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顧松園醫鏡》~ 卷六·射集 (8)
卷六·射集 (8)
1. 舉例
一,一人暑月坐臥一小樓,持咒唸佛,忽患頭痛如斧劈,身熱發躁,日飲冷水斗余,渴猶未解,自分必死。仲淳視其脈,知系受暑,為疏竹葉石膏湯方,不二劑,發熱、口渴俱止,幾十劑病始退,旋加減健脾藥十餘帖而安。
二,一童子夏月身熱,十晝夜止飲白湯,汗之、下之,熱。仍如故。仲淳曰:此傷暑也。白虎湯是其本方,因誤汗下虛甚,加人參三錢,一劑微汗瞑眩,少頃熱解。更疏一方,防其瘧痢,仍用人參二錢,兼健脾清暑導滯之劑,未幾瘧作,如方飲之,瘧止痢又作,乃以生脈散中,加益元散飲之。兒尪羸甚,皆謂必死。
仲淳曰:視兒目光炯炯,且飲食味甘,是精神已旺,胃氣轉也,何虞之有!尋果脫然起。
三,一人暑月連日勞頓,晨起忽患水瀉,誤服胃苓湯,耳中熱氣衝出難忍,身體困倦,不能移動。傍晚瀉止,煩躁厥冷,頭重不能舉,眩暈不知人事,身不發熱,遍體冷汗,脈伏不見。醫謂腎氣上逆,陽欲暴脫之候,以八味湯加參投之,即嘔藥吐蛔。又誤以理中安蛔湯,聞椒味即躁急欲死,大渴飲冷,隨飲隨吐,欲坐臥井中,以新汲水浸手足方快。嘔吐四日,二便全無,諸藥不應,奄奄一息,殆無生理。
余診視之曰:其為暑症無疑、先用田螺二、三枚搗爛,入青鹽少許,攤貼臍下一寸。少頃解出小便,短赤異常。乃投竹葉石膏湯,加人參一錢,即不嘔得睡。又服一劑,遂食粥一盞。以豬膽導之,大便始通。改用生脈散,加茯苓、花粉、枸杞、甘草、數劑霍然。病後喜食腐漿、西瓜之類。
惡一切辛香之物。此因吐多津液受傷之故。用集靈膏,一月而康復如常。
四一人自汗如雨,面赤身熱,口燥心煩,舌苔黃,脈虛而洪數。滑伯仁曰:經云毋伐天和。暑症本自汗,盛夏豈宜帷幕遮蔽,暑症本脈虛,加之朮、附剛劑,故脈洪數。乃令揭開窗慢,進以人參白虎湯,加黃連以解附毒,三劑而汗止大半,諸症亦減。湯用冰水調服益元散。七日而愈。
白話文:
[舉例]
一,有個人在炎熱的夏天,坐在小樓裡,一邊持咒唸佛,突然頭痛像斧頭劈開一樣,身體發熱煩躁,每天喝掉一大桶冷水,還是覺得口渴,自認為快要死了。醫生仲淳把脈後,知道這是中暑,開了竹葉石膏湯的藥方,吃了兩次藥,發燒、口渴都停止了,吃了幾十帖藥病才慢慢好轉,之後又加上一些健脾的藥十幾帖,就痊癒了。
二,有個小孩在夏天發燒,十天十夜只喝白開水,用發汗和瀉下的方法治療,但熱度依然沒有退。仲淳說:這是中暑了。白虎湯是主要的方子,因為誤用發汗和瀉下的方法導致身體虛弱,所以加上三錢人參,吃了一帖藥,稍微出汗後,精神變得恍惚,過一會兒燒就退了。又開了另一個藥方,預防他得瘧疾痢疾,仍然用了兩錢人參,加上健脾、清熱解暑、疏導腸胃的藥,不久後瘧疾發作,按照方子吃藥,瘧疾停止了,又開始拉肚子,於是改用生脈散,加上益元散服用。這個孩子非常虛弱,大家都認為他快要死了。
仲淳說:看這個孩子眼睛很有神,而且吃東西覺得味道不錯,這是他的精神已經恢復,胃氣也轉好了,不用擔心!後來這個孩子果然完全康復了。
三,有個人在炎熱的夏天連續幾天勞累,早上起來突然拉肚子,誤吃了胃苓湯,耳朵裡熱氣往外衝,難受得無法忍受,身體困倦,不能動彈。傍晚停止拉肚子,開始煩躁冰冷,頭很重抬不起來,頭暈目眩,什麼都不知道,身體不發熱,全身都是冷汗,脈搏微弱到幾乎摸不到。醫生說是腎氣上逆,陽氣快要脫離身體的症狀,用八味湯加上人參來治療,結果把藥吐出來,還吐出蛔蟲。又誤用了理中安蛔湯,聞到花椒味就急躁得想死,非常口渴想喝冷水,喝了又吐,想坐在井裡,用剛打上來的水泡手腳才覺得舒服。嘔吐了四天,大小便完全沒有,吃什麼藥都沒用,奄奄一息,好像活不下去了。
我診斷後說:這一定是中暑,先用兩三枚田螺搗爛,加入少許青鹽,敷在肚臍下一寸的地方。過一會兒就解出小便,又短又紅。接著用竹葉石膏湯,加上一錢人參,就不再嘔吐可以睡覺了。又吃了一帖藥,就能喝下一小碗粥。用豬膽汁導瀉,大便才通暢。改用生脈散,加上茯苓、花粉、枸杞、甘草,幾帖藥後就完全康復了。病好後喜歡吃腐漿、西瓜之類的食物。
討厭所有辛辣香的東西,這是因為吐太多導致體內津液受損的緣故。用集靈膏,一個月就恢復到像平常一樣健康了。
四,有個人汗如雨下,臉色發紅,身體發熱,口乾心煩,舌苔發黃,脈象虛弱而洪大。醫生滑伯仁說:醫書上說不要違背自然規律。中暑本來就會出汗,盛夏時節不應該用帳幕遮擋,中暑本來脈象就虛弱,再加上用朮、附子這種剛猛的藥,所以脈象才會洪大。於是就叫他打開窗戶,給他吃加了黃連來解附子毒性的人參白虎湯,吃了三次藥,汗就止住了大半,各種症狀也都減輕了。湯藥用冰水調和,並加上益元散服用,七天就痊癒了。
2. 溫
濕有自外而得者,有自內而生者,有風濕相搏者,有濕熱相搏者,有獨傷於寒濕者。自外而得者,如在天之濕,霧露雨雪是也。在地之濕,冰水泥濘是也,在人之濕,汗出沾衣,未經解換是也。但清邪則先傷上部。先傷表之營衛。故《金匱》曰:霧傷於上。又曰:霧傷皮腠。
其症頭重如裹,面目浮腫,鼻息不利。聲濁不清,發熱身疼,宜輕清散之。可用羌活勝濕湯。濁邪則先傷下部,先傷肌肉筋骨血脈。故《金匱》曰:濕傷於下,又曰:濕流關節。又經曰:地之濕氣,感則害人皮肉筋脈。其症足跗〔足面。〕先腫,〔腫肉如泥,按之不起。〕漸至腿膝,行動重著,關節疼痛,倦怠體重,宜升陽滲濕兼行,可用羌防四苓散,勿但用降下滲泄之劑。趙氏云:濕淫從外入里,當用升陽風藥即愈。
經所謂濕淫所勝,助風以平之。又曰:下者舉之。得陽氣升騰而愈矣。又曰:客者除之。以濕從外入者,使之仍從外出也。然宜兼健脾之藥投之,如有汗加白朮,無汗加蒼朮之類。自內而生者,如飲食之濕,酒水瓜果乳酪是也。經曰:諸濕腫滿,皆屬於脾。脾主肌肉,其性惡濕,內受濕淫,肌體腫滿。
又曰:濕勝則濡泄,脾濕不運,則水穀不分,故或痞滿、或腫脹、或泄瀉,總宜健脾燥濕利水為主。經曰:治濕不利小便,非其治也。《金匱》云:一身盡疼,發熱日晡更劇者,此名風濕。此因汗出當風取涼所致,法當汗出而解。但宜微汗,不宜大汗,大汗則風去濕存,微微似汗,則風濕俱去也。
濕熱一症,夏月最多。蓋夏月地之濕氣,上合於天之熱氣,日之暑氣,結為炎蒸,濕熱相合,病多發熱煩悶,身體沉重,走注疼痛,皆濕熱相搏,鬱而不伸,故煩熱也。宜清熱滲濕湯加減,可加柴胡、銀花之屬。嘉言謂:濕土寄旺於四季之末,其氣每隨四時之氣而變遷。在夏為熱濕,在冬為寒濕。
故寒濕之病,於冬月春初,居寒濕之地,感而病者為多。可用桂枝附子湯,或加羌活、蒼朮之屬,溫以散之。以上諸法,皆究濕家之所不容廢也。
羌活勝濕湯,通治外感諸濕及風溼症。〔症見論中。〕
羌活,獨活,防風〔各錢許。〕川芎,藁本,蔓荊子〔風能勝濕,如濕地經風則干。又無竅不入,惟風為能,凡關節不利之病,非風藥不可。且羌、獨、防風能散周身之濕。上下無不宜之。如濕症只在下焦,川芎、藁本去之亦可。〕炙甘草〔恐風藥悍燥,用以調之。此謂有制之兵也,各五、七分。
〕汗多或加白朮,無汗可加茅朮。〔濕家不可發汗。以身本多汗,易至亡陽也。其久冒風涼,乃至以水灌汗,抑遏其陽者,不微汗之,邪無從解。〕下焦濕症加漢防己。〔酒炒。〕發黃加茵陳。〔濕鬱為熱,蒸騰發黃,《金匱》云:濕家之為病,一身盡疼,發熱身色如熏黃也。
〕
此升陽散濕之劑,凡濕從外受者。無論在上在下,俱以此方隨症加減治之。按《金匱》云:太陽病,關節疼痛而煩,脈沉而細者,此名中濕,亦名濕痹。言太陽病則必有發熱惡風之候,濕流關節則痛,陽郁不伸則煩,脈不沉細,則非有外風與之相搏,故只名中濕。亦名濕痹者,謂濕邪痹閉其身中之陽氣也。
治宜此方,微汗以通其陽,若兼見小便不利,大便反快,當利其小便,宜羌防四苓散治之。
活人敗毒散,外感諸濕,及風溼症,挾虛之人,主此加減。
羌活,獨活,柴胡,川芎〔輕清開發,使邪毒敗散。〕
前胡,枳殼,桔梗〔利氣。各錢許。〕人參〔三、五、七分。〕茯苓〔一錢。〕甘草〔扶正氣,以勝邪。五分。〕煩熱口乾加黃芩,日二、三服,以愈為度。
此扶正驅邪之方也。嘉言云:濕、熱、暑三氣門中,當推此方為第一。以其功之著也。觀經言,三陽並至,如風雨,如霹靂,人莫能當。然則夏月三氣聚合,其為病也,豈同一氣之易當乎?人感三氣而病,病而死,其氣互傳,乃至十百千萬,則為疫矣。嘉靖乙未,五、六、七月間,江南淮北,時行瘟疫,沿門闔境,傳染相似,用本方倍人參,去前、獨服者盡活。倍人參者,以疫氣易染之人,體必素虛也,去前、獨者,以體虛之人,不敢用復藥表汗也。
又饑饉兵荒之餘,人已內虛久困,非得人參之大力,負荷其正,驅逐其邪,邪必不去。凡服此者,亦無不全活,所以以活人名方。若去人參,何異眾方之發散,而能活人耶。觀吳又可知治瘟疫用藥以疏利為主,與嘉言之治法不同。有瘟疫論宜參酌合宜而用可也。
羌防四苓散,治太陽中〔同傷。〕濕,發熱惡風,關節疼痛。〔濕猶在表也。〕小便不利。〔邪入膀胱,氣化不行也。〕大便反快。〔濕流大腸也。〕
羌活,獨活,防風〔發表驅濕。〕白朮〔健脾去濕。〕
茯苓,豬苓,澤瀉〔利水滲濕。〕
此發表驅濕,健脾利水之劑。如兼熱者,芩、連、梔、柏、益元散之屬,可採加入。嘉言云:夏月當會暑、熱、濕三氣交病之義,審脈辨症,用藥庶不誤治。此方益元消暑,芩、連清熱,苓、澤滲濕,三法兼有,可遵而加減用之。
胃苓湯,治濕淫於內,胸腹痞滿,泄瀉純水,小便不利,或肢體腫脹。
蒼朮〔燥脾勝濕。〕厚朴〔散結泄滿。〕陳皮〔下氣。〕甘草〔調中。即平胃散也。〕白朮,茯苓,豬苓,澤瀉〔健脾利水滲濕,即四苓散也。〕可加木香、砂仁,發黃加茵陳,身痛加羌、防,有痰飲加半夏,有食積加神麯。
此燥濕、快氣、健脾、利水之劑,原方有桂枝。喻云:桂枝、麻黃遇濕熱時令不可輕用,以桂枝辛熱,麻黃髮汗也。果內有寒,方可舍時從症,少少加桂。
清熱滲濕湯,治一切濕熱、加減用之。
黃連,黃柏〔清熱〕。蒼朮〔燥濕。蒼、柏即二妙散,治濕熱腰膝疼痛,然上下皆效也。〕白朮〔健脾。〕茯苓,澤瀉〔滲濕。〕甘草〔調中。〕可加銀花。〔清熱除濕。〕有表症加柴胡。〔除在表之濕熱。〕
此清熱祛濕,亦夏月之尤宜也。喻云:夏月所受之濕,為熱濕、暑濕,而群方所主之藥,多在寒濕,殊不兼耳。此方甚合鄙意。
白朮酒,治中濕、骨節疼痛。
白朮〔一兩。〕酒〔三盞。〕白朮投於酒,煎一盞,不時頻服。不能飲酒者,以水代之。
此方專一補脾,不多功於利小便。蓋以脾能健運,濕自不留,而從水道出耳,然則胃中津液不充、不敢利其小便者,此方豈非聖藥乎。
仲淳丸方,〔亦作煎服。〕陰虛人,有濕熱不能服燥劑者宜之。
生地〔涼血祛諸濕熱。〕甘菊〔各一斤。〕牛膝〔補陰,〕人參〔益脾。各半斤。〕真茅朮〔緣脾虛有濕,不得不用。故以黑芝麻水浸,研漿拌蒸用之。二斤。〕茯苓〔半斤。乳制至一斤。〕車前子〔利水而不走氣,與茯苓同功。半斤。〕用天冬熬膏為丸服。
此方涼血補陰,益脾祛濕,亦治濕之一法也,腎為水臟,水則流濕。腎陰虛,則脾濕易流入,故用參、蒼,益脾勝濕;地、冬、菊、膝補腎清熱;腎得補而濕邪自無所容,況有茯苓、車前以導之乎。
金匱腎著湯,治腎著之病,〔此寒濕但留著腎之外廓也。〕身重腰冷,〔寒濕凝聚故也。〕如坐水中,〔溶溶不定之貌。〕形如水狀。〔微脹如水也。〕腰以下冷痛,腰重如帶五千錢,口不渴,小便自利,飲食如故。〔腸胃無病也。〕此因身勞汗出,衣里冷濕,久久得之所致。
白朮,茯苓〔健脾利水。〕甘草〔恐其僭上。〕乾薑〔溫散寒濕。〕
此散寒、驅濕、健脾、利水之劑。病在腎之經絡,與腎之中臟無預,若用桂、附,反傷腎之陰矣。果如上症,方可用之。
金匱桂枝附子湯,治真中寒濕,〔或居處寒濕,或冒雨經雪。或涉水塗河等類。〕肢體重著,骨節疼痛,不得屈伸。
桂枝〔宣行榮衛。〕附子〔最散寒濕,以桂、附治濕,如濕地得太陽,曝之則干。〕白朮〔脾能健運。濕自不流。〕炙甘草〔能緩熱性。〕
此散寒、驅濕、健脾之劑,果屬寒濕,未郁為熱者,方可用之。經論濕寒之中人,皮膚不收,而為縱緩;肌肉堅緊,而為瘦削。榮血澀於脈中,衛氣祛於脈外,故曰虛。虛者,語言輕小,足弱難行,氣虛乃痛,按之則止。又嘉言謂:人身陽盛則輕矯,濕盛則重著,乃至身重如山,百脈痛楚,不能轉側,此而不用附子回陽勝濕,更欲何待。在表之濕,其有可汗者,用附子合桂、甘、薑、棗以驅之外出。
其有可下者,用附子合細辛、大黃以驅之下出。在中之濕,則用附子合白朮,以溫中而燥其脾。若不固護其陽,縱以風藥勝濕,是為操刃,即從溫藥理脾,亦為待弊,其識高,其論甚精,然非常用之法,備此以俟對症採用。
濕家下之,額上汗出,微喘,小便利者死。〔治濕始終不可下,若陽虛之人,誤用汗、下之藥,腎陽先脫,經曰:腎先病,心為應,額為心部,而腎水乘之,則額上汗出微喘,孤陽上脫也。小便利,則上下交脫,故死。〕若下利不止者,亦死。〔腎主二便,誤下而利不止,腎陰脫也,亦死。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