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谷蓀醫話》~ 谷蓀醫話(卷一)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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谷蓀醫話(卷一) (8)

1. 向日葵

西報載俄國鄉人,以向日葵治瘧,令病者以葵葉,臥身下,上亦蓋之,其病若失。俄醫知之奇之,取以試驗,瀝其精置酒精中,或以花葉、瀝汁和燒酒製之,以治瘧證。嘗在病院治病瘧之兒,百人中六十一人,自一歲至十二歲,凡飲此酒者,瘧病皆愈。按《神農本經》冬葵子氣甘寒滑無毒,主治五臟六腑寒熱,羸瘦、五癃,利小便,故《聖惠方》治痎瘧邪熱,取冬葵子陰乾為末,酒沖服,俄人治瘧之法,與此暗合。又《別錄》稱葵苗甘寒滑,無毒,為百菜主,其心傷人。

《必效方》稱其苗潤燥利竅,功與子同,可見除心以外,若苗、若葉、若子,其甘寒滑之性一也。《內經》云:「夏傷於暑,秋為痎瘧。」葉香岩云:「小兒瘧病,因暑而發者居多。」葵性甘寒,正是對證之藥。又暑必挾濕,瘧多屬痰,葵性滑利,尤能驅濕、豁痰,更借酒力以行之,宜其有效。

2. 中風

喻嘉言論中風,創填竅之說,自謂本之《內經》,至竅在何處,於何補填,則茫無著落。但據《金匱》黑散方下注語,謂填竅是以藥末存積腹中,以為堵塞之計。夫藥石入胃,與飲食同,固無堵塞之理,且人身氣血,貴乎流通,亦斷無可堵塞之處。須知《內經》所謂空竅,是指無形之氣言,非謂肌體之內實有空洞之孔竅,必藉有形之物,以補直其罅漏也。

觀氣學家言,冷熱二氣,相遇則生風,因知中風亦是身中之氣,熱而上升,則其下必有虛而淺薄之處,是為空竅,有空竅則不能抵抗外來之冷氣,即因其虛而襲之,冷氣相遇,鼓盪摩觸而風生焉。故《金匱》治中風,採用風引湯侯氏黑散,皆寒熱互用,寒以降身中之熱氣,熱以散外來之冷氣,熱者降,冷者散,則清明在躬,身無餘隙以容邪,此即所謂填竅也。

3.

曾見一牛患腳弱,牛醫治之不愈,死後宰殺,則肺已腐爛,《內經》云:五臟因肺熱葉焦,發為痿躄,信然。《內經》治痿,獨取陽明者。徐洄溪謂指刺法言,陰藥則補腎為多,丹溪所謂瀉南方,則肺金清而東方不實,補北方則心火降,而西方不虛也。

然肺熱必傳之胃,胃熱又復移肺,兩熱相搏,遠水或難救近火,故張景岳謂痿證是火邪伏於胃中,當治陽明之火邪,毋使干於氣血之中,則溫熱清而筋骨強,筋骨強而足痿以起,此雖非經文獨取陽明之正解,而理實有可通。

且痿證有屬痰者,補腎不能無弊,清陽明則兼能理痰也,亦有陽明土虛,不能生金而成痿者,其證必不能食,其脈必弱甚,易思蘭立加減補中益氣湯,重用人參,為補土生金法,與景岳所論,正是一虛一實之對子。又陳修園極贊紫菀,有治痿之功,自矜得神農不傳之秘,按:紫菀清金寧嗽,乃是肺藥,治肺是痿之本也。

4. 飲食勞倦

東垣謂飲食勞倦所傷,皆為不足。王安道謂飲食傷,又與勞倦傷不同。勞倦傷誠不足,飲食傷尤當於不足中分其有餘,蓋飢餓不飲食者,胃氣空虛,為不足,飲食自倍而停滯者,兼有餘,不足宜補益,有餘宜消導。故備息丸、煮黃丸感應丸、爪蹄散等,潔古、東垣亦未嘗委而弗用,此辨精已。

而李梴又推闡其義,於勞倦中分出勞力,純乎傷氣,宜補中益氣;勞心兼傷乎血,宜黃耆建中;心、力俱勞,則氣血俱傷,宜雙和散。更於飲食中分出飲為無形之氣,傷之則宜發汗、利小便;食為有形之物,傷之則損其谷,其次莫若消導。此辨尤精,然皆非東垣之旨也。王節齋云:補中益氣方論,卻謂人因傷飢失飽,致損脾胃,非有積滯者也,故只宜補藥。

觀此,安道、李梴所述宜應別論。

5. 補中益氣湯

張景岳曰:東垣補中益氣湯雖為助陽,非為發汗,然實有不散而散之意。故宜於勞倦感寒,或陽虛痎瘧,及脾氣下陷等證。若全無表邪寒熱,但見中氣虧甚,則升、柴大非所宜,誠哉斯言。乃尤在涇《醫學讀書記》云:古人制方用藥,一本升降浮沉之理,不拘寒熱補瀉之跡者,宋元以來,東垣一人而已。

蓋四時之氣,春升、夏浮、秋降、冬沉,而人身之氣,莫不由之,然升降浮沉者,氣也;其中以升降浮沉者,人之中猶天之樞也。令人飢餓勞役,損傷中氣,於是當升者不升,當降者不降,而發熱困倦、喘促痞塞等證見矣。夫內傷之熱,非寒可清;氣陷之痞,非攻可去,惟陰陽一通而寒熱自己,上下一交,而痞隔都捐,此東垣之學,所以能為舉其大歟!據此,則東垣之方,原不當於寒熱補瀉中論之。張氏固未窺東垣之深也。

然守張說,於以施治,不致大誤,守尤說而不善用,則不免有誤。

6. 虛勞

虛勞成真,必無活理,而絕處求生,古人未便棄置。於是見陰陽之不可偏補也,則有調停兩可之法。龔雲林治馬氏虛勞,自言用藥如彈天平一般,不欲偏勝,以為偏於補陽藥多,則相火愈熾,偏於補陰藥多,則脾胃不運。

嚴用和自言其所載方,藥性平補,柔而不僭,專而不雜,間有藥用群隊,必使剛柔相濟,佐使合宜,欲用一剛劑,專而易效,須用一柔劑,以制其剛,則庶幾剛柔相濟,不特取效之速,亦可使無後患,比較陰陽偏補者,高一籌矣。見脾腎之不可偏補也,則有雙方兼顧之法焉。

戴元禮云:有素經血不足者,明知當補腎,其素減食,又恐不利於脾,方欲理脾氣,又恐愈耗腎水,全一舉兩得之功,莫若鹿茸桔皮丸為第一。又云:要知於滋腎之中,佐以砂仁、澄茄之類,於壯脾之中,參以五味、黃耆之屬。

黃錦芳云:脾腎俱傷者,難以措手,兩者並衡,卒以健脾為急,以脾上交於心,下交於腎也,要和滋腎之中,扶以砂仁、沉香;壯脾之中,參以牛膝、菟絲、龜板,隨時活法以治之,庶幾有濟,比較脾腎偏補者,又高一籌矣。然此要皆對於無病者言,身本無病,但覺精神怯弱,不耐作勞,診其陰陽氣血,則一虛而無不虛,並無畸重畸輕,盛衰互乘之患。

東坡所謂尪羸而壽考者,即指此種,原不必汲汲求治,倘欲服藥以冀小康,不得不用陰陽兩平、脾腎雙補之法,要之,皆不為治病設也。病之作也,皆必有所偏勝,藥以抹偏,斷非模稜兩可者,所能蕆事也。氣病當理痰,痰不去則氣機不暢;血病當逐瘀,瘀不去則血脈不通。

四君子湯,補氣之主方也,而有苓、術以化痰;四物湯,補血之主方也,而有歸、芎以行瘀,古人蓋有以知此矣。然猶非其至者也,觀仲景虛勞篇,黃耆建中湯下注云:補氣加半夏三兩;又云:緩中補虛,大黃䗪蟲丸主之,此藥此方,有攻無補,而反以補稱之者,蓋一以理痰為補氣法,一以去瘀為補血法,不補之中有真補焉,此正仲景之妙也。越人云:虛而感寒則損其陽;虛而感熱則損其陰。

生生子云:其體虛者,最易感於邪氣。醫者不知邪氣加於身而未除,便行補劑,邪氣得補,遂入經絡,至死不悟。如此誤者,何啻千萬。魏柳州云:凡素患虛損人,忽有外感,宜細審之。楊慄山云:一隅之虧,邪乘宿損。又云:邪行如水,惟注者受之。英國醫報謂人身氣血壯旺,不易感受風寒,其瘦弱之人,飲食不節,筋骨勞動,易為寒暑所侵,故虛體何處受寒,即何處發病,乃常見之事,無足異者。

綜觀諸說,可見至理所在,不隔中西,乃《吳醫匯講》中,載有《虛勞論》一篇,開首便云虛勞之病,皆由內傷而外無邪,立言如此,其理不足觀矣。龔雲林云:荒年餓莩,飽食即死。王漢皋云:常見茹素之人,頓改茹葷,皆大病惡瘡死。蓋緣氣血失常,經隧受壅之故。即此可悟病後及久虛人,驟與大補,其害亦何以異是,書謂虛勞不受補者不治,其實非不受補,不能驟補耳。慎柔治損病,有煎去頭煎之法,正恐驟補壅氣,故取淡泊之味,非有他妙也。

《內經》論病去而濟者,必養必和,待其來復,「待」字之義微矣。《醫碥》云:內傷以有咳嗽為重,如肝腎之火,其初止病下焦,未遽上干也。久而炎熾,乃及於脾,則病重矣。魏玉磺云:凡損證脈見右左厥厥然如豆,按之梗指,其病不起,以肺金敗也,按此似今之所謂肺癆病,考《醫門法律》治癆虛,取用燥、降、收之品,殊有合於肺癆之治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