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二、藥物 (2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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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藥物 (21)

1. 54.連翹解

連翹:味淡微苦,性涼。具升浮宣散之力,流通氣血,治十二經血凝氣聚,為瘡家要藥。能透表解肌,清熱逐風,又為治風熱要藥。且性能托毒外出,又為發表疹癮要藥。為其性涼而升浮,故又善治頭目之疾,凡頭疼、目疼、齒疼、鼻淵或流濁涕成腦漏證,皆能主之。為其味淡能利小便,故又善治淋證,溺管生炎。

仲景方中所用之連招,乃連翹之根,即《神農本草經》之連根也。其性與連翹相近,其發表之力不及連翹,而其利水之力則勝於連翹,故仲景麻黃連軺赤小豆湯用之,以治瘀熱在裡,身將發黃,取其能導引濕熱下行也。

連翹諸家皆未言其發汗,而以治外感風熱,用至一兩必能出汗,且其發汗之力甚柔和,又甚綿長。曾治一少年風溫初得,俾單用連翹一兩煎湯服,徹夜微汗,翌晨病若失。

連翹善理肝氣,既能舒肝氣之郁,又能平肝氣之盛。曾治一媼,年過七旬,其手連臂腫疼數年不愈,其脈弦而有力,遂於清熱消腫藥中,每劑加連翹四錢,旬日腫消疼愈,其家人謂媼從前最易憤怒,自服此藥後不但病愈,而憤怒全無,何藥若是之靈妙也!由是觀之,連翹可為理肝氣要藥矣。

2. 55.川楝子解

川楝子:大如慄者是川楝子,他處楝子小而味苦,去核名金鈴子。味微酸、微苦,性涼。酸者入肝,苦者善降,能引肝膽之熱下行自小便出,故治肝氣橫恣,膽火熾盛,致脅下掀疼。並治胃脘氣鬱作疼,木能疏土也。其性雖涼,治疝氣者恆以之為嚮導藥,因其下行之力能引諸藥至患處也。至他處之苦楝子,因其味苦有小毒,除蟲者恆用之。

3. 56.薄荷解

薄荷:味辛,氣清郁香竄,性平,少用則涼,多用則熱(如以鮮薄荷汁外擦皮膚少用殊覺清涼,多用即覺灼熱)。其力能內透筋骨,外達肌表,宣通臟腑,貫串經絡,服之能透發涼汗,為溫病宜汗解者之要藥。若少用之,亦善調和內傷,治肝氣膽火鬱結作疼,或肝風內動,忽然癇痙瘛瘲,頭疼目疼,鼻淵鼻塞,齒疼咽喉腫疼,肢體拘攣作疼,一切風火鬱熱之疾,皆能治之。痢疾初起挾有外感者,亦宜用之,散外感之邪,即以清腸中之熱,則其痢易愈。

又善消毒菌(薄荷冰善消霍亂毒菌薄荷亦善消毒菌可知),逐除惡氣,一切霍亂痧證,亦為要藥。為其味辛而涼,又善表疹癮,愈皮膚瘙癢,為兒科常用之品。

溫病發汗用薄荷,猶傷寒發汗用麻黃也。麻黃服後出熱汗,熱汗能解寒,是以宜於傷寒;薄荷服後出涼汗,涼汗能清溫,是以宜於溫病。若以麻黃髮溫病之汗,薄荷發傷寒之汗,大抵皆不能出汗,即出汗亦必不能愈病也。

薄荷古原名苛,以之作蔬,不以之作藥,《神農本草經》、《名醫別錄》皆未載之,至唐時始列於藥品,是以《傷寒論》諸方未有用薄荷者。然細審《傷寒論》之方,確有方中當用薄荷,因當時猶未列入藥品,即當用薄荷之方,不得不轉用他藥者。試取傷寒之方論之,如麻杏甘石湯中之麻黃,宜用薄荷代之,蓋麻杏甘石湯,原治汗出而喘無大熱,既云無大熱,其仍有熱可知,有熱而猶用麻黃者,取其瀉肺定喘也。

然麻黃能瀉肺定喘,薄荷亦能瀉肺定喘(薄荷之辛能抑肺氣之盛,又善搜肺風),用麻黃以熱治熱,何如用薄荷以涼治熱乎?又如凡有葛根諸湯中之葛根,亦可以薄荷代之,蓋葛根原所以發表陽明在經之熱,葛根之涼不如薄荷,而其發表之力又遠不如薄荷,則用葛根又何如用薄荷乎?斯非背古訓也,古人當藥物未備之時,所制之方原有不能盡善盡美之處,無他,時勢限之也。吾人當藥物既備之時,而不能隨時化裁與古為新,是仍未會古人制方之意也。

醫界之研究傷寒者,尚其深思愚言哉。

4. 57.茯苓、茯神解

茯苓:氣味俱淡,性平。善理脾胃,因脾胃屬土,土之味原淡(土味淡之理,徐靈胎曾詳論之),是以《內經》謂淡氣歸胃,而《慎柔五書》上述《內經》之旨,亦謂味淡能養脾陰。蓋其性能化胃中痰飲為水液,引之輸於脾而達於肺,復下循三焦水道以歸膀胱,為滲濕利痰之主藥。然其性純良,瀉中有補,雖為滲利之品,實能培土生金,有益於脾胃及肺。

且以其得松根有餘之氣,伏藏地中不外透生苗,故又善斂心氣之浮越以安魂定魄,兼能瀉心下之水飲以除驚悸,又為心經要藥。且其伏藏之性,又能斂抑外越之水氣轉而下注,不使作汗透出,兼為止汗之要藥也。其抱根而生者為茯神,養心之力,較勝於茯苓。茯苓若入煎劑,其切作塊者,終日煎之不透,必須切薄片,或搗為末,方能煎透。

【附錄】,友人竹××曰:「嵊縣吳氏一家,以種苓為業。春間吳氏之媳病,蓋產後月餘,壯熱口渴不引飲,汗出不止,心悸不寐,延余往治。病人面現紅色,脈有滑象,急用甘草、麥冬、竹葉柏子仁浮小麥大棗煎飲不效;繼用酸棗仁湯,減川芎加浮小麥大棗,亦不效;又用歸脾湯龍骨牡蠣、萸肉則仍然如故。當此之時,余束手無策,忽一人進而言曰:『何不用補藥以緩之』,余思此無稽之談,所云補藥者,心無見識也,姑漫應之。時已屆晚寢之時,至次日早起,其翁奔告曰:『予媳之病昨夜用補藥醫痊矣。』余將信將疑,不識補藥究系何物。乃翁持渣來見,缽中有茯苓四五兩,噫!茯苓焉,胡為云補藥哉?余半晌不能言。危坐思之,凡病有一線生機,皆可醫治。茯苓固治心悸之要藥,亦治汗出之主藥。仲景治傷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,不渴者茯苓甘草湯。傷寒厥而心下悸者宜先治水,當服茯苓甘草湯。可知心悸者汗出過多,心液內涸,腎水上救入心則悸,余藥不能治水,故用茯苓以鎮之。是證心悸不寐,其不寐由心悸而來,即心悸亦從汗出而來,其壯熱口渴不引飲、脈滑,皆有水氣之象,今幸遇種苓家,否則汗出不止,終當亡陽,水氣凌心,必當滅火,是誰之過歟?余引咎而退。」觀竹××此論,不惜暴一己之失,以為醫界說法,其疏解經文之處,能將仲景用茯苓之深意,彰彰表出,固其析理之精,亦見其居心之厚也。

湖北天門縣崔××來函云:一九三○年,李姓婦,頭目眩暈、心中怔忡、嘔吐涎沫,有時覺氣上衝,昏憒不省人事。他醫治以安神之藥無效,繼又延醫十餘人皆服藥無效,危險已至極點。生診其脈,浮而無力,視其形狀無可下藥。恍悟《衷中參西錄》茯苓解中,所論重用茯苓之法,當可挽回此證。

遂俾單用茯苓一兩煎湯服之,服後甫五分鐘,病即輕減,旋即煎渣再服,益神清氣爽,連服數劑,病即全愈。後每遇類此證者,投此方皆可奏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