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谷蓀醫話》~ 觸庵醫話序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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觸庵醫話序言

1. 觸庵醫話序言

友人戴谷蓀下世之六年,日本稱兵來犯,抗戰已十有八月,而南通淪陷亦十一月,余舉室避亂來申,流離顛沛,無以為計,因思谷蓀病亟時,嚐出所著醫話,為身後之託,今且未知其子蓉生流徙何所,能免飢寒否也?《醫話》雖幸攜客笥,人事不可知,設舉其平生精力所萃,謂可信今而傳後者,而亦付之冷風空波,即於淪沒,其疚負為何如耶?君故休寧諸生,流寓泰興季家市,庸衣凡帽,沙健庵太史於儕眾中獨驚為才士,酬唱往還不倦。嘗讀其詩,頗似趙甌北,畫則入四王之室。

意其為魁捂丈夫,及得相見,則貌寢而聲不揚,且病聾,特秀溢眉字耳。君論詩揚(孟)郊而抑(賈)島,而窮乃過之。又謂文須讀韓,詩須讀杜,如修道人用逆行法,造詣乃高。以庚午鬻畫來通,莫知其能醫也。一日,同舍有病暑者,初若不過劇,君聞呻,詫曰,是將不起,庸醫不知疏解,火鬱於中,必無辜矣。

白話文:

戴谷蓀離世六年後,日本侵略軍攻打中國,抗戰已經持續了十六個月,南通也淪陷了十一月。我舉家避難來到申城,顛沛流離,無計可施。想起谷蓀病重時,曾託付我出版他撰寫的《醫話》,如今他的兒子蓉生下落不明,不知是否能免於飢寒。雖然我帶著《醫話》一路奔波,但世事難料,即便我將谷蓀一生心血凝聚的《醫話》託付於世,也可能隨風飄散,湮沒無聞。若真是如此,我的愧疚又該如何排解呢?

谷蓀是休寧的秀才,流寓泰興季家市,衣著樸素,但沙健庵太史在眾人中一眼就看出他的才華,與他詩詞酬唱,彼此間情誼深厚。我曾讀過他的詩,頗有趙甌北的風骨,他的畫也頗具四王之室的韻味。

我原本以為他是一位才華橫溢的男子,但見面後卻發現他相貌平平,聲音低沉,而且還患有耳聾,只有眉宇間透露出一絲秀氣。他對詩歌的見解獨到,推崇孟郊,貶低賈島,並且比他們更精通。他还说,文章要读韩愈,诗歌要读杜甫,就像修道之人要用逆行法才能达到更高的境界。庚午年,他靠卖画来到通州,没人知道他精通医术。有一天,同住一室的人患了暑病,一开始症状并不严重,谷蓀听到他的呻吟声,惊讶地说:“他快要不行了,庸医不知如何医治,火气郁结在体内,必将无辜丧命。”

兒子嘗病尪,君令以神砂、黑礬,參糖、棗為丸,余購於滬肆不得,歸質諸君,曰:「此賤藥,以有毒不輕售,豈知將必武健,且砂、礬得糖、棗之制,其毒已殺,奚害?」陳君亦奇病寒熱,便結半月,更數醫不效,介君診治,斷為肝木犯胃,不上不下,投藥一劑,而愈。

於是朋輩展轉相傳,病者始爭延之,凡經其診治者,輒著奇效,君立方不循常軌,亦無尋常醫士習態。友有為謀鬻《醫話》於書賈者,君聞,與書曰:「余稿成於四十許時,融會古今百家醫集,折衷一是,雖無關於市井懸壺之用,而茶餘酒後,可資談助,亦筆記之一種,自謂頗有心得,但世多以耳為目,荒江腐儒,素不為人所知,人必笑為妄作,如何能賣錢?」君既窮甚,晚年又喪其妻,有傭婦曰王媽者,君以二奶奶呼之。

白話文:

兒子生病了,朋友建議用神砂、黑礬、參糖、棗做成丸藥。我到上海市場去買,卻找不到,便問朋友,朋友說:「這藥很便宜,因為有毒,所以不輕易出售,你怎麼會知道它一定能治好病呢?而且神砂、礬經過糖、棗的調制,毒性已經被消除了,有什麼害處呢?」朋友自己也患有奇怪的寒熱病,已經病了半個月,看了好幾個醫生都不見效,於是請我診治。我斷定是肝木犯胃,不上不下,給他開了一劑藥,病就好了。

之後,朋友們互相傳言,病人紛紛找他看病,凡是經他診治的,都奇效顯著。他開藥方不按常規,也沒有尋常醫士的習氣。有朋友想幫他把《醫話》賣給書商,他聽了就寫信給朋友說:「我的醫稿寫於四十歲左右,融合了古今百家醫集,折衷取長,雖然和市井懸壺無關,但在茶餘酒後,可以作為談話的佐料,也算是筆記的一種,我覺得很有心得。但世人大多以耳代目,荒江腐儒,素來不被人所知,大家一定會笑我胡作非為,怎麼可能賣錢呢?」他家境貧寒,晚年又喪妻,只有一個名叫王媽的傭婦,他稱她為二奶奶。

嘗笑謂余:「王壬秋能呼周媽,而弟不能,可見學前人,一端尚不能及,況其他乎!」其風趣如此。顧行若□弛,而忠實無他腸,與余友,人久而益親,初名其豐,諱谷孫,一字觖庵,居南通四年而卒,年五十有六。卒之前一年,劉君振纓輩為醵資刊其詩,遺文存亦奇所。

今南通已為虎狼窟宅,回首舊遊,殆如隔世,而余飄泊海上,鬚髮亦種種矣,深懼付託之雅,適同學友袁亦奇之哲嗣正剛,從事中國醫藥雜誌,姑檢付之,以稍完我先友之志,併為敘其大凡。嗚呼!是果能使君傳耶?

中華民國二十八年南通鏡人瞿竟成拜序。

白話文:

他常笑着对我说:“王壬秋能叫周妈,而你却不能,可见你学前人,连这一方面都无法赶上,何况其他呢!”他的风趣就是这样。他行动虽然缓慢,但忠厚老实,没有其他心思,与我交朋友,时间越久越亲近。他原名丰,字谷孙,号觖庵,在南通住了四年后去世,享年五十六岁。去世前一年,刘君振缨等人为筹集资金刊印他的诗集,他的遗文也十分奇特。

如今南通已经变成虎狼盘踞的地方,回首往事,仿佛隔世,而我漂泊在海上,头发也日渐斑白了。我深恐他的遗愿无法实现,恰好我的同窗好友袁亦奇的儿子正刚,正在从事《中国医药杂志》的工作,就姑且将这些托付给他,以稍稍完成我这位老朋友的心愿,并为他作个简要的介绍。唉!这些真的能让他流传下去吗?

中华民国二十八年南通人瞿竟成拜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