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馮氏錦囊秘錄》~
1. 雜症大小合參卷一
2. 水火立命論
夫人何以生？生於火也。人生於寅，寅者火也。火，陽之體也。造化以陽為生之根，人生以火為命之門。儒者曰：天開於水，子為元。醫者曰：人生於水，腎為元。孰知子為陽初也，腎為火臟也。陰生於陽，故水與火為對名，而火不與水為對體。其與水為對者，後天之火，離火也；其不與水為對者，先天之火，乾火也。
夫乾，陽之純也；夫陽，火之主也；夫水，火之原也。後天之火有形，而先天者無形。有形之火，水之所克；無形之火，水之所生。然取水者，迎月之光，而不迎其魄。何也？魄，陰也，而光借於日則陽也，水不生於水而生於火明矣。是故土蒸而潤，膚燠而澤，釀醅而溢，釜炊而汗，丹砂、硫黃之所韞而湯也。
水之生於火也益信。火生於水，亦還藏於水。其藏於水也，其象在坎，一陽陷於二陰之中，而命門立焉。蓋火也，而腎水寄之矣。其生乎生也，其象在乾，純陽立於離卦之先，左旋而坎水出焉，右旋而兌水納焉。蓋水也，而陰陽之火則分而寄之矣。此所謂後天中之先天也。陽生陰寄，運於三焦，水升火降，所謂既濟，故養生莫先於養火。
此先天之火者，非第火也，人之所以立命也，故生人之本全在乎斯。奈近世之養生者，並不究其由來，惟知氣血，則曰氣陽血陰；惟知臟腑，則曰臟陰腑陽。即知水火者，不過離心、坎腎而已。孰知氣血更有氣血之根，陰陽更有真陰真陽之所，水火更有真水真火之原也。凡暴病而卒死，絕處而得生者，皆在乎根本真處得之，非泛泛在乎氣血間也。
奈何僅以氣血為陰陽，陰陽為氣血，而以水火為心腎，故用四物湯以補血調陰，四君湯以補氣調陽，坎離丸以調心腎水火，而其真陰真陽、真水真火，其為氣血之根者，反不鄭重及之。其用藥調理，無非敷衍氣血而已，即調水火者，無非辛溫苦寒，猶植樹者徒在枝葉修飾為事，而不及乎根本，豈有大補哉！故吾學者，能明水火為氣血之根，水火為真陰真陽之所。
芎、歸辛竄，僅可調榮，難補真陰真水；苓、朮、甘草，僅可調衛，難補真陽真火；即炮薑、炙草，僅可溫中，難到腎經。其為水火真陰真陽之寶者，惟仲景八味而已。故不重真陰真陽而欲求生者，凡四君、四物以補真陽真陰者，並不達水火立命之本，真陰真陽至理者也。
昔人云：人受先人之體，有八尺之軀，而不知醫事，所謂遊魂耳！雖有忠孝之心，慈惠之性，君父危困，赤子塗地，無以濟之。此先賢精思極論，盡其理也。
白話文：
人為什麼會誕生？是因為火。人的生命開始於寅時，寅時代表的是火。火是陽性的表現。自然界將陽作為生命的根基，人則以火作為生存的核心。儒家認為：天始於水，子時為初始。醫家認為：人始於水，腎為生命的根本。但實際上，子時是陽性的起點，腎是藏火的器官。陰由陽產生，所以水和火相對存在，但火並非與水相對。與水相對的是後天之火，即離火；不與水相對的是先天之火，即乾火。
乾是純粹的陽性；陽性是火的主宰；水是火的源頭。後天之火有具體形態，而先天之火無形。有形的火被水剋制；無形的火則由水孕育。若要取水，應面向月亮的光芒，而非它的暗面。為什麼呢？暗面是陰性，而光亮來自太陽，屬陽性，由此可知水由火生成。因此，土壤因熱而濕潤，皮膚因溫暖而有光澤，酒因發酵而溢出，鍋子加熱而產生汗水，丹砂、硫磺因加熱而產生湯汁。
水由火生成的觀念更顯可信。火由水產生，也藏於水中。它藏於水中的形象在坎卦，一個陽性陷於兩個陰性之間，形成了命門。這是火，但腎水寄居其中。當生命誕生時，其形象在乾卦，純陽位於離卦之前，左轉則坎水湧出，右轉則兌水流入。這是水，但陰陽之火分開寄居其中。這就是所謂的後天中的先天。陽性產生，陰性寄居，運行於三焦，水上升，火下降，這就是所謂的既濟，因此養生首先要養火。
這先天之火，不僅僅是火，而是人得以生存的根本，所以人的本質完全在此。但近代的養生之道，並未深入探究其根源，只知道氣血，就說氣為陽，血為陰；只知道臟腑，就說臟為陰，腑為陽。即使知道水火，也只是離心、坎腎。誰知氣血還有氣血的根源，陰陽還有真陰真陽的所在，水火還有真水真火的起源。所有突然病發而猝死，或在絕境中獲救的人，都是因為找到了根本的真源，而不是在氣血之間尋找。
然而，人們只將氣血視為陰陽，將陰陽視為氣血，將水火視為心腎，所以使用四物湯來補血調陰，四君子湯來補氣調陽，坎離丸來調節心腎水火，但對於真陰真陽、真水真火，作為氣血的根源，卻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。他們用藥調理，只是在氣血上做表面功夫，即使調節水火，也只是使用辛溫苦寒的藥物，就像種樹的人只在枝葉上做修飾，而忽略了根本，這樣怎麼可能有大的補益呢！因此，我們應該明白水火是氣血的根源，水火是真陰真陽的所在。
川芎、當歸等辛散的藥物，只能調節血液，難以補充真陰真水；茯苓、白朮、甘草等只能調節衛氣，難以補充真陽真火；即使炮薑、炙草也只能溫中，難以達到腎經。作為真陰真陽、真水真火的寶貴資源，只有張仲景的八味方。因此，如果不重視真陰真陽，而想追求長壽，使用四君子、四物湯來補充真陽真陰，是不能理解水火立命的根本，以及真陰真陽的真正道理。
古人曾說：人繼承了祖先的身體，有八尺的身軀，卻不懂醫學，只能稱為遊魂！即使有忠孝之心，慈悲之性，當親人和國家處於危險困境，孩子們生活在貧困之中，也無法幫助他們。這是先賢精心思考和深入討論，盡其所能揭示的道理。
3. 調護水火論
經曰：精氣奪則虛。又曰：邪之所湊，其氣必虛。虛者，空也，無也。譬諸國內空虛，人民離散，則盜賊蜂起，鎮撫為難，若非委任賢智，安靖休養以生息之，未可保其無事也。病之虛者，亦猶是已，醫非明哲，孰能鎮之，以收合散亡，克復故物之功哉！經曰：不能治其虛，安問其餘？蓋言虛為口病之本，宜其首舉以冠諸證也。然充足空虛者，氣血也，化生氣血者，水火也，水火者，主身之本，神明之用也。
《靈樞》曰：水之精為志，火之精為神。然水火宜平不宜偏，宜交不宜分。火性炎上，故宜使之下：水性就下，故宜使之上，水上火下，名之曰交。交則為既濟，不交則為末濟，交者生之象，不交者死之徵也。如消渴證不交，火偏盛也，水氣證不交，水偏盛也。故火者，陽也，氣也，與水為對待者也。
水為陰精，火為陽氣，二物匹配，名曰陰陽和平，亦名少火。生氣如是，則諸病不作，可得長生矣。倘不善攝養，以致陰虧水涸，則火偏勝，所謂陰不足，則陽必奏之，是為陰盛陰虛，亦曰壯火蝕氣，是知火即氣也，氣即火也，故《仙經》謂藥即火，火即藥，一而二，二而一者也。東垣亦曰：火與元氣不兩立。
亦指此也。譬諸水性，水流本寒，過極則凝而不流為層冰矣，解則復常，非二物也。蓋平則水火既濟，火即為真陽之氣，及其偏也，則即陽氣而為火矣，始與元氣不兩立，而成乖否之象焉。故戴人曰：莫治風，莫治燥，治得火時風燥了。言苟能解此，則已達陰陽水火之原，曲暢旁返，何施不可，正指火之變態多端，其為病也非一，明此則余皆可辨。
但重養陰者，謂人之一身，水一而已，火則二焉，陽常有餘，陰常不足，自少至老，所生疾病，靡不由於真陰不足。況節欲者少，嗜欲者多，以致陰水愈虧，陽火愈旺。奈陰道難長，峻補則無旦夕之效，故補陰之品，自少至老，不可一日間斷。
其補陽之藥，勸戒諄諄，雖然性稟不同，陽盛人補陰固宜，陰盛人補陽尤要，況陰從陽長，單滋陰分，徒傷胃氣，反絕後天化生之源，要知純陰之藥，則得肅殺閉藏之氣，何有陽和化育之功哉！況天地以陽為生之根，人生以火為命之門，天開於子，而陽生焉，是子為陽之本，而為先天，人生於寅，而火兆焉，是寅為火之母，而為後天火者，生之本也，陽者，火之用也。故曰：天非此人，不能化生萬物：人非此火，不能有生。
天之陽氣，能交於下：地之陰氣，能交於上；人之真火，能藏於下，則真水能布於上，陽施陰化之象，克昭氣血平和之長日旺。蓋陰陽之精，互藏其宅，陰中有陽，陽中有陰。故心火也，而含赤液；腎水也，而藏白氣。赤液為陰，白氣為陽，循環往復，晝夜不息，此常度也。
苟不知攝養，縱恣情欲，虧損真陰，陽無所附，因而發越上升，此火空則發之義，是周身之氣並於陽也，並於陽，則陽愈盛，而陰愈虧，由是上焦發熱，咳嗽生痰，迫血吐衄，頭痛煩躁，胸前骨痛，口乾舌苦，五心煩熱，潮熱骨蒸，小便短赤，此其候也。久則孤陽不能獨旺，無根之火，豈能長明？《經》所謂「壯火食氣」，氣亦弱矣，而陽亦虛焉。
由是飲食不化，瀉泄無度，丹田不暖，筋骨無力，夢遺精滑，眩暈自汗，卒倒僵仆，此其候也。然少陰臟中，重在真陽，陽不回則邪不去，厥陰臟中，職司藏血，不養血則脈不起，故治之者，陽甚虛者補陽以生陰，使陰從陽長也；陰甚虛者，補陰以配陽，使陽從陰化也，陰陽調和，百病消解。若以偏重，或陰、或陽執見，則不惟設藥以救偏，而反增偏害之至矣。
白話文：
標題：[調養水火論]
內容：古書有云：“精氣喪失則虛。”又說：“邪氣之所以聚集，是因爲正氣必定先虛。”虛，即是空無的狀態。這好比一個國家內部空虛，百姓四散，盜賊就會趁機而起，鎮壓安撫起來就困難重重。如果不用賢能智慧之人來安頓民生，恢復國力，就無法保證國家平安無事。疾病的虛，也是這個道理，如果醫生沒有高超的醫術，怎能將分散的精氣收攏，恢復健康呢？
經書說：“不能治虛，何談其他？”這句話表明虛是所有病症的根本，應該首先被重視。然而，補充體內空虛的是氣血，而生成氣血的，則是水火。水火，是身體的根本，是精神的運用。
《靈樞》說：“水的精華爲志，火的精華爲神。”然而，水火應平衡不應偏頗，應交融不應分離。火性向上，所以應該讓它向下；水性向下，所以應該讓它向上，水在上，火在下，稱爲交融。交融則爲既濟，不交融則爲未濟，交融是生命的現象，不交融則是死亡的徵兆。例如，消渴證是因火太過旺盛，水氣證是因爲水太過旺盛。所以，火是陽，是氣，與水相對。
水爲陰精，火爲陽氣，兩者相配，稱爲陰陽和平，也稱爲少火。若身體狀態如此，則各種疾病不會發生，可以達到長壽。但如果攝養不當，導致陰虧水乾，那麼火就會偏勝，這就是所謂的“陰不足，陽必亢”，這是陰盛陰虛，也稱爲壯火蝕氣。由此可知，火就是氣，氣就是火，《仙經》說藥即是火，火即是藥，一分爲二，二合爲一。東垣也說：“火與元氣不能並存。”也是這個意思。
以水的性質來說，水流本來寒冷，過度寒冷就會凝結不動成爲冰層，一旦解凍，又會恢復常態，其實都是同一種物質。一般而言，水火交融，火即爲真陽之氣，當它偏頗時，就會變成火，開始與元氣對立，形成不協調的狀態。所以戴人說：“不必治療風，不必治療燥，只要治療火，風燥自然消失。”這表示，如果理解這一點，就能明白陰陽水火的本質，靈活運用，任何治療都可行，正是指出火的變化多樣，它引發的疾病並非單一，理解這一點，其他的病症也就能辨識了。
但是強調養陰的人認爲，人的身體中，水只有一份，而火則有兩份，陽經常過剩，陰經常不足，從小到老，所有產生的疾病，無不是因爲真陰不足。況且，節制慾望的人少，放縱慾望的人多，導致陰水更虧，陽火更旺。但是，陰的生長困難，猛烈補給不會有立即的效果，因此，補陰的藥物，從年輕到年老，不可以有一天中斷。
至於補陽的藥物，雖然性稟不同，陽盛的人補陰固然合適，但陰盛的人補陽更爲重要，況且，陰隨陽長，單獨滋陰，只會傷及胃氣，反而切斷後天化生的源頭。要知道，純陰的藥物，只能得到肅殺閉藏的氣息，哪裏有陽和化育的功效呢！況且，天地以陽爲生命的根源，人生以火爲生命的門戶，天開於子時，陽氣由此產生，所以子時是陽的本源，是先天；人生於寅時，火的跡象由此顯現，所以寅時是火的母親，是後天。火，是生命的根本，陽，是火的作用。所以說：“天如果沒有火，不能化生萬物；人如果沒有火，不能生存。”
天的陽氣能向地下交感，地的陰氣能向上交感，人的真火能藏於下，則真水能佈於上，這是陽施陰化的現象，能展現氣血平和的長久旺盛。因爲陰陽的精華，互相藏於對方之中，陰中有陽，陽中有陰。所以，心是火，卻含有赤液；腎是水，卻藏着白氣。赤液爲陰，白氣爲陽，循環往復，晝夜不停，這是正常的狀態。
如果不懂得攝養，放縱情慾，損害真陰，陽沒有依附，因此過度上升，這就是火空則發的道理，這是全身的氣都集中在陽上，集中於陽，則陽更盛，陰更虧，於是上焦發熱，咳嗽生痰，迫血吐血，頭痛煩躁，胸前骨痛，口乾舌苦，五心煩熱，潮熱骨蒸，小便短赤，這些都是症狀。久而久之，孤陽不能獨自旺盛，無根之火，怎麼能長久明亮？經書所說的“壯火食氣”，氣也虛弱了，陽也虛了。
因此，飲食不能消化，腹瀉無度，丹田不暖，筋骨無力，夢遺精滑，眩暈自汗，突然倒地，這些都是症狀。然而，在少陰髒中，關鍵在於真陽，陽不回則邪不去；在厥陰髒中，職責在於藏血，不養血則脈不起，所以治療時，陽極度虛的，補陽以生陰，讓陰隨陽長；陰極度虛的，補陰以配陽，讓陽隨陰化，陰陽調和，百病消解。如果過於偏重，或者固執於陰或陽的觀點，就不只是設法糾正偏頗，反而會增加偏頗的傷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