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顧松園醫鏡》~ 卷六·射集 (32)
卷六·射集 (32)
1. 舉例
蔣中尊者,向曾見其滿面油光,已知其精神外用,非永壽之人也。人惟歉然不足,方有餘地、可以應世,可以當病。若夫神采外揚,中之所存,寧復有幾耶?近聞其宦情與聲色交濃,宵征海面,冒蜃煙蛟霧之氣,尚犯比目之戒,則其病純是內傷,而外感不過受霧露之氣耳。
霧露之邪,其中人也,但入氣分清道,原不傳經,故非發表攻裡所能驅,惟培元氣,厚穀氣,則邪不驅而自出。設以其頭暈發熱,認為太陽之症,誤表其汗,則內傷必轉增,而危殆在所必至矣。且內傷之人,一飽一飢,早已生患,又誤以為傷寒,而絕其食,已虛益虛,致腹中餒憊,求救於食,食入大叫一聲者,腸斷而死也。此理甚明,如饑民仆地即死,氣從中斷,不相續也。
又如膈病,展轉不能得食,臨危每多大叫而逝,以無外感之邪亂其神明,是以炯炯自知其絕也。果有外邪與正交爭,其人未死前,先已昏惑不省矣。問曰:每見人之神采外揚者,病發恆多汗而躁急,不識何藥可以治之?曰:上藥在以神治神。蓋神既外揚,必須內守,方能逆挽。
若夫草木之性,則取其下達而味沉厚者,用之恆使勿缺,仿灌園之例,頻頻予沃之以水,而防其枯竭可也。問曰:臨危索飯之時,尚有藥可救否?曰:獨參湯可以救之。吾嘗治一孕婦傷寒,表汗過後,忽喚婢作伸冤之聲,知其擾動陽氣,急迫無奈,令進參湯,不可捷得。遂以白朮三兩,熬濃汁一碗與服,即時安妥,況人參之力,百倍白朮耶!
二十三,一人昔年感症,治之不善,一身津液盡為邪熱所灼,究竟十年,餘熱未盡去,右耳之竅嘗閉,今夏復病感,纏綿五十多日,面足浮腫,臥寐不寧,耳間氣往外出。蓋新熱與舊熱相合,狼狽為患,是以難於去體。醫者不察其綢繆膠結之情,治之茫不中肯,延至秋深,金寒水冷,病方自退。
然淺者可退,深者莫由遽退也。面足浮腫者,肺金之氣,為熱所逼,失其清肅下行之權也;臥寐不寧者,胃中之津液乾枯,不能內榮其魂魄也;耳間大氣撞出者,久閉之竅,氣來不覺,今病體尪羸,中無阻隔,氣逆上衝,始知之也,外病雖愈,而飲食藥餌之內調者,尚居其半,特挈二事大意,為凡病感者,明善後之法焉。
蓋人當感後,身中之元氣已虛,身中之邪熱未淨,於此而補虛,則熱不可除,於此而清熱,則虛不能任,即一半補虛,一半清熱,終屬模糊,不得要領,然舍補虛清熱外,更無別法,當細辨之。補虛有二法:一補脾,一補胃。如瘧痢後,脾氣衰弱,飲食不能運化,宜補其脾。
如傷寒後,胃中津液久耗,新者未生,宜補其胃。二者有霄壤之殊也。清熱亦有二法:初病時之熱為實熱,宜用苦寒藥清之;大病後之熱,為虛熱,宜用甘寒藥清之。二者亦有霄壤之殊也。人身天真之氣,全在胃口,津液不足,即是虛,生津液即是補虛,故以生津之藥,合甘寒瀉熱之藥,而治感後之虛熱,如生地、麥冬、骨皮、人參、梨汁、竹瀝之屬,皆為合法。仲景每用天水散以清虛熱,正取滑石、甘草,一甘一寒之甘寒也。
白話文:
蔣中這位先生,我以前看過他滿臉油光,就知道他精神過度外耗,不是長壽的人。人只有覺得有所不足,才會留有餘地,才能應付世事和疾病。如果一個人神采外露,那他內在的精華還能剩下多少呢?最近聽說他沉溺於官場和聲色犬馬,晚上還在海上冒著海市蜃樓和蛟龍霧氣,觸犯了不應該在晚上出海的禁忌,這樣看來,他的病完全是內傷,外感只是受到霧氣而已。
霧露邪氣侵入人體,只是進入氣分清道,不會傳到經絡,所以用發汗或攻下的藥物都不能驅除,只有培養元氣,增強飲食消化吸收的能力,邪氣自然會消失。如果因為他頭暈發熱就認為是太陽經的病症,用發汗的藥物,那麼內傷一定會加重,危險的狀況就會立刻到來。而且內傷的人,稍微吃飽或餓一點就已經容易生病,又誤以為是傷寒,斷絕他的飲食,已經虛弱的身體更加虛弱,導致腹中空虛,想要吃東西,一旦吃下去就大叫一聲,這是腸子斷裂而死。這個道理很明顯,就像飢餓的百姓倒在地上就死一樣,是因為氣從中間斷絕,無法連續。
又像膈症,患者輾轉反側無法進食,臨死前常常會大叫一聲而去世,因為沒有外感邪氣擾亂他的神智,所以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死了。如果真的有外邪和正氣在交戰,這個人在死前,一定會先昏迷不省人事。有人問說:經常看到有些人神采外露,發病時常常會多汗而躁動不安,不知道用什麼藥可以治療?回答說:最好的方法是用精神來治療精神。因為精神已經外散,就必須讓它內守,才能夠挽回。
如果說到草木藥物的藥性,就選用向下走而且味道沉厚的藥物,常常使用不能缺少,就像澆灌花園的例子,頻繁地給予水分,防止它枯竭一樣。有人問說:臨死前想吃飯的時候,還有藥可以救嗎?回答說:獨參湯可以救。我曾經治療過一位懷孕婦女得了傷寒,發汗過後,突然叫婢女作伸冤的聲音,知道她是擾動了陽氣,急迫無奈,要她進食人參湯,卻無法立刻得到。於是就用三兩白朮,熬成濃汁一碗給她喝,馬上就安穩了,何況人參的力量,是白朮的百倍啊!
二十三歲那年,有一個人以前得過感冒,治療不當,全身的津液都被邪熱燒灼殆盡,過了十年,餘熱還沒有完全消失,右耳的孔竅常常閉塞,今年夏天又再次感冒,纏綿了五十多天,臉和腳都浮腫,睡覺也不安穩,耳朵裡面有氣體往外衝。這是新熱和舊熱結合在一起,互相勾結為患,所以很難去除。醫生沒有察覺到它們相互糾纏膠結的情況,治療沒有效果,拖延到秋天很深的時候,金氣寒冷水氣凝結,病才自己退去。
然而淺層的可以退去,深層的卻無法立刻退去。臉和腳浮腫,是因為肺金之氣被熱逼迫,失去了清肅下降的功能;睡覺不安穩,是因為胃中的津液乾枯,不能夠滋養魂魄;耳朵裡面有大氣衝出,是因為長久閉塞的孔竅,氣體來了沒有感覺,現在病體衰弱,中間沒有阻礙,氣逆上衝,才感覺到。外面的病雖然好了,但是飲食藥物的內在調理,仍然占了一半,特別提出兩件重要的事情,來告訴所有感冒的人,清楚知道病後調養的方法。
一般來說,人在感冒之後,身體的元氣已經虛弱,身體的邪熱還沒有清除,在這個時候補虛,熱就不能夠清除,在這個時候清熱,虛弱的身體就承受不住,即使一半補虛,一半清熱,終究還是模糊不清,抓不到要領,然而除了補虛清熱之外,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,應該仔細辨別。補虛有兩種方法:一種是補脾,一種是補胃。如果像瘧疾痢疾之後,脾氣衰弱,飲食不能消化吸收,應該補脾。
如果像傷寒之後,胃中的津液消耗很久,新的津液還沒有產生,應該補胃。這兩者有天壤之別。清熱也有兩種方法:剛得病時的熱是實熱,應該用苦寒藥物來清除;大病之後的熱,是虛熱,應該用甘寒藥物來清除。這兩者也有天壤之別。人體天生的氣,完全在於胃口,津液不足,就是虛,產生津液就是補虛,所以用產生津液的藥物,配合甘寒瀉熱的藥物,來治療感冒後的虛熱,例如生地、麥冬、知母、人參、梨汁、竹瀝之類,都是合適的。張仲景常常用天水散來清除虛熱,正是選用滑石、甘草,一個甘味一個寒性,就是甘寒的藥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