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一奎

《醫旨緒余》~ 下卷 (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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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卷 (14)

1. 六十三、《難經》七十五難金不得平木「不」字辯

生生子曰:七十五難云:「經言東方實,西方虛,瀉南方,補北方,何謂也云云,故瀉火補水,欲令金不得平木也。經曰:不能治其虛,何問其餘,此之謂也。」滑伯仁曰:「不」字疑衍。四明陳氏曰:仲景云:木行乘金,曰橫。《內經》曰:「氣有餘,則制己所勝,而侮所不勝。

」木實金虛,是木橫而凌金,侮所不勝也。木實本以金平之,然以其氣正強而橫,金平之則兩不相伏而戰,戰則實者亦傷,虛者亦敗。金虛本資氣於土,然其時土亦受制,未足以資之。故取水為金之子,又為木之母,於是瀉火補水,使水勝火,則火餒而取氣於木,木乃減而不復實,水為木母,此母能令子虛也。木既不實,其氣乃平,平則金免木凌,而不復虛,水為金子,此子能令母實也。

所謂金不得平木,不得徑以金平其木,必瀉火補水而旁治之,使木金之氣自然而平耳。而滑伯仁又曰:陳氏之說,亦自有理,但為「不」之一字纏擾,牽強費辭,不若直以「不」字為衍文爾。余曰:「不」字非衍,《難經》所謂不者,乃姑息之謂,不徑以金平木,故有瀉火補水之治,觀越人謂「金木水火土,當更相平」。「更」字與「不」字,乃一篇之大關鍵也。

此更字與二十難更相乘,更相伏「更」字義同,謂互相平制,不直令金以平木也。觀仲景木行乘金曰橫之「橫」字,則知金非等閒之虛,即驟補之,猶未能自保,況欲令其得平木乎?彼金之得平木,乃以五行順相平者言也,此以五行更相平者言也。「更」與「順」,自當有別,不然,越人何不徑云補金,使得平木,而乃曰「瀉南方,補北方」哉。

越人之微意,正欲瀉火以泄木之餘,補水以實金之虛,五行遞相濟養,更互克伐,子為母復仇之義,故曰「欲令金不得平木」也。此圍魏救韓之意,不平之平,乃所以平也。陳氏訓不字誠是,但於更字仍欠發明,故未免啟後人之疑,醫道如伯仁,亦可謂精詣矣,乃以不字為衍文,余又不知其何見也。

白話文:

生生子說:第七十五難說:「經典說東方(木)是實證,西方(金)是虛證,要瀉南方(火),補北方(水),這是什麼意思呢?就是要瀉火補水,目的是讓金不要直接去平制木。經典說:『不能治療虛證,還問其他的幹嘛?』就是這個道理。」滑伯仁說:「『不』字大概是多餘的。」四明陳氏說:張仲景說:木的運行如果侵犯到金,就叫做『橫』。《內經》說:『氣有餘,就會去制服自己所勝的,並且欺侮自己所不能勝的。』木氣旺盛而金氣虛弱,就是木橫行而侵凌金,欺侮自己不能勝的。木氣旺盛本來應該用金來平制它,但因為木氣正強盛而橫行,用金去平制它反而會造成兩方互不相讓而爭鬥,爭鬥就會造成實證的受傷,虛證的敗退。金氣虛弱本來應該從土氣中得到資助,但此時土氣也受到壓制,沒有辦法去資助金氣。所以取水為金的兒子,同時又是木的母親,因此要瀉火補水,使水能戰勝火,火衰弱就會從木那邊奪取氣,木因此減弱而不再旺盛。水是木的母親,這個母親能讓兒子(木)虛弱。木氣既然不旺盛,它的氣就平靜了,平靜了金就能免於被木侵凌,而不再虛弱。水是金的兒子,這個兒子能讓母親(金)強盛。

所謂的金不得平木,不是說直接用金去平制木,而是必須要瀉火補水來間接治理,使木和金的氣自然而然的平和。而滑伯仁又說:陳氏的說法,也自有道理,但被「不」這個字困擾,牽強附會,不如直接認為「不」字是多餘的文字。我說:「不」字不是多餘的,《難經》所說的「不」,是指姑息的說法,不直接用金去平制木,所以才有瀉火補水的治療方法。觀察越人所說的「金木水火土,應當互相平衡」。這個「更」字和「不」字,是一篇文章的重點關鍵。「更」字跟第二十難中「更相乘,更相伏」的「更」字意思相同,都是指互相制約,不直接讓金去平制木。觀察仲景說木的運行如果侵犯到金就叫做「橫」的「橫」字,就知道金不是一般的虛弱,即使立刻進補,也還不能自保,更何況要讓它能平制木呢?所謂金能夠平制木,是指五行順向生克的平衡,這是用五行互相平衡制約的說法。「更」和「順」,自然有所不同,不然的話,越人為何不直接說補金,使其能夠平制木,而是說「瀉南方,補北方」呢?

越人的微細用意,正是要瀉火來洩木的過盛,補水來充實金的虛弱,五行遞相資助養育,互相制約,兒子為母親報仇的意思,所以說「要讓金不要直接去平制木」。這是圍魏救趙的策略,不平的反而能達到平的效果。陳氏解釋「不」字是對的,但在「更」字上仍欠缺闡明,所以難免引起後人的疑惑。醫術像伯仁這樣,也可以說是精通了,卻認為「不」字是多餘的文字,我實在不知道他的看法是什麼。

2. 六十四、《難經》八十一難篇「是病」二字辯

生生子曰:八十一難云:「經言無實實虛虛,損不足而益有餘。是寸口脈耶?將病自有虛實耶?其損益奈何?然:是病,非謂寸口脈也,謂病自有虛實也」云云,彼注《難經》者,謂「是病」二字,非誤即衍。愚謂二字,非誤亦非衍,蓋答辭也。言此是病之虛,而非寸口脈也。

與夫子答子路曰:「然有是言也」一類,皆答問文法爾。經書中多有之,窮經者,能以意逆志而玩其辭,斯得之矣。

白話文:

有個叫生生的學者說:《難經》八十一難篇提到:「經文說沒有實證卻呈現實證,沒有虛證卻呈現虛證,這是在不足的地方損耗,在有餘的地方增益。這是寸口脈的現象嗎?還是疾病本身就有虛實的變化呢?如果要損耗或增益,應該如何做呢?」《難經》回答:「這是指疾病的現象,不是指寸口脈的現象,是說疾病本身就有虛實的變化。」等等。

那些註解《難經》的人認為,「是病」這兩個字不是寫錯就是多餘的。我認為這兩個字既不是寫錯也不是多餘的,而是回答問題的用語。它的意思是說,這裡講的是疾病的虛證,而不是寸口脈的現象。

這和孔子回答子路說「是的,有這句話」是同一類,都是回答問題的文法。經書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,研究經書的人,如果能用自己的心意去揣測作者的本意,並仔細玩味這些文字,就能理解它的真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