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乘六輯,王汝謙補註

《醫宗己任編》~ 卷四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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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 (7)

1. 四明醫案

幸勿膺東莊所稱矢醫之榮號也。

一鄉人力田辛苦。復飢甚飲食驟飽。倦臥半響。醒後忽喑啞不言。如是者二十餘日矣。就予診之。予曰。勞倦傷脾。飢飽傷胃。陽明之氣。遏而不升。津液不行。賁門擁澀。故語言不能出耳。以補中益氣湯十大劑與之。偶午睡覺。通身汗下。言語如常。以補中益氣治喑啞不言。

而於喉舌置之不理。罔不共詫。為異矣。詎知亦甚無奇哉。只是窺破受病之源耳。然則何病不有其源。而治病者。顧乃昧昧焉。而竟不為之尋耶。

一鄉人患發背。上距風府。下連腎俞。通塊腫起。肌肉青冷。堅硬如鐵。飲食俱廢。不省人事。醫猶用解毒藥。予診之。六部細數。氣血大虧。毒將內陷矣。急用養榮湯。加附子炮姜。三大劑而胃氣開。十劑而堅硬者散去十之八九。只留左邊如茶鍾大。焮紅作痛。予戒之曰。

切莫箍藥及刀針。氣血溫和。毒當自出。箍則反遲。非時而刺。收口難矣。彼以不任痛。竟受刺出血。予曰。當倍前藥急服。以收口為度。仍戒以節嗜欲慎飲食。兼服還少丹八味丸等藥而愈。症有內外。理無彼此。彼專治外症而不懂內症者。必其並不明於外症者也。故此症若一經外科粗技。

則惟有敗毒藥以消腫。破氣藥以開胃耳。寧能顧其本之虧與不虧。毒之陷與不陷哉。四明內外泛應。無不曲當。由其脈症分辨處。無不清晰。更由其內外合一處。無不貫徹也。曹遠思內人。月水不至四月矣。腹痛不止。飲食少進。醫作胎火治。予曰。此鬱血也。然氣稟怯弱。

當補而行之。用八珍湯三大劑。果下血塊升許。腹痛猶未除也。以大劑養榮等藥調理。而痛除食進。第九案中鮮血奔注。反以去蓄之藥利之。此症瘀血鬱蓄。反以補血之劑行之。時而攻人之所不敢攻。時而補人之所不敢補。洵非有膽者不能。尤非有識者未及也。

徽人江仲璉。冒寒發熱。兩頜擁腫如升子大。臂膊磊塊無數。不食不便。狂躁發渴。診其脈浮數無序。醫作傷寒發毒治。予曰誤矣。此燥逐風生也。用大劑疏肝益腎湯。熟地加至二兩許。五劑而腫退便解。十劑而熱除食進。再用補中益氣湯加麥冬五味調理而痊。冒寒發熱者。

火為寒邪所郁也。郁久則血為火迫。而變生燥症矣。然同一燥症。而於徐彥為之子。則用清肝者。以彼有小便短赤一症也。夫赤為手少陰本色。而見於小便。則心火亢甚而達於膀胱矣。故用六味以滋腎。而加柴梔歸芍以清肝。滋腎者滋夫火之所由制也。清肝者清夫火之所自生也。

尤妙在山梔棗仁二味。蓋心火既下逼膀胱。而不有屈曲下行之山梔。何以因其勢而利導之。以泄心經之燥火哉。且本經之陽火既亢。則陰氣必虧。不有棗仁。又何以使歸地之陰。斂而納諸包絡之中。以滋心經之陰氣哉。夫立方各有其旨。用方必求其當。知彼案用滋腎清肝之妙。

白話文:

千萬不要接受東莊所說的「神醫」這種美稱。

有一個鄉下人,辛勤耕作,又過於飢餓,突然吃得太飽,疲倦地睡了半晌,醒來後忽然就失聲,說不出話來,這樣過了二十多天。請我診治。我說:「這是因為勞累過度損傷了脾,飢餓後又吃太飽損傷了胃,導致陽明之氣被阻礙而不能上升,津液運行不暢,賁門阻塞不通,所以才說不出話來。」我給他開了補中益氣湯,吃了十帖。有天中午睡醒後,全身大汗淋漓,說話就恢復正常了。用補中益氣湯來治療失聲,

卻沒有特別針對喉嚨和舌頭來處理,大家都感到很驚訝,認為是很奇特的事情。其實沒什麼特別的,只是看透了病因而已。既然如此,那有什麼病沒有它的根源呢?但治病的人,卻常常糊里糊塗,不去找尋病因嗎?

有個鄉下人得了背疽,向上蔓延到風府穴,向下連接到腎俞穴,整塊腫脹隆起,肌肉青紫冰冷,堅硬如鐵,吃不下東西,昏迷不醒。醫生還用解毒藥。我診察他的脈象,六部脈細數,是氣血嚴重虧虛,毒氣將要內陷的徵兆。我趕緊用養榮湯,加上炮附子、炮薑,連服三大劑,病人的胃氣就恢復了。再服十劑,堅硬的腫塊消散了八九成,只剩下左邊像茶杯大小,紅腫疼痛。我告誡他說:

「千萬不要用藥膏敷貼或用刀針刺破。只要氣血溫和,毒氣自然會散出來。如果敷藥膏反而會延遲痊癒,不到時候就刺破,傷口就難以癒合了。」他因為受不了疼痛,就接受了刺破放血。我說:「應該把之前的藥加倍服用,直到傷口癒合為止。」又告誡他要節制慾望,謹慎飲食,並配合服用還少丹、八味丸等藥,病才痊癒。疾病有內在和外在的區別,但治療的道理沒有內外之分。那些只專注於治療外症而不懂內症的人,肯定也不了解外症的本質。所以這個病,如果只經過外科粗糙的技術處理,

就只能用敗毒藥來消腫,用破氣藥來開胃罷了。哪能顧慮到病人的根本是虧虛還是不虧虛,毒氣是內陷還是不內陷呢?我治療疾病,不論內科外科,都能全面應對,沒有不恰當的,因為我能清晰分辨脈象和症狀,並且能將內外治療貫徹始終。曹遠思的妻子,月經已經四個月沒來了,腹痛不止,食慾不佳。醫生當作胎火來治療。我說:「這是瘀血。」但她體質虛弱,

應該補益氣血來推動瘀血運行。我用了八珍湯,連服三大劑,果然排出了一升多的血塊,但腹痛還是沒有完全消除,再用大劑量的養榮等藥調理,腹痛就消失了,食慾也恢復了。第九個醫案裡,病人突然大量出血,醫生反而用利尿的藥來治療。這個病例的瘀血是鬱積造成的,反而要用補血的藥來推動它運行。有時會採取一般人不敢採取的攻法,有時又會採用一般人不敢採取的補法。這不僅需要膽識,更要有遠見和學識才能做到。

徽州人江仲璉,冒著寒氣發熱,兩頰腫得像升子那麼大,手臂上有很多腫塊,不吃不喝,大小便不通,煩躁口渴。診他的脈象,浮數而無規律。醫生當作傷寒發毒來治療。我說:「錯了!這是燥氣導致風邪產生。」我用大劑量的疏肝益腎湯,熟地用到了二兩左右,服用五劑,腫就消了,大小便也通暢了,服用十劑,發熱也退了,食慾也恢復了。再用補中益氣湯加上麥冬、五味子調理,病就好了。冒寒發熱,

是因為火氣被寒邪鬱住。鬱久了,血被火氣逼迫,就會產生燥熱的症狀。然而同樣是燥熱的症狀,在徐彥為的兒子身上,我卻用清肝的藥,因為他有小便短赤的症狀。紅色是手少陰心經的本色,如果出現在小便中,那就是心火過旺,蔓延到了膀胱。所以用六味地黃丸來滋補腎陰,再加柴胡、梔子、當歸、芍藥來清瀉肝火。滋補腎陰,是滋養能夠制約火氣的根本;清瀉肝火,是清除產生火氣的源頭。

尤其巧妙的是山梔和酸棗仁這兩味藥。因為心火已經下迫膀胱,沒有能夠曲折下行的山梔子,又怎麼能順勢利導,來洩掉心經的燥火呢?而且心經的陽火既然亢盛,陰氣必定虧虛,沒有酸棗仁,又怎麼能使當歸、熟地的陰氣,收斂歸納到包絡之中,來滋養心經的陰氣呢?每個方子都有它特定的用意,用方必須求其恰當。了解這個醫案用滋腎清肝的奧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