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谷蓀醫話》~ 谷蓀醫話(卷一) (4)
谷蓀醫話(卷一) (4)
1. 藥味相反
一人患砂淋,醫以昆布、海藻與甘草並用,其所親某以藥味相反為疑,醫引東坡說為證,已而病者服藥,竟大吐不受,轉方去甘草始安,某竊喜自負達藥,以告余,余曰:「予知其一,未知其二,余曾治一乳岩,以昆布、海藻與甘草並用,病家亦以為疑,然服之競效。大約要看病在何部耳,病在上、中二部,非與甘草並用不可,甘草緩中,能緩昆布、海藻,不令直過病所,俾得稽留以成功。
東垣治結核用此法,正是此意,若病在下部,正須令其速達病所,乃以甘草緩之,反令未病之人,無辜受累,其不能容受而致傾吐,宜矣。」某乃歎服。
白話文:
有一個人患了砂淋病,醫生用昆布、海藻和甘草一起治療。他的親人認為藥味相沖,表示懷疑。醫生便引用東坡先生的說法來證明。結果病人服藥後,竟然嘔吐不止,無法接受。醫生便改方去掉了甘草,病人才好轉。這位親人竊喜自負,認為自己懂得用藥,便來告訴我。我說:「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我曾經治過一個乳房腫瘤,也用昆布、海藻和甘草一起治療,病人也感到懷疑,但服藥後竟見效。主要要看病在身體的哪一部位。如果病在上部或中部,就必須和甘草一起用,因為甘草可以緩和中焦,能減緩昆布、海藻的藥性,不讓它們直接到達病灶,讓藥效得以停留,並達到療效。
東垣先生治療結核病也採用這種方法,正是這個道理。如果病在下部,就需要藥效快速到達病灶,反而是用甘草來緩和藥性,反而會讓沒有病的人無辜受累。所以病人不能接受藥物而導致嘔吐,也是合理的。」這位親人聽後,才嘆服。
2. 藥味相合
程子曰:「醫不論理,則處方論藥不盡其性,只知逐物施治,不知合和之後,其性又如何?假如訶子黃、白礬白,合之而成黑,黑見則黃、白皆亡。又如一、二合而為三,三見則一、二亡。離而為一、二,則三亡,既成三,又求一與二,既成黑又求黃與白,則是不知物性。」沈存中曰:「水銀得硫黃而赤如丹,得礬石而白如雪。
酸無過於醋,益之以橙,二酸相濟,而反甘;巴豆善利,益之以大黃,則其利反折;蟹與柿嘗食之而無害也,二物相遇不旋踵而嘔,此色為易見,味為易知,而嘔利為大變,故人人知之,至於相合而至他臟、致他疾者,庸可知耶?」按此,即汽質、流質、定質,加熱減熱,三質遞變之法,與兩物交感化合之理。
白話文:
程子說:「醫生如果不懂藥性,就無法完全掌握處方用藥的特性,只知道針對病症開藥,卻不知道藥物混合後,其性又會如何變化。就好像訶子是黃色,白礬是白色,混合在一起就變成黑色,黑色出現了,黃色和白色就都不存在了。又比如,一加二合起來就變成三,三出現了,一和二就都不存在了。分離成一和二,三就消失了,既已變成三,又要尋找一和二;既已變成黑色,又要尋找黃色和白色,這就是不懂藥性。」
沈存中說:「水銀遇到硫黃就變成紅色像丹砂,遇到礬石就變成白色像雪。
酸味最濃的是醋,如果加了橙子,兩種酸性物質互相作用,反而變成甜味;巴豆性善於通便,如果再加上大黃,反而會阻礙通便;螃蟹和柿子單獨吃並無害處,但兩種一起吃,很快就會嘔吐,這都是顏色容易看見,味道容易辨別,嘔吐通便都是明顯的變化,所以人人都知道。至於藥物混合後,會影響其他臟器,導致其他疾病的,一般人又怎麼能知道呢?」
以上所言,就是氣質、流質、定質,加熱減熱,三種物質互相轉化的法則,以及藥物互相作用、化合的道理。
《內經》所謂制則生化也,若令二公潛心醫學,當必另有發明,豈各家本草,逐件分注者所能比擬!予按古說,大黃、甘草同用,能利小便;麻黃、熟地同用,但開腠理,而無滯膩發散之弊;茱萸、黃連同用,能消肝氣鬱痛;肉桂、黃連同用,能交心腎於頃刻;茯苓得白朮則補脾,得車前則利水,得澤瀉則滲濕;黃耆得防風其功愈大;青皮得芥子,治右脅痛;附子不遇乾薑,雖通經絡而不熱;肉桂不入腎,以澤瀉引之則入。絳雪園《得宜本草》,於此獨為詳備,不可不究心焉。
白話文:
《內經》說「制則生化也」,意思是指掌握藥物配伍的規律,就能發揮藥物的最佳療效。如果讓兩位先生專心鑽研醫學,一定會有新的發現,這豈是單純依據各家本草書,逐一解釋藥性所能比擬的呢!我根據古人的說法,發現大黃和甘草一起使用,能利尿;麻黃和熟地一起使用,能打開腠理,而不會有阻塞、黏膩、發散過度等弊端;茱萸和黃連一起使用,能消除肝氣鬱結引起的疼痛;肉桂和黃連一起使用,能立即打通心腎之間的聯繫;茯苓和白朮一起使用,能補脾;茯苓和車前一起使用,能利水;茯苓和澤瀉一起使用,能滲濕;黃芪和防風一起使用,功效更顯著;青皮和芥子一起使用,能治療右脅疼痛;附子如果不與乾薑配伍,雖然能通經絡,但不會發熱;肉桂本身不能入腎,如果用澤瀉引導,就能進入腎經。絳雪園所著的《得宜本草》對此論述得非常詳盡,不可不深入研究。
3. 以意用藥
中藥辨氣味,西藥辨原質,比而觀之,西醫徵諸實,中醫遁於虛,然實者有時窒礙而難於行,虛者常若靈變而難測。嘗閱古方,竟有以意用藥,並氣與味亦不深辨者。三深叔云,醫藥治病或以意類取,如百合治病,似取其名,嘔血用胭脂、紅花,似取其色;淋瀝結滯,則以燈草、木通,似取其類,意類相假,變化感通,不可不知其旨也。東坡云:「歐陽文忠嘗言,有患疾者,醫問其得疾之由,曰乘船遇風,驚而得之。
醫取多年舵牙、為舵工手汗所漬處,刮木雜丹砂、茯神之流,飲之而愈。《本草》注引《藥性論》云,止汗用麻黃根節及古竹扇為末服之。文忠因有醫以意用藥,多此比,初似兒戲,然或有驗,殆未易致潔也。予因謂公以筆墨燒灰飲,學者當治昏情耶,撫此而廣之,則飲伯夷之盥水,可以療貪;食比干之餕餘,可以已佞;舐樊噲之盾,可以治怯;嗅西子之珥,可以療惡矣。公遂大笑。
白話文:
中藥注重藥物的氣味,西藥則注重藥物的成分,兩種方式各有優劣。西醫依據實證,中醫則探求虛實之理,然而實證有時會受限於實際情況,虛實之理則常顯靈活難測。讀過古方,發現有些醫生用藥時並非完全依照藥性,而是憑藉經驗和直覺。三深叔說,醫藥治病有時會以意類取,就像用百合治病,似乎是取其名;用胭脂、紅花止嘔血,似乎是取其色;用燈草、木通治療淋瀝結滯,似乎是取其類。這種意類相假、變化感通的用法,不可不知其精妙之處。東坡先生曾提到歐陽文忠的故事:一位病人因乘船遇風驚嚇而得病,醫生便取多年舵牙,刮取舵工手汗浸漬的部分,與丹砂、茯神等藥材混合,病人服用後痊癒。《本草》注引《藥性論》記載,止汗可用麻黃根節和古竹扇研末服用。歐陽文忠因此認為,有些醫生用藥憑藉直覺,看似兒戲,但卻有奇效,難以用理性完全解釋。東坡先生因此打趣道:那你用筆墨燒灰喝,難道要學者用來治療昏迷嗎?如果以此類推,喝伯夷的洗臉水可以治貪,吃比干的飯菜可以治佞,舔樊噲的盾牌可以治怯,聞西施的耳環可以治惡了。歐陽文忠聽到後哈哈大笑。
」按顧曉瀾《吳門治驗錄》治痰迷心竅,所讀之書皆不記憶,用茯神、遠志、陳、半、菖蒲、膽星、珍珠母、甘草,而以惜字爐灰煎湯代水煎藥服之獲效。觀此則筆墨灰治昏惰亦或有之事歟?
白話文:
根據顧曉瀾《吳門治驗錄》記載,治療痰迷心竅,導致病人讀書無法記憶的症狀,可以用茯神、遠志、陳皮、半夏、菖蒲、膽星、珍珠母、甘草等藥材,並以惜字爐灰煎湯代替水煎藥服用,取得了療效。觀察此例,可知筆墨灰治療昏惰也有其功效。
4. 地黃
熟地,中古以前鮮用,《神農本草經》只有乾地黃,且云生者尤良。至唐以後,始有熟地之制。地黃本是血藥,惟生用則性涼而滑利,熟則膩滯而不涼。血貴流行,故熟地未敢浪用。張景岳喜用熟地,當時有張熟地之稱,此醫之偏者也。近有人謂熟地內含鐵質最多,為補血要藥。
予謂質本生成,不以生熟而異,若以氣味論,則生者獨優,不可漫無分別。至景岳所制左歸飲加減,一陰煎等方,皆重用熟地,無知妄作久為識者所譏,而或乃以治肺癆,真殺人之事也。肺癆皆緣傷風而起,《內經》謂勞風,法在肺下,諺云:「傷風不醒變成癆是也。」治法極為繁難,非粗工所能措手,若用熟地困住風邪,輕病必重,重病必死。
白話文:
熟地,在中古以前鮮少使用。《神農本草經》中只有乾地黃,且記載生地黃效果更好。直到唐朝以後,才開始製作熟地。地黃原本是補血的藥材,但生用時性涼滑利,熟用時則性膩滯而不涼。血液需要流通,因此熟地不能隨便使用。張景岳喜歡用熟地,當時甚至被稱為「張熟地」,這也反映了他醫術上的偏好。近來有人認為熟地含有最多鐵質,是補血的要藥。
我認為地黃的本質是天生的,不會因為生熟而改變。如果從氣味來說,生地黃的效果獨特,不能混淆。張景岳所制定的左歸飲、一陰煎等方劑,都大量使用熟地,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做法,早就被識者批評。甚至有人用熟地來治療肺癆,簡直是殺人!肺癆都是因為風寒入侵而起,《內經》稱之為勞風,它藏在肺部下方,俗話說「傷風不醒變成癆」,治療方法非常繁複,不是普通醫生能輕易處理的。如果用熟地困住風寒,輕病會加重,重病則會致命。
在稍明醫理者,類能言之,而今之著書者乃全然不省,何歟?《千金》制熟地黃法,乃別采地黃搗汁,揀其肥者,蒸暴以汁盡為度。《傳信適用方》有《八味圓問難》,其制地黃法,乃取地黃生者,去土投水中,浮者為天黃;中者為人黃;沉者為地黃。先將地黃蒸良久,天黃、人黃搗汁,取蒸地黃,投其汁中,候冷,如此者三,曝乾,以酒浸一宿,蒸,曝乾。」此等製法,今無有知者矣。
白話文:
稍微懂點醫理的人,都能明白這些道理,然而現在寫醫書的人卻完全不知道,為什麼呢?《千金要方》中記載的熟地黃製作方法,是先採收地黃,搗碎取汁,挑選肥厚的部位,用蒸汽蒸到地黃汁液完全蒸發為止。《傳信適用方》中也有記載「八味圓問難」的製作方法,其中提到地黃的處理方法:取新鮮的地黃,去除泥土後放入水中,浮在水面的稱為「天黃」,沉在水中的稱為「地黃」,中間的稱為「人黃」。先將地黃蒸煮一段時間,然後將「天黃」和「人黃」搗碎取汁,再將蒸好的地黃放入汁液中,冷卻後,重複三次,然後晒乾,用酒浸泡一夜,再蒸,晒乾。這些製法,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