《王學瑣記》中記載,一位姓汪的少年得了怪病,耳朵裡像聽到有人說:「齊桓公、晉文公都稱霸諸侯啊!」眼睛裡就看到一個「霸」字,一開始很小,然後逐漸變大,最後大到遮天蔽日,病人就昏倒了,過了兩天才醒來,每個月都會發作三到五次。
諸醫莫明其症,有羅日亭者診之曰:「此怪痰為患,不須服藥,宜飲高粱酒百斤便愈。」已而果驗。此二條皆指燒酒。燒酒前古所無,至元時始創其法,今日家家能釀,豪飲者非此不歡。其性大熱、大毒,能消冷積、祛痰飲,《備要》所載得其消積之功;《瑣記》所載得其祛痰之力。
同一酒也,而蘆稷、高粱,功用微異,推之朱麥所造,當亦各有專長,錄此以備留心食療者之隅反。
白話文:
許多醫生都無法診斷出病人的病症,後來有一位名叫羅日亭的人替他診斷,說:「這是怪異的痰病,不需要吃藥,只要喝一百斤高粱酒就會痊癒。」結果果然應驗了。這兩則故事都指的都是燒酒。燒酒在古代不存在,直到元朝才開始出現製作方法,如今家家戶戶都能釀造,愛喝酒的人非燒酒不歡。燒酒性熱、毒性強,能消解積食、祛除痰飲。《備要》記載了它消解積食的功效,《瑣記》則記載了它祛除痰飲的作用。
同樣都是酒,但用蘆稷、高粱釀造的酒,功效略有不同。推測用其他穀物,比如朱麥釀造的酒,應該也各有專長,我把這些記載下來,方便那些注重食療的人參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