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靖遠

《顧松園醫鏡》~ 卷八·御集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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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八·御集 (1)

1. 痢(經謂之腸澼,後人又名滯下。)

痢疾一證,其所下者,或赤或白,或膿或血,或膿血相雜,或痛或不痛,必裡急後重,數至圊而不能便。有嘔惡脹滿者,有噤口不食者,有寒熱往來者。景岳論此症,當分表、里、寒、熱、虛、實施治。其言曰:凡邪因表者,必有表症,當兼解其表,表邪解而痢自愈。又嘉言謂:外感暑、熱、濕三氣之邪,而成下痢,必宜首用辛涼,以解其表,次用苦寒,以清其里。失於表者,外邪但從里出,不死不休。

故雖百日之遠,仍用逆流挽舟之法,引其邪而出之於外,則死症可活。此論治表之說也。景岳云:痢發夏秋,本因溽暑,豈曰非熱?惟因熱者求涼,而過飲冰水,縱食生冷,未及鬱積,隨觸而痢者,豈鬱熱耶?又士材云:余治一婦,下痢四十日,口乾發熱,飲食不進,腹中脹悶,完穀不化、尚有謂邪熱不殺穀者,計服香、連、枳、樸三十餘劑,絕谷五日。命在須臾。

診其脈大而數,按之豁然中空,詢得腹痛而喜手按,小便清利。此火衰不能生土,內真寒而外假熱也。遂用附子理中湯,冷次一劑而痛止,六劑而身涼食進,兼服八味丸,二十餘日而愈。此論痢間有屬寒之說也。

景岳云:今之病痢疾者,虛常六、七,而醫之治痢者,補無一、二,氣本陷矣,而再行其氣,後重不益甚乎?中本虛矣,而復攻其積,元氣不愈竭乎?濕熱傷血,自宜調血,若過用推陳,血愈傷矣!津亡作渴,自宜生津,若專於滲利,津愈耗矣!庸工專守痛無補法,不知因虛而痛者。愈攻則愈痛矣。

且虛而當補,自有所據。凡脈息微弱者可補,形體虛羸者可補,胸膈寬快者可補,病後而痢者可補,因攻而劇者可補。然而尤有至要者則在脾腎兩臟。如先瀉而後痢者,脾傳腎為賊邪,難療,先痢而後瀉者,腎傳脾為微邪,易治。經曰:腎者,胃之關也,又腎開竅於二陰,故下多則陰亡。

未有久痢而腎不傷者。故治痢不知補腎,非其治也。凡四君、歸脾、補中,皆補脾虛,未嘗不善,若病火衰,設非桂、附大補命門真陽,以救脾家之母,則飲食何由而進,門戶何由而固,真元何由而復耶?又趙氏謂:病本熱痢,遷延日久,各症不減,或反加重,理當別治,竟作虛痛,〔愚謂必先曾用通泄寒涼等藥太過,症變虛寒,口不渴而喜熱飲,小便清而不赤澀,下利水穀而澄徹清冷,腹痛綿綿,而手按即止,四肢厥冷,脈微沉細,見諸脈症,方可議投溫補,又必先以溫藥小劑探之,如得中病而止。〕須用補中益氣,一升一補。

如少腹重墜,切痛奔豚,此兼屬少陰症,合四神丸,去五味,加肉桂,甚加附子。如有純血者,加炒黑乾薑,虛回而痢自止。此論痢亦有溫補之說也。余每觀昔賢諸論,始則中心喜焉,誦而識焉,乃閱歷久之久之而卒少見者,豈諸賢欺我哉!因寤寐思之,久而恍然。知古人乃究病情之變幻,恐後人明於此而不明於彼,或誤治遺禍,原非常有之症。

白話文:

痢疾這種病,古時候稱作腸澼,後來又叫滯下。

得了痢疾,拉出來的東西,可能是紅色的、白色的、膿狀的、血狀的,也可能是膿血混雜的;可能肚子痛,也可能不痛,但一定會感到肚子裡急迫想拉,卻又拉不出來,經常跑廁所卻排不出什麼。有些人會想吐、肚子脹,有些人會不想吃東西,有些人會忽冷忽熱。

張景岳認為,治療痢疾要區分表、裡、寒、熱、虛、實來用藥。他說,凡是外感引起的痢疾,一定會有外感症狀,要同時治療外感,外感好了,痢疾自然就好了。另外有人說,外感暑、熱、濕邪引起的痢疾,一開始要用辛涼的藥來解外邪,再用苦寒的藥來清裡熱。如果沒有先處理外感,外邪就會一直往身體裡面鑽,沒完沒了。

所以,即使病了很久,也要用「逆流挽舟」的方法,把邪氣從體內引到體外,這樣原本快死的人也能救活。這就是治療外感痢疾的方法。

張景岳又說,痢疾多發於夏秋,本來就是因為天氣濕熱,怎麼會不是熱症呢?但有些人因為熱而喝太多冰水,或吃太多生冷食物,還沒累積成熱毒就馬上拉肚子,這就不是鬱積的熱了。還有醫生說,他治療一個婦人,拉肚子四十天,口乾發熱,吃不下飯,肚子脹悶,吃進去的東西都沒消化,還有人說是邪熱沒有被清除乾淨,就用了香附、黃連、枳實、厚朴等藥三十幾劑,還讓她絕食五天,眼看就快死了。

結果,診斷發現她的脈象大而快,按下去卻空空的,問她肚子痛,但喜歡按著肚子,小便卻很清澈。這其實是火衰弱不能生土,是內裡真寒,外面表現出假熱。於是用了附子理中湯,吃一劑肚子就不痛了,吃了六劑身體就不發熱能吃飯了,再搭配八味丸,二十多天就好了。這說明痢疾也有屬於寒症的。

張景岳還說,現在得痢疾的人,虛證佔了六七成,但醫生治療時,很少用到補藥,這樣氣就往下陷,還用攻伐藥,後重感就更嚴重;身體已經很虛弱,又攻積,元氣就會更虛。濕熱傷血,本來應該調血,卻過度用攻下藥,血就會更傷;津液不足而口渴,應該生津,卻用利水滲濕的藥,津液就會更耗損!庸醫只知道止痛,不知道有些人是因為虛才痛,越攻伐就越痛。

虛證需要補,也是有根據的。像是脈搏微弱、身體虛弱、胸口舒暢、生病後才拉痢疾、或因為攻伐藥而病情加重的,都應該補。其中最重要的在於脾和腎。如果是先拉肚子後才拉痢疾,這是脾的邪氣傳到腎,很難治療;如果是先拉痢疾後才拉肚子,這是腎的邪氣傳到脾,比較好治療。《黃帝內經》說,腎是胃的關卡,腎開竅於二陰,所以拉肚子太多會傷到陰。

沒有拉肚子很久而腎不損傷的,所以治療痢疾不知道補腎,就不是真正的治療。像是四君子湯、歸脾湯、補中益氣湯等,都是補脾虛的,雖然很好,但如果病是屬於火衰,如果不用桂枝、附子等大補腎陽的藥來救脾的母親,那麼怎麼能吃得下飯?門戶怎麼能固守?元氣又怎麼能恢復?

趙氏還說,如果痢疾本來是熱症,拖延很久,症狀不減反增,就應該用其他方法治療,如果當成虛痛來治療。〔我認為,這種情況一定是之前用太多攻下寒涼的藥,導致病情轉為虛寒,出現口不渴卻喜歡喝熱的,小便清澈不紅澀,拉出來的東西是水狀清冷的,肚子隱隱作痛,但按著就好一些,四肢冰冷,脈搏微弱沉細。看到這些症狀,才能用溫補的藥。而且要先用小劑量的溫藥試試,有效就停止。〕應該用補中益氣湯,一升一補。

如果小腹下墜、劇痛,像奔豚一樣,這是兼有少陰症,可以搭配四神丸,去掉五味子,加入肉桂,如果很嚴重,就再加附子。如果拉出來的都是血,就加炒過的乾薑,虛症恢復,痢疾就會好。這說明痢疾也有需要溫補的時候。

我每次看古人的論述,一開始覺得很高興,熟讀並記住它們,但經歷久了,發現很少遇到像古人說的那些情況。難道是古人在騙我嗎?我一直思考,才恍然大悟,原來古人是在研究病情的變化,怕後人只知道一種情況,卻不知道其他情況,或誤治而遺害,所以才寫出很多種情況,其實這些情況都不是非常常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