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谷蓀醫話》~ 谷蘇醫話(卷二) (9)
谷蘇醫話(卷二) (9)
1. 《內經》以前有醫經
《內經》鬼叟區曰「臣斯十世。」岐伯曰「先師傳之,往聞其旨。」黃帝謂雷公曰「夫子所通書受事眾多矣。」是醫固不始於岐黃,其著《內經》,亦必有所本,茲觀《內經》所引書目,曰上經,曰下經,曰刺法,曰奇恆陰陽,曰陰陽十二官相使,曰金匱,曰太始天元冊,曰脈法,曰大要,曰陰陽傳,曰脈經上下篇,曰從容,曰玉版論,亦云搏矣,而今不傳,並不詳何人所作,意者此真岐黃之書,而今世所傳《內經》乃戰國人之偽話歟。
白話文:
《內經》中鬼叟區說道:「臣承襲了十代的醫術。」岐伯答道:「這是先師傳授給我的,我曾經聽聞過其精髓。」黃帝問雷公:「您通曉的書籍和處理的事務真是太多了。」可見醫術的起源並非始於岐黃,他們所著的《內經》也必然有其依據。
現今我們看到《內經》所引用的書籍名單,包括上經、下經、刺法、奇恆陰陽、陰陽十二官相使、金匱、太始天元冊、脈法、大要、陰陽傳、脈經上下篇、從容、玉版論,等等,如今這些書都失傳了,我們無從得知這些書的作者是誰。
難道這些書真的是岐黃所著,而現今流傳的《內經》只是戰國時代的人所偽造出來的嗎?
2. 福醫
有患三陰瘧者,百治不愈,已近三年,聞有時醫某,初出懸壺,證事甚盛,即往求治,醫索閱前所服方,曰:「諸藥已嘗過,予豈有妙法,無已,其惟雞納霜乎?」其人曰:「亦已服過數次矣。」醫沉思良久曰:「試再服之,藥同而付藥之人不同,今藥付於我手,即是我之藥也,或者其有驗乎?」其信之,果一服而愈。蓋此醫明知技窮,所能自信者時也,運也。
諺曰「乘我一年運,有病早來醫。」《玉堂閒話》有福醫之說,殆此醫之謂乎!《撫州府志》:「李生、王生忘其名,並撫人,醫道並行,王亞於李,崇仁有大室,邀李治病,約愈謝五百婚,李療之旬日不差,諭以更用王醫,乃留數藥而別。道遇王醫告之故,王曰吾技出兄下,今往無益,不如俱歸。
白話文:
有個患了三年三陰瘧疾的人,嘗試過各種療法都無效,聽說有個新出茅廬的醫生醫術精湛,便前去求醫。醫生翻閱了他之前服用的藥方,說道:「這些藥你都試過了,我哪裡有什麼奇特的療法呢?好吧,只有雞納霜可以試試了。」病人答道:「我也服過好幾次了。」醫生沉思許久,說:「那就再試試吧,藥物相同,但給藥的人不同,現在藥物交到我手上,就是我的藥了,說不定會有效果呢?」病人相信了醫生,果然服下一劑就痊癒了。原來這個醫生明白自己的醫術有限,他能自信的只有時機,還有運氣。
俗話說「乘我一年運,有病早來醫」,《玉堂閒話》中也提到「有福醫」的說法,恐怕就是指這位醫生吧!《撫州府志》記載:李生和王生,都是撫州人,醫術並駕齊驅,王生略遜於李生。崇仁縣有位富戶請李生治病,約定如果治好就付五百兩銀子作為酬謝。李生醫治了十天,病情不見好轉,便建議換王生來醫治,並留下一些藥物就告別了。路上遇到了王生,李生就告訴他事情的原委,王生說道:「我的醫術不如兄長,現在去也沒用,不如我們一起回去吧。」
李曰不然,吾得脈甚精,處藥甚偃,其不愈者,不當得謝耳,故辭。公往以吾藥治之必愈。王如其言,悉用李藥,微易湯使進,越三日疾瘳,富室如原約酬王。王歸,一半遺李,曰公治疾,吾何功?李必不可,曰:「此公之福命也。」按此即某時醫所云,藥同而付藥之人不同也。
然觀羅謙甫《福醫說》是福醫之殺人,其禍尤烈。謙甫曰:「醫之福,福於渠者也。渠之福,安能消病者之患?」然則世之信任福醫者,可以憬然矣。
白話文:
李大夫說:「不對,我診脈十分精準,開的藥方也十分妥當,如果病沒有好轉,那就不應該得到報酬,所以我拒絕了。您去用我的藥方治療他,一定會痊癒。」王先生相信了李大夫的話,完全按照李大夫的藥方用藥,稍微修改了藥湯的劑量讓病人更容易服用。過了三天,病人的病就痊癒了,富有的病人依照之前的約定,給了王先生酬金。王先生回家後,將酬金的一半送給李大夫,說:「您治好了病,我哪裡有什麼功勞?」李大夫堅決不收,說:「這是您福氣好命好!」這就如同一些時候醫生所說的,藥物相同,但給藥的人不同,效果就不同。
然而,觀察羅謙甫的《福醫說》,這種「福醫」的殺人之禍,更加嚴重。謙甫說:「醫生的福氣,是福於他自己,他的福氣,怎麼能夠消去病人的病患?」所以,世上那些信任「福醫」的人,可以醒悟了。
3. 疑醫
偶見一貧醫為人治疾,其人眼藥未竟,即覺不安,格格欲吐,而又不得吐,懊憹殊甚,所親有知醫者,謂方甚平穩,並無作吐藥,不必過慮,其人遂安。逾時,其病亦失。予按《千金翼》云「疑師不治病,疑藥不服之,服之既不得力,決意不疑者,必大驗。」一切藥有從人意,即神疑人必失。
此人疑醫之貧,而懼其術之必謬,疑懼交併,故胃不安而欲吐耳。嘗閱近人筆記,述清初鹽商某有微恙,延醫診治,醫謂書方既罷,鄭重言此方無足奇,須得羊脂玉瓶一,值千金者碎之,以其片入藥煎和,則疾可速愈也。某果出所藏古王瓶碎之,一劑而疾愈,以為神醫,立贈千金。
白話文:
我曾經遇見一位貧窮的醫生為人治病,病人服下眼藥還沒吃完,就覺得很不舒服,想吐卻又吐不出來,焦慮得不得了。身邊懂醫術的人說藥方很平和,根本沒有催吐藥,不必擔心,病人於是就安心了。過了一段時間,病也好了。我翻閱《千金翼》書中記載:「懷疑醫生治不好病,懷疑藥物沒效,服下後沒感覺,就決心不再懷疑,這樣一定會有效。」任何藥物都要順應人的意願,一旦心存疑慮,藥效必然減弱。
這個病人懷疑醫生貧窮,擔心他的醫術肯定有問題,疑懼交加,所以胃部不舒服想吐。我曾經看過近人的筆記,記載清朝初期一位鹽商小病纏身,請醫生診治。醫生開完藥方後,鄭重其事地說,這個藥方並無特別之處,需要用價值千金的羊脂玉瓶,將其打碎,用碎玉片煎藥,病才能迅速痊癒。鹽商果然拿出收藏的古王瓶打碎,服下一劑藥病就好了,認為醫生是神醫,立刻贈送千金。
人或問醫,玉瓶煎藥有味乎?醫笑曰此術耳。藥數文錢可購,縱足愈病,得毋為富翁所輕視乎?故碎其寶器以足之,且亦使心理注重,則病自易愈也,此雖不足為法,其言則深為有理。
白話文:
有人問醫生,玉瓶煎藥會有特殊的味道嗎?醫生笑了笑說這只是一種方法而已。幾文錢就能夠買到藥材,即使能夠治療疾病,難道不會被富有的商人輕視嗎?因此,他們會故意打破珍貴的器皿來使用,並且這樣也能讓自己更加專注於治療,那麼病痛自然就會好得更快。雖然這種行為不值得效仿,但是這種觀點確實非常有道理。
4. 巫醫
《論語》人而無恆,不可以作巫醫。以巫為醫也。南人惑於神鬼,信巫不信醫,有病不重方藥,惟事祈攘,故醫事以巫代之,遂有巫醫之名,邢《疏》岐而為二,《集註》仍之,未免欠考,徐春甫《古今醫統》謂巫醫即巫覡之徒,擊鼓舞趨,祈禳疾病,不知醫藥之理者,故南人謂之巫醫者此也。
今世謂之端公、太保,又稱夜行卜士,北方名之師婆,雖是一切虛誕之輩,而亦不可無恆也。予按《通志·許楊傳》王莽纂位,楊變姓名為巫醫,是巫醫之名,漢時尚存,而亦大有人在,未可一例輕視。考上古穴居巢處,民智未開,皆以疾病為鬼神所祟,惟尚祈禱。至神農嘗百草,始知有藥,黃帝作《內經》始知有醫,是醫實濫觴於巫,而巫遂以兼醫,醫巫之最著者,曰巫彭,曰苗父,曰巫咸,曰俞附,皆古之巫醫也。《稽神錄》陳寨泉州晉江巫也,善禁咒之術,為人治疾多愈。
白話文:
《論語》中提到,沒有恆心的人不能當巫醫,因為巫術和醫術本就不同。南方人迷信鬼神,相信巫術而不相信醫術,生病不重視藥物,只靠祈求禳解,所以醫術就由巫術取代了,於是有了巫醫這個稱呼。《疏》和《集註》都把巫醫分開,卻不夠考究。徐春甫在《古今醫統》中指出,巫醫指的是那些擊鼓跳舞,祈求消災解厄,不懂醫藥道理的人,所以南方人稱他們為巫醫。
現在人們把他們叫做端公、太保,也稱他們為夜行卜士,北方叫他們師婆,雖然他們都是虛誕之輩,但也不能沒有恆心。根據《通志·許楊傳》,王莽篡位時,楊變姓名為巫醫,說明漢代時巫醫這個稱呼仍然存在,而且人數不少,不能輕視。考究上古時代,人們住在山洞裡,民智未開,都認為疾病是鬼神作祟,只相信祈禱。後來神農氏嘗遍百草,才發現藥物,黃帝氏寫了《內經》,才有了醫術,所以醫術其實起源於巫術,巫術也因此兼具了醫術。最有名的巫醫有巫彭、苗父、巫咸、俞附等人,他們都是古代的巫醫。《稽神錄》中記載了陳寨泉州晉江的巫師,他精通禁咒之術,為人治病效果很好。
《神仙傳》沈羲學道於蜀中,能消災治病,救濟百姓。又王遙能治病,但以八尺布趴敷於地不飲不食,須臾病愈,便起去,又壺公者有召軍術,召鬼神治病,《玉府符》凡二十餘卷。
白話文:
《神仙傳》中,沈羲在蜀地學習道術,能消災除病,救助百姓。另外,王遙也能治病,他只需躺在八尺長的布上,不吃不喝,片刻之後疾病就能痊癒,然後起身離去。還有一位名叫壺公的人,擁有調兵遣將之術,並且能召喚鬼神治病。《玉府符》共有超過二十卷的內容。
5. 醫不自醫
《淮南子》謂醫不能自治其病者為悖,然古名醫,如錢仲陽患攣痹,龐安常患聾聵,許紳患驚悸,張養正患瞽,皆不能自治。劉河間病傷寒而救於張潔古;盛啟東中毒藥,而療於草澤醫人;盧不遠患血證,自治幾危,而挽救於其子子繇;然子繇患瞽,則又不能自治。蓋一則病根沉錮,藥石無功,一則痛切肌膚,方寸先亂故也。
白話文:
《淮南子》中說,醫生不能治療自己的病症,就是自相矛盾。然而,古代名醫中,像錢仲陽患了攣痹(筋骨拘攣疼痛),龐安常患了聾聵(耳聾眼花),許紳患了驚悸(心神不安),張養正患了瞽(失明),這些醫術高超的名醫,都無法治癒自己的病。
劉河間患了傷寒,卻得張潔古救治;盛啟東誤服毒藥,卻由鄉間醫生治療;盧不遠患了血證,自己治療差點危及性命,最終由他的兒子子繇救治;然而子繇患了瞽,卻又不能自救。
這其中的原因,一是病根深藏難解,藥物無效;二是病痛折磨得刻骨銘心,心慌意亂,無法冷静思考,因此也無法治癒自己。
6. 梁武帝
《梁書·世祖本紀》,世租諱繹,高祖(即武帝)第七子也,初生患眼,高租自下意治之,遂盲一目。《周書·姚僧垣傳》,梁武帝嘗因發熱,欲服大黃,僧垣曰「大黃乃是快藥,然至尊年高,不宜輕用。」帝弗從,遂至危篤。
梁簡文帝《勸醫論》云「比之術者未嘗嵇合,曾無討論,多以少壯之時,涉獵方書,略知甘草為甜,桂心為辣,便是宴馭自足,經方混棄,及其愛深親屬,情切支肌,患起膏育,疴興府俞,雖欲盡其治功,思無所出,何以致然?本不素習,卒難改變故也。」此殆鑑於武帝之事,不覺言之痛切歟。
白話文:
梁武帝的第七個兒子,也就是梁簡文帝,出生時就患有眼疾,梁武帝親自醫治,結果導致他一隻眼睛失明。梁武帝自己也曾因發熱想要服用大黃,姚僧垣勸阻他,說大黃雖然效果快,但梁武帝年紀大了,不適合輕易使用。梁武帝不聽,結果病情嚴重。梁簡文帝在《勸醫論》中批評這種不重視醫學,輕率用藥的行為,他認為很多人只是略知皮毛,就妄自尊大,不願意虛心學習醫術,等到親人患病時才後悔莫及。這段話似乎是在反思梁武帝的經歷,語氣十分痛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