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格致余論》~ 相火論
相火論
1. 相火論
太極，動而生陽，靜而生陰。陽動而變，陰靜而合，而生水、火、木、金、土，各一其性。惟火有二：曰君火，人火也；曰相火，天火也。火內陰而外陽，主乎動者也，故凡動皆屬火。以名而言，形氣相生，配於五行，故謂之君；以位而言，生於虛無，守位稟命，因其動而可見，故謂之相。天主生物，故恆於動，人有此生，亦恆於動，其所以恆於動，皆相火之為也。
見於天者，出於龍雷，則木之氣；出於海，則水之氣也。具於人者，寄於肝腎二部，肝屬木而腎屬水也。膽者，肝之腑；膀胱者，腎之腑；心胞絡者，腎之配；三焦以焦言，而下焦司肝腎之分，皆陰而下者也。天非此火不能生物，人非此火不能有生。天之火雖出於木，而皆本乎地。
故雷非伏，龍非蟄，海非附於地，則不能鳴，不能飛，不能波也。鳴也，飛也，波也，動而為火者也。肝腎之陰，悉具相火，人而同乎天也。或曰：相火，天人之所同，何東垣以為元氣之賊？又曰：火與元氣不兩立，一勝則一負。然則，如之何而可以使之無勝負也？曰：周子曰，神發知矣，五性感物而萬事出，有知之後，五者之性為物所感，不能不動。謂之動者，即《內經》五火也。
相火易起，五性厥陽之火相扇，則妄動矣。火起於妄，變化莫測，無時不有，煎熬真陰，陰虛則病，陰絕則死。君火之氣，經以暑與濕言之；相火之氣，經以火言之，蓋表其暴悍酷烈，有甚於君火者也，故曰相火元氣之賊。周子又曰：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。朱子曰：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，而人心每聽命焉。
此善處乎火者。人心聽命乎道心，而又能主之以靜。彼五火之動皆中節，相火惟有裨補造化，以為生生不息之運用耳，何賊之有？或曰：《內經》相火，注曰少陰、少陽矣，未嘗言及厥陰、太陽，而吾子言之何耶？曰：足太陽、少陰，東垣嘗言之矣，治以炒柏，取其味辛能瀉水中之火是也。戴人亦言：膽與三焦尋火治，肝和胞絡都無異。
此歷指龍雷之火也。予亦備述天人之火皆生於動，如上文所云者，實推廣二公之意。或曰：《內經》言火不一，往往於六氣中見之，言臟腑者未之見也。二公豈它有所據耶？子能為我言之乎？經曰：百病皆生於風、寒、暑、濕、燥、火之動而為變者。
岐伯歷舉病機一十九條，而屬火者五，此非相火之為病之出於臟腑者乎？考諸《內經》少陽病為瘛瘲，太陽病時眩僕，少陰病瞀暴喑鬱冒不知人，非諸熱瞀瘈之屬火乎？少陽病惡寒鼓慄，膽病振寒，少陰病灑淅惡寒振慄，厥陰病灑淅振寒，非諸禁鼓慄如喪神守之屬火乎？少陽病嘔逆，厥氣上行，膀胱病沖頭痛，太陽病厥氣上衝胸，小腹控睪引腰脊上衝心，少陰病氣上衝胸，嘔逆，非諸逆衝上之屬火乎？少陽病譫妄，太陽病譫妄，膀胱病狂顛，非諸躁狂越之屬火乎？少陽病胕腫善驚，少陰病瞀熱以酸，胕腫不能久立，非諸病胕腫疼酸驚駭之屬火乎？又《原病式》曰：諸風掉眩屬於肝，火之動也；諸氣膹郁病痿屬於肺，火之升也；諸濕腫滿屬於脾，火之勝也；諸痛癢瘡瘍屬於心，火之用也。
是皆火之為病，出於臟腑者然也，註文未之發耳！以陳無擇之通敏，且以暖熾論君火，日用之火言相火，而又不曾深及，宜乎後之人不無聾瞽也，悲夫！
白話文：
太極動而產生陽氣，靜而產生陰氣。陽氣的變動，陰氣的靜止融合，於是產生水、火、木、金、土這五種元素，各有其特性。唯獨火有兩種：一種叫做君火，是人體自身的火；另一種叫做相火，是自然界的火。火的本質是內在陰柔而外在陽剛，主導著運動，所以凡是運動都屬於火。從名稱上來說，形體與氣互相生成，與五行相配，所以稱為君火；從位置上來說，相火產生於虛無，守護著它的位置和使命，因為它的運動才被我們感知，所以稱為相火。
天主宰生物的生成，因此總是處於運動之中，人有了生命，也總是處於運動之中，它們之所以總是運動，都是相火的作用。在自然界中，相火表現為雷電，那是木的氣；表現為海水，那是水的氣。在人體中，相火寄託於肝臟和腎臟兩個部位，肝屬木而腎屬水。膽是肝的腑，膀胱是腎的腑，心包絡是腎的配偶；三焦這個概念，從焦的意義上說，而下焦主管肝腎的分工，這些都是屬陰且在下的部位。自然界沒有相火就不能產生生物，人體沒有相火就不能有生命。自然界的火雖然產生於木，但都根源於大地。
因此，雷不潛伏，龍不蟄伏，海不依附於大地，就不能發出聲音，不能飛翔，不能興起波浪。它們的鳴叫、飛翔、波濤，都是運動而產生的火。肝腎的陰氣，都具有相火，人與自然界是相同的。
有人問：相火是自然界和人類共同擁有的，為什麼東垣認為它是元氣的賊呢？又說：火與元氣不能並存，一方強盛另一方就會衰弱。那麼，要怎樣才能使它們不分勝負呢？我說：周敦頤說，精神活動產生了知覺，五官感受外物而引發各種事情，有了知覺後，五官的感受不能不受外物的影響而活動。所謂的活動，就是《黃帝內經》所說的五火。
相火很容易被引動，五種情慾的陽火互相煽動，就會產生妄動。火的產生源於妄動，變化莫測，無時不在，煎熬著真正的陰氣，陰氣虛弱就會生病，陰氣耗盡就會死亡。君火之氣，經書用暑和濕來描述；相火之氣，經書用火來描述，這說明它暴躁兇猛，甚至超過了君火，所以說相火是元氣的賊。周敦頤又說：聖人用中正仁義來約束情慾，使人趨於平靜。朱熹說：一定要讓道心常常主宰自身，而人心每每聽從道心的命令。
這就是善於處理火的方法。人心聽從道心的命令，又能用靜來主導，那麼五火的運動就能合乎節度，相火就能輔助造化，使生命生生不息地運行，哪裡會有什麼賊害呢？
有人問：《黃帝內經》中說的相火，註解說是少陰和少陽，從未提到厥陰和太陽，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？我說：足太陽和少陰，東垣曾經說過，用炒過的黃柏來治療，就是取它辛辣的藥性來瀉水中之火。戴人也說：膽和三焦的火要尋找火的來源來治療，肝和心包絡也是同樣的道理。
這些都是指的龍雷之火。我也詳細地闡述了天與人的火都是產生於運動，正如上文所說，其實是推廣了兩位先賢的觀點。有人問：《黃帝內經》中說的火不只一種，常常在六氣中提到，卻沒有在臟腑中提到，難道兩位先賢有其他的依據嗎？你可以說給我聽聽嗎？經書說：各種疾病都是由於風、寒、暑、濕、燥、火的運動變化而產生的。
岐伯列舉了十九條病機，其中屬於火的有五條，這不是相火在臟腑中產生疾病的表現嗎？考究《黃帝內經》，少陽病表現為抽搐，太陽病表現為突然眩暈倒地，少陰病表現為昏亂、突然失聲、煩悶、意識不清，這些不是熱邪引起的抽搐嗎？少陽病表現為怕冷發抖，膽病表現為寒顫，少陰病表現為時冷時熱發抖，厥陰病表現為發冷戰慄，這些不是寒戰如喪失神守的屬火的表現嗎？少陽病表現為嘔吐，氣向上逆，膀胱病表現為頭痛，太陽病表現為氣上衝胸，小腹牽引到睪丸、腰椎、脊背，一直衝到心臟，少陰病表現為氣上衝胸、嘔吐，這些不是氣逆上衝的屬火的表現嗎？少陽病表現為胡言亂語，太陽病表現為胡言亂語，膀胱病表現為狂躁癲狂，這些不是躁動狂亂的屬火的表現嗎？少陽病表現為浮腫、容易驚恐，少陰病表現為煩熱、肢體痠痛、浮腫，不能站立太久，這些不是浮腫、疼痛、痠脹、驚恐的屬火的表現嗎？
《原病式》中說：各種眩暈屬於肝，是火的動；各種氣鬱導致的痿病屬於肺，是火的升；各種濕腫滿屬於脾，是火的勝；各種疼痛、搔癢、瘡瘍屬於心，是火的用。這些都是火在臟腑中產生疾病的表現，只是註解沒有闡明罷了！以陳無擇的通達敏銳，尚且用暖盛來論述君火，用日常的火來談論相火，而沒有深入探討，難怪後人會有不明白的地方，可悲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