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宗己任編》~ 卷五 (4)
卷五 (4)
1. 東莊醫案
其家煎迫發汗,語至不遜。許但忍之。至五日,尺部脈應,方投麻黃而愈。因謂醫者:須顧表裡虛實,待其時日;若不得次第,暫時雖安,損虧五臟,以促壽限,何足貴哉!
南史載範云病傷寒,恐不預武帝九錫之賀,責良醫徐文伯以速效。文伯曰:「此誠不難,但二年後不復起耳。」云強之。文伯燒地布桃葉以法汗之。翌日果愈。云甚喜。文伯曰:「不足喜也。」後二年果卒。夫取汗先期,尚促壽限,況可不顧臟腑脈症而妄下乎?
或曰:「此則聞教矣。間日復病,而子又以他藥愈之,何也?」曰:「病從陽入,必從陽解。今陰氣已至,而無以鼓動之,則榮衛不洽,汗無從生。不汗,則虛邪不得外達,故內沸而復也。先補後下與先補後汗,皆虛回後清邪意也。至於病從陽入必從陽解之義,則更發前人所未發;非精察內經深蘊者,未許窺其妙義。」
亡友孫子度侄女,適張氏,病半產,咳嗽,吐血,脈數而澀,色白,胃滿脾泄。醫用理氣降火止血藥,益甚。予投理中湯,加木香、當歸,倍用參朮,而血止。繼用歸脾湯,及加減八味飲子。諸症漸愈。時鼓峰從湖上來,邀視之。鼓峰曰:「大虛症得平至此,非參朮之力不能。今尚有微嗽,夜熱時作,急宜溫補以防將來。」因定朝進加減八味丸,晡進加減歸脾湯。未幾過粗工語之。詫曰:「血病從火發,豈可用熱藥?」遂更進清肺涼血之劑。病者覺胃脘愈煩惋,飲食不進。而迫於外論,強服之。逾月病大發,血至如湧,或紫,或黑,或鮮紅。病者怨恨,復來招予往視之。曰:「敗矣!臟腑為寒涼所逼,榮衛既傷,水火俱竭;脈有出而無入,病有進而無退,事不可為也。」未幾果歿。
仁齋直指云:「榮氣虛散,血乃錯行,所謂陽虛陰必走也。」曹氏必用方云:「若服生地黃、藕汁、竹茹等藥,去生便遠。」故古人誤解滋陰二字,便能殺人。況粗工並不識此,隨手撮藥,漫以清火為辭;不知此何火也,而可清乎?所用藥味,視之若甚平穩,詎知其入人腸胃,利如斧鋸,如此可畏哉!夫血脫益氣,猶是粗淺之理,此尚不知,而欲明夫氣從何生血從何化,不亦難乎?操刀必割,百無一生;有仁人之心者,願於此姑少留意也歟!
病家之要,全在擇醫。然而擇醫非難也,而難於任醫;任醫非難也,而難於臨事不惑,確有主持,而不致朱紫混淆者之為更難也。倘不知此,而偏聽浮議,廣集群醫:則騏驥不多得,何非冀北駑群?帷幄有神籌,幾見圯橋傑豎?危急之際,奚堪庸妄之誤投?疑似之秋,豈可紛紜之錯亂?一著之謬,此生付之矣!以故議多者無成,醫多者必敗;從來如是也。如此症若信任專,而庸技不得以間之,亦何至舉將收之功而棄之哉?每一經目,殊深扼腕。
徐鸞和內,病咳嗽。醫以傷風治
白話文:
他家因為急著想讓病人發汗,說話很不客氣。我(許醫師)只是忍耐。到了第五天,我摸到病人的脈象符合應該用藥的時候,才投下麻黃湯,病就好了。因此我認為,醫生必須顧慮病人的表裡虛實,等待合適的時機。如果沒有按照正確的步驟,即使暫時看起來沒事,也會損害五臟的健康,縮短壽命,那又算什麼高明的醫術呢?《南史》記載,范雲得了傷寒,擔心不能參加武帝的祝賀典禮,就責怪醫生徐文伯要趕快讓他好起來。徐文伯說:「這不難,但是兩年後他就不會再站起來了。」
范雲強迫徐文伯照做。徐文伯就用燒熱的土地和桃葉,按照方法讓他發汗,隔天范雲果然好了。范雲很高興,徐文伯說:「這沒什麼好高興的。」兩年後范雲果然就過世了。可見,提早用發汗的方法,尚且會縮短壽命,更何況不顧慮病人的臟腑和脈象,就隨便用藥呢?有人說:「這我聽懂了。可是隔幾天又復發,你又用其他藥治好,這是為什麼呢?」我說:「病從陽氣而入,也必定要從陽氣來解。現在陰氣已經盛了,如果沒有陽氣來鼓動,營衛之氣就無法調和,汗就無法產生。不發汗,體內的邪氣就無法排出,所以才會又復發。先補再瀉或先補再發汗,都是在虛弱的情況下讓邪氣排出,恢復清朗的方法。至於病從陽氣而入,也必定要從陽氣解的道理,更是前人沒有闡明的。不是深入研究《內經》精髓的人,是無法了解其中的奧妙的。」
我過世的朋友孫子度的姪女,嫁給張家,生小孩時發生半產(流產),又咳嗽吐血。她的脈象是又快又澀,臉色蒼白,胃脹滿,容易腹瀉。醫生用疏理氣機、降火、止血的藥,反而讓病情更嚴重。我用理中湯,加上木香、當歸,並且加倍使用人參和白朮,血就止住了。接著用歸脾湯,以及加減八味飲子,各種症狀就慢慢好轉了。當時鼓峰先生從湖邊來,邀請我去看病人。鼓峰先生說:「這麼虛弱的病,能恢復成這樣,一定是人參白朮的功勞。現在還有一點咳嗽,晚上會發熱,要趕快溫補,以防將來復發。」因此決定早上吃加減八味丸,下午吃加減歸脾湯。不久,有個不太懂醫術的人,很驚訝地說:「血症是從火來的,怎麼可以用熱藥呢?」於是改用清肺涼血的藥。病人覺得胃脘更加煩躁,吃不下東西。又迫於外面的議論,勉強吃藥,過了一個月,病情大爆發,血像湧泉一樣,顏色有紫、有黑、有鮮紅。病人很怨恨,又來請我去看病。
我說:「糟了!臟腑被寒涼的藥逼迫,營衛之氣已經受損,體內的水火都枯竭了。脈象是有出無入,病勢是只進不退,已經沒有辦法了。」沒多久,病人果然就過世了。《仁齋直指》說:「營氣虛散,血就會亂走,這就是所謂的陽虛陰必走。」曹氏必用方說:「如果服用生地黃、藕汁、竹茹等藥,就離死亡不遠了。」所以古人誤解了「滋陰」這兩個字,就能害死人,更何況是那些粗糙的醫生,不懂這些道理,隨手抓藥,隨便用清火的藉口,卻不知道這是什麼火,又怎麼清得了呢?他們用的藥,看起來很溫和,卻不知道進入人的腸胃,就像斧頭和鋸子一樣利害,實在可怕!「血脫益氣」這只是很淺顯的道理,他們都不知道,又怎麼可能明白氣是怎麼產生、血是怎麼轉化的呢?拿刀子就一定會割傷人,沒有例外。有仁愛之心的人,希望能在這裡多加留意吧。
病人家中最重要的是選對醫生。然而選醫生並不難,難的是信任醫生。信任醫生並不難,難的是遇到事情不迷惑,能夠堅持自己的判斷,不把好的和壞的混淆,這才是更難的。如果不懂得這些道理,只聽信不正確的意見,找了一大堆醫生,就像良馬不多見,卻都是駑鈍的馬一樣。即使有再好的計畫,也難有好的結果。在危急的時候,怎麼可以讓庸醫胡亂投藥呢?在情況不明的時候,怎麼可以讓意見紛亂,造成錯誤的判斷呢?
一步錯,就可能毀了一生。所以說,意見太多,就難以成功;醫生太多,就一定會失敗,從來都是如此。像這個病,如果能夠專心信任我,不讓庸醫插手,也不至於前功盡棄。每次看到這樣的案例,都感到非常痛心。徐鸞和,咳嗽生病,醫生當作是傷風來治療,病情更加嚴重。請我去看病,我診斷是中氣虛弱。他說:「鼻塞、流鼻涕、痰多,都是傷風的實證,怎麼會說是虛證呢?」我說:「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