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谷蓀醫話》~ 谷蘇醫話（卷二） (10)

1. 死生有命

死生有命，命不應死，有病不藥亦愈。應死者，縱使病愈，終亦必亡。《酉陽雜俎》載柳芳子登疾重，名醫張萬福視之，遙見登頂曰：有此頂，子何憂也？因診脈五六息，復曰不錯，壽且逾八十，乃留方數十字，謂登曰「不服此，亦得。」登後為庶子，年九十而卒。《北齊書》邢邵子大寶患傷寒，馬嗣明為之診，候脈退，告楊愔云「邢公子傷寒，不治自差。然脈候不出一年便死。

覺之晚，不可治。」後果未期而卒。

白話文：

人死生有命，注定要死的人，就算病好了，最终也会死去。但如果命不该死，就算生病不医治也会痊愈。就像《酉阳杂俎》记载的柳芳子，病重时名医张万福诊察后说他命不该绝，会活到八十岁，并开了药方，还说就算不服用也能痊愈，最终柳芳子活到九十岁才去世。而《北齐书》中记载的邢邵子大宝，患伤寒时马嗣明诊察后说他命不久矣，一年之内必死，最终他也如期去世。

2. 數學

古之醫道，多兼數學，《史記·倉公傳》公孫光屬意於慶子男殷曰：「意好數，公必謹遇之。」《後漢書·方術傳》：華佗兼通數經，曉養性之術。又郭在師事程高，學方診六徵之技，陰陽不測之術。《北齊·徐之才本傳》：「之才少解天文兼通圖讖之學。千里為陰陽祿命，諸家相法及灼龜五兆，周易六壬，並須精熟，方為太醫，若不爾者，如無月夜遊，動致顛殞。」《明外史》葛乾孫兼通陰陽、律歷、星命。

黃梨洲作《景岳傳》，稱其於象數、星緯、堪輿、律呂，皆能究其精蘊，遼陽之敗亡，中原之擾亂，皆預決於數年之前。王胥山跋《醫家心法》云「鼓峰醫術，自是高手，四明人傳其起痼扶衰，懸決生死日時多奇驗，及觀其自述醫案中所載浯溪呂氏婦產後驚悸，診脈而知其幼時有齒病，致大驚之事，詢之果然。

白話文：

古時候的醫術，許多都與數學相關。《史記》中記載，公孫光曾對慶子男殷說：「你喜歡數學，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。」《後漢書》記載，華佗精通數學和養生之道。郭在師事程高，學習了方劑、診斷和六徵等技術，也掌握了陰陽不測之術。《北齊書》記載，徐之才年輕時就懂天文，也精通圖讖之學。他精通陰陽五行、祿命、相法、龜卜等術數，並熟悉周易和六壬，才能擔任太醫，否則就像在沒有月亮的夜晚行走，隨時可能跌倒死亡。《明史》記載，葛乾孫精通陰陽、律歷、星命等學問。

黃梨洲在《景岳傳》中稱讚景岳精通象數、星緯、堪輿、律呂等學問，並預言了遼陽的滅亡和中原的動亂，這些都發生在數年前。王胥山在《醫家心法》的跋文中說，鼓峰醫術高超，他善於治療疑難雜症，並且能準確判斷生死時日，因此有很多奇驗。例如，他曾經診治一位浯溪呂氏婦女，發現她產後驚悸，通過脈象判斷出她幼時曾患有牙病，導致她受到驚嚇，詢問後證實了這個推測。

人問何以知此，答曰脈法當如是耳，不精幹象數鈐法之學不能也，我儀其人必旁通象數，而參用其術，要之不盡自醫經中來。

白話文：

當有人詢問如何知道這些知識時，回答是：脈法應該是這樣的，如果不懂得幹象數鈐法這類學問，就不能做到。這種情況下，那個人一定同時通曉幹象數，並且會運用這些方法，但最終這些知識並非全部來自於醫經。

3. 五行

《內經》以金木水火土為五行，分配人身臟腑，此不過借有形之物，為研究虛理之對象，非謂人身確有所謂金木水火土也。近有德國某醫云「人重一百餘斤者，身中鐵質可造大釘七枚，油可造洋燭十斤，燐質可作自來火（火柴）十二萬根，鹽得二十小茶匙，糖得五十塊，每塊約半寸立方，水得四十升。」醫士之言如此。

是人身確有金水火，糖味甘，在五行中又可以土例之，然則但少木耳，而《內經》言在夭為風，在地為木，木與風一而二者也，風與氣二而一者也。人身有養（氧）氣、輕（氫）氣、炭（碳）氣，此氣也，又可以木例之，然則五行之說，不僅虛理皆有實質可尋，但散在人身，各部若何以臟分配之處，則難以學理說明之。

白話文：

《內經》以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為五行，將人體臟腑分屬其中，這不過是借用有形的物質，作為研究虛理的對象，並不是說人體真的存在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。近來有德國某位醫生說：「一個體重一百多斤的人，身體中含有鐵質，可以製造七枚大釘；油脂可以製成十斤洋燭；磷質可以製作十二萬根火柴；鹽分相當於二十小茶匙；糖分可以製成五十塊，每塊約半寸立方；水份約有四十升。」

醫生所言，人體的確含有金、水、火等物質，糖味甘，在五行中可以歸屬於土。然而，人體中缺乏木耳，而《內經》卻說「在夭為風，在地為木」，木與風互為表裡；風與氣又互為表裡。人體含有氧氣、氫氣、碳氣，這些都是氣，可以歸屬於木。由此可見，五行之說，不僅僅是虛理，都有實質可以尋找，但是散佈在人體各個部位，如何以臟腑分配其位置，則難以用學理來解釋。

4. 男子有乳腺

進化論大家達爾文，言男子初本有乳腺，皆因不用而廢。予按後漢李善為李元蒼頭，元家疫相繼死，惟有孤兒續始生，諸奴婢欲殺續分財，善潛負續逃，親自哺養，乳為生潼。唐元德秀兄子襁褓喪親，無資得乳溫，乃自乳之，數日潼流，能食乃止。此兩事雖由至誠，難以常理揣測，然亦可證男子有乳腺之說也。

白話文：

「生物進化理論的大師查爾斯·達爾文曾提到，男性原本具有乳腺，但由於沒有使用，導致其功能退化。然而，根據後漢時期的李善為他的朋友李元蒼頭的故事，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截然不同的情況。李元的家人連續因疫病去世，只留下孤兒李續，而其他僕人則想要謀害李續，分掉他的財產。李善暗中帶著李續逃跑，並將他養育成人，用母乳餵養他，讓他得以存活。唐朝的元德秀在兄弟去世後，他的侄子李續因喪親而失去生活費，無法得到乳汁，於是元德秀自己為他哺乳，幾天後，李續開始分泌乳汁，能夠自行飲食。這兩個故事雖然出自於極端的情況，並非常規所能理解，但也足以證明男性具有乳腺的可能性。」

5. 口涎試賊

印度人失物，疑同伴所竊，令各嚼飯一口吐之，見飯最乾者，即系竊物之人，蓋因驚恐則涎水不生也，而其所以然之故，惟《內經》詳之，經云「廉泉、玉英者，津液之道也。」又云「腎在液為唾，腎脈上挾舌本。」而廉泉玉英二穴在舌下，腎氣上行至舌，則涎唾從二穴而出。

驚恐則涎唾不生者，經云「腎在志為恐，恐傷腎。」又云「恐則氣下。」腎傷氣下，則津液不能騰布於舌矣。然經又云「思勝恐。」假令竊物者預思瞞蔽之術，則臨時不致張皇，而口涎試賊之法，恐不驗矣。

白話文：

印度人丟了東西，懷疑是同伴偷的，就讓大家各嚼一口飯吐出來，看誰的飯最乾，就是偷東西的人。這是因為人驚恐時，唾液分泌就會減少，飯嚼得乾。

至於為什麼驚恐會影響唾液分泌，《內經》解釋得很詳細。經文說：「廉泉、玉英兩個穴位，是津液流動的通道。」又說：「腎在液體中表現為唾液，腎經向上連接舌根。」而廉泉、玉英兩個穴位就在舌頭下面，腎氣上行到舌頭，就會從這兩個穴位流出唾液。

驚恐會導致唾液分泌減少，因為經文說：「腎在志向中表現為恐懼，恐懼會傷腎。」又說：「恐懼就會導致氣向下沉。」腎臟受損，氣向下沉，就會導致津液無法輸送到舌頭。

不過經文也說：「思慮可以克服恐懼。」如果偷東西的人事先想好掩蓋罪行的辦法，就不會臨時慌張，這樣口涎試賊的方法可能就不準確了。

6. 地方

《素問·五運行大論》帝曰：「地之為下否乎？」岐伯云：「地為人之下，太虛之中者也。」帝曰「馮乎？」岐伯曰「大氣舉之也。」是明知地為圓體矣。乃《靈樞》又有「頭圓象天，足方象地」之說，何也？蓋在天中，雖為大氣所包舉，然究竟是否渾圓，古今中外之地學家，皆不能斷。

若就吾人所見而論，地球水多幹陸，原是渾圓無缺之體，則必不能圓，地之缺處多作尖角形，則究合乎方，以足比之，最為相宜。今亦有人言，地球全圓必至歸直角立體之形者，可見地方之說，不盡無據也。

白話文：

黃帝問道：「地球是平的嗎？」岐伯回答：「地球在人之下，位於廣袤無垠的虛空之中。」黃帝又問：「那地球是如何懸浮的呢？」岐伯回答：「是浩瀚的大氣將它托舉起來。」由此可見，古人已經認識到地球是圓的。然而，在《靈樞》中卻有「頭圓象天，足方象地」的說法，這是怎麼回事呢？

其實，在浩瀚的宇宙中，雖然地球被大氣包裹，但它究竟是否完全圓形，古今中外的地學家都無法斷言。

如果從我們所見的角度來看，地球表面水多陸少，本質上是一個完整的球體，不可能是完美的圓形。地球表面的陸地多是尖角形，與方的形狀更接近，用腳來比喻，是最合適的。如今也有人認為，地球是完整的圓形，最終會變成直角立體的形狀。由此可見，「地方」的說法並非完全沒有根據。

7. 煎藥宜慎

《續醫說》言一人病蠱，腹膨脹，所謂蜘蛛病者，或進清暑益氣，當煎藥時，偶墜蜘蛛腐熟其中，童子懼責，潛去蜘蛛，尋以藥進，病者啜腹中作聲，反復不能安枕，既而瘦溺鬥許，腹脹如削，健康若平日。裴兆期言，有病陽症似陰者，醫投桂附，一婢煎之，適傾潑，茫無以應，借黃連香薷飲一杯代之，竟一飲而瘥。此兩人者，蓋有天幸，冥中若假手童婢以救之也，然由此反思，則此童此婢亦狡且險矣。

沈存中曰「古方之飲藥者，煮煉有節，飲啜有宜，水泉有美惡，操藥之人有勤情，此服藥之難也。」東垣曰「病人煎藥，必擇人煎藥，能識煎熬製度，須令親信恭誠至意者，為人煎藥，銚器除油垢腥穢，必用新淨甜水為上，量水大小，斟酌以慢火煎熬分數，用紗濾去渣，取清汁服之，無不效。

白話文：

《續醫說》記載一個人中了蠱毒，肚子腫脹，俗稱「蜘蛛病」。他服用清暑益氣的藥物，煎藥時不小心掉了一隻蜘蛛進去，被煮熟了。小孩害怕責罵，偷偷把蜘蛛拿走，然後把藥端給病人。病人喝下藥後，肚子裡發出聲音，反覆難以入睡。接著，他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，肚子腫得像削了一樣，但身體狀況卻像平常一樣。

裴兆期說，有的人病症表現為陽性，但實際上是陰性的，醫生開了附桂藥方。一個婢女煎藥時，不小心打翻了藥，沒有其他藥物可以替代，於是拿了一杯黃連香薷飲來代替。沒想到病人喝下去後，竟然痊癒了。這兩個人都是非常幸運的，冥冥之中好像藉由小孩和婢女之手救了他們。然而，從中反思，這小孩和婢女也真是狡猾又危險啊。

沈存中說：「古時候的人喝藥，煮藥都有固定的步驟，喝藥也有講究，水源有好有壞，煎藥的人也有勤懇和不勤懇的區別，這就是服藥的難處。」東垣說：「病人煎藥，一定要選擇可靠的人來煎，這個人要懂得煎藥的製度，並且要誠心誠意，全心全意地為病人煎藥。煎藥的器具要清除油垢和腥臭，最好用乾淨的甜水。水的多少要根據藥方斟酌，用慢火慢慢煎煮，然後用紗布過濾掉藥渣，取清澈的藥汁服用，這樣藥效一定會很好。」

」其慎重如此，豈可漫付童婢手耶？幼時聞某老醫治一小恙，藥進而其人中夜暴亡，病家問罪於醫，醫自辨曰「予方甚平和，即不中病，何致殺人？」此似中毒而死，必藥鋪誤發毒藥，取渣驗之，藥並不誤，醫愈惶惑，乃取渣嘗之，則鹼極不可入口。醫曰「我藥不鹼，今此極鹼如滷，何也？因詢煎藥人，乃龍鍾老嫗，夜裡倉猝，誤取滷水煎藥，故中滷毒死耳。」於是醫之冤始白。

我謂煎藥失宜與藥肆作偽，均足誤人，近聞有人慾將習用藥品，信照西人煉成藥水，不特功力專精，亦且施用便利，此事若成，豈不甚善。余笑曰「此乃東坡所云，終日說龍肉也，徒悅聽聞，不可得食。

白話文：

「如此慎重的事情，怎麼可以隨便交給孩子和婢女去做呢？我小時候聽說一位老醫生治療了一位病人輕微的病症，藥物服下後，病人卻在半夜暴亡。病人家屬向醫生問罪，醫生辯解說：「我的藥方非常平和，即使不治病，也不可能致人死亡。」這似乎是中毒而死，一定是藥鋪錯誤發放了毒藥。取藥渣驗證，藥物並沒有錯誤，醫生更加困惑，於是取藥渣嘗了一下，發現極其鹼性，根本無法入口。醫生說：「我的藥方不含鹼性，現在藥渣卻鹼性極強，如同滷水，這是怎麼回事？」醫生詢問煎藥的人，原來是一位年老體弱的婦女，深夜匆忙，誤將滷水當作水煎藥，所以病人因中毒而死。」於是醫生的冤屈才得以澄清。

我認為煎藥不當和藥房造假，都足以害人。最近聽說有人想要將常用的藥材，依照西方的煉藥方法製成藥水，不僅功效更加精準，而且方便使用，如果此事成功，豈不十分美好？我笑着說：「這就像蘇東坡所說的，整天說龍肉，只能讓人聽着開心，卻永遠吃不到。」

且吾國方藥，其妙用要在煎法得宜，悉煅煉必多失性，仲景為立方之祖，觀其用藥，有先煮者，有煮成納入者，有去渣再煮者，有淋沸湯漬之者，有為末拌吞者，有宜丸者，有宜散者，古人豈徒為是紛紛哉，蓋必有妙用存焉耳。

白話文：

而且我們國家的藥物，神奇的功效在於煎煮方法要得當，如果一味地煅煉，就會損失很多藥性。張仲景是方劑的鼻祖，觀察他用藥，有的先煮，有的煮好後再放入其他藥材，有的去渣後再煮，有的用沸水浸泡，有的研磨成粉末拌著吞服，有的適合做成丸劑，有的適合做成散劑。古人這樣做，絕不是胡亂為之，必定有其妙用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