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靖遠

《顧松園醫鏡》~ 辨治溫熱病中宜用白虎湯並不傷人以解世俗之惑,並明概投附、桂、乾薑殺人之誤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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辨治溫熱病中宜用白虎湯並不傷人以解世俗之惑,並明概投附、桂、乾薑殺人之誤 (1)

1. 辨治溫熱病中宜用白虎湯並不傷人以解世俗之惑,並明概投附、桂、乾薑殺人之誤

溫熱病者,乃感春溫夏熱之邪為病,發於三、四、五、六月間,俗呼為傷寒者是也。按仲淳云:傷寒時疫諸病,兼陽明症者獨多。故一見潮熱自汗,喜涼惡熱,煩躁飲冷,舌苔譫語,發厥斑狂,脈洪大者,急宜白虎湯竹葉、麥冬,解熱生津止渴;勢甚者,大劑連投,諸症自平。

若夏月中暑,汗出惡寒,身熱而渴,脈虛者,但於白虎加參治之,本草載石膏起死回生,功同金液,少則難效,世醫不解,茲特表出。仲景於傷寒後,虛羸少氣,氣逆欲吐者,尚用石膏,以其甘寒,不比苦寒之傷胃氣耳。

忠可謂今人不忌芩、連,而但畏石膏,豈其有白虎之稱耶!噫!愚哉!夫白虎西方金神也,秋金之令行,則夏火之炎熄;方名白虎者,欲其行清肅之令而除熱,非謂其如虎之猛而傷人也。試觀喻、李立論,最重溫補,仲淳用藥,極稱拘謹,凡遇前症,皆用是方。余因先大人熱病,而為庸醫投參、附所殺,感於玄晏之言,而精研斯道者凡三十年。

後得備員醫院,見諸名家投此輒應,余亦治經多人,凡患陽明症者,是劑效難枚舉。如纘功汪先生,感時疾,召診。見陽明症具,因立白虎方,每劑用石膏三兩,二劑熱症頓減。吾鄉著名世醫駭謂遍身冷汗,肢冷發呃,非參、附不克回陽,諸醫和之眾議白虎再投必斃,余引仲景熱深厥亦深之文,及嘉言陽症忽變陰厥,萬中無一之說,吳論陰症為世間罕有之病。呃逆亦胃熱所致,若拘冷呃之名,而投熱劑,誤人不淺。

諄諄力辨,固執不從。迨彼投參、附回陽斂汗之劑,汗益多而體益冷。反詆白虎之害。微陽脫在旦暮,勢甚危急,舉家驚惶,復來索治。余全不顧,仍用白虎。囑其使者,暗投石膏三兩,大劑二服,汗止身溫。仍用前湯加減,數服方痊。由是觀之,全由白虎之回生也。昔嘉言辨虛人傷寒,汗、下、和解藥中,有不宜用參之言誤人者,死入犁耕地獄。

余謂今後溫熱病中遇渴欲飲冷之症,有謂不可用石膏者,亦死入犁耕地獄。嘉言謂傷寒不當用參而用之殺人者,皆是與耆、朮、歸、薑、附、桂同行溫補之誤所致。余謂不當用白虎,而用之殺人者,乃症似白虎,惟失血家方有之,所以東垣有垂戒之條。人不細審,畏用石膏,且謂吾遵東垣尚王道,泥執人病十有九虛,臨症惟是溫補之說,毋論外感內傷,寒熱虛實,概投參、耆、歸、附,甚至加乾薑、附、桂,致輕者重,重者斃。

每見服熱藥,口乾舌燥,咽疼齒痛,躁擾不安,甚至目赤面紅,舌硬唇裂,筋跳肉動,諸竅出血,猶謂虛陽上泛,大劑促之,良可悲憫。更有因房勞而病感一症,嘉言謂世無不為陰症之名所惑,往往投以熱藥,促其暴亡,而諉之陰極莫救,致冤鬼夜號,全不悔悟,不知殺人將何底止。又如虛勞內熱,骨蒸盜汗,咳嗽吐痰,失血等症,皆由腎水不足所致。

故王節齋云:水虛成病者,十之八九,火虛成勞者,百無一二。仲淳以為世之病,陰虛者甚多,若真陽不足之症,千百中一、二而已。乃盲師不察,概投溫補,益助陽劫陰,以致咽痛喉爛,音啞聲嘶而死。宜乎嘉言有天生庸醫,不用操刃而沿門屠戮之嘆也。余目擊心傷,老得螢明,曾纂醫鏡一編,冀挽頺風。

今因諸醫斥白虎湯而崇桂、附,故不得已而先為梓行。余思三吳為人文之藪,豈乏高賢,無容余贅。在偏執之流,倘見是說,而肯為留心焉,未必不少補於世爾。或謂子既不行道,又非爭名角利,而何貶人褒己之深,毋乃為眾所怒乎!是吾子喜用白虎,而惡人用附、桂也。附、桂亦有起死回生之功,而白虎亦未必非殺人之劑,何子過之深也。

余曰:唯唯,嘗聞景岳云:余但知有軒岐,而不知有諸子,知有好生,而不知有避諱。此余之所以有是辨,知我罪我,所不計也。若子喜言白虎而惡附、桂則非矣,古云:藥不拘方,合宜而用。故有是病則用是藥,病千變而藥亦千變。寧有症屬虛寒,可舍附、桂而投白虎乎?故附、桂原非殺人之藥,亦顧用之何如耳。

前吾宗叔小謝公老嬸得外科症,百日間而用參十餘斤者,是將又謂喜用人參矣。噫!醫道之難言也如此。

太史朱慎齋曰:本經史之才,闡岐黃之學,宜其獨出心裁,春回指下也。上國越人,洵堪貽贈。

太史馮方寅曰:醫不執方,必隨症診治,以濟顛危。今之醫者,不辨陰陽,不分虛實,不別寒熱,任情自用,動以參、附為前驅,往往陷人於危而弗悔,是豈盧、扁之旨哉。松園獨能排眾議,挽危為安,直揭妄用參、附之罪。余亦病痢,幾攖其毒,故書而贈之。

少宗伯宋彥公曰:余在都門時,即聞松兄大名,迨余婿順思患弱症,諸醫咸以為敗症不治,而松兄獨謂假象易醫。次年春,婿巽昭亦患是病,諸醫咸謂陽虛可愈,而松兄獨謂真陰憊,不救。厥後皆驗。倘非辨症十分明徹,豈能得此。每觀松兄用藥治病,似與症相反,而究相宜,如茲案者甚多,因是而知名不虛傳。

國醫賀右廉曰:醫不擇方,合宜則用。切恨世俗庸流,往往泥於辛溫峻補,見用寒涼,輒加私議,俾病家畏而不用,遂妄施平淡之劑。日復一日,乃至垂危,雖智者亦不能救,如此治死者十有其五,且毫不自恥悲!夫松兄學問淵博,識見過人,此論洵為中流砥柱。

明經外翰王雪巢曰:松翁幼以弟子員著聲場屋,旋以二守供奉醫院,請歸著書。親友知其神而索其方者,多與醫左,弗解輒謗,然用輒效,如前案者甚多。觀此論用白虎湯及戒概投熱劑,剖析詳明,即聾憒亦醒,真濟世之津梁也。

孝廉婿程亦可曰:此有關身命之作,當置之座右,毋遭毒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