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一、醫方 (5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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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醫方 (54)

1. 8.鎮逆承氣湯

治寒溫陽明府實,大便燥結,當用承氣下之,而嘔吐不能受藥者。

芒硝(六錢),赭石(二兩,研細),生石膏(二兩,搗細),潞黨參(五錢)

上藥四味,用水四盅,先煎後三味,湯將成,再加芒硝,煎一兩沸。取清汁二盅,先溫服一盅。過三點鐘,若腹中不覺轉動,欲大便者,再溫服餘一盅。

一鄰婦,年二十餘。得溫病已過十日,上焦燥熱,嘔吐,大便燥結,自病後未行。延醫數次服藥皆吐出。適愚自他處歸,診其脈,關前甚洪實,一息五至余,其脈上盛於下一倍,所以作嘔吐。其至數數者,吐久傷津液也。為擬此湯,一劑熱退嘔止,大便得通而愈。

或問:此證胃腑熱實大腸燥結,方中何以復用黨參?答曰:此證多有嘔吐甚劇,並水漿不能存者,又有初病即嘔吐,十數日不止者,其胃氣與胃中津液,必因嘔吐而大有傷損,故用黨參補助胃中元氣,且與涼潤之石膏並用,大能滋胃中津液,俾胃中氣足液生,自能運轉藥力下至魄門以通大便也。愚用此方救人多矣,果遇此等證,放膽投之,無不效者。

一人,年四十許。二便不通,嘔吐甚劇,不受飲食。倩人詢方。疑係外感之熱所致,問其心中發熱否?言來時未嘗言及。遂為約略疏方,以赭石二兩以止其嘔吐,生杭芍一兩以通小便,芒硝三錢以通大便。隔日,其人復來,言服後嘔吐即止,二便亦通,此時心中發熱且渴如故。

既曰如故,是其從前原有熱渴之病,陽明之腑證已實,特其初次遣人未嘗詳言也。投以大劑白虎加人參湯,一劑而愈。

按:,此證亦鎮逆承氣湯證,因其證兩次始述明,遂致將方中藥品前後兩次分用之,其病亦即前後兩次而愈矣。

2. 1.青盂湯

治瘟疫表裡俱熱,頭面腫疼,其腫或連項及胸。亦治陽毒發斑疹。

荷葉(一個用周遭邊浮水者良鮮者尤佳),生石膏(一兩,搗細),真羚羊角(二錢,另煎兌服),知母(六錢),蟬蛻(三錢,去足土),殭蠶(二錢),金線重樓(二錢,切片),粉甘草(錢半)

荷葉稟初陽上升之氣,為諸藥之舟楫,能載清火解毒之藥上至頭面,且其氣清郁,更能解毒逐穢,施於疫毒諸證尤宜也。至於葉宜取其浮水者,以貼水而生,得水面輕氣最多,故善發表。如浮萍之生於水面,而善發汗也。

金線重樓,一名蚤休,一名紫河車草。味甘而淡,其解毒之功,可仿甘草。然甘草性溫,此藥性涼,以解一切熱毒,尤勝於甘草,故名蚤休。言若中一切蠱毒,或蠍螫蛇咬、或瘡瘍用之而皆可早早止住。古蚤與早,原相通也。古諺贊蚤休曰:「七葉一枝花,深山是我家。癰疽遇著我,一似手捻拿。

」蓋此物七葉對生莖腰,狀如蓮花一朵,自葉中心出莖,至巔開花一朵,形扁而黃,花上有黃絲下垂,故又名金線重樓。重樓者,其葉與花似各作一層也。其名紫河車草者,蓋紫河為初生之地點,其處蕃多,可採之盈車,俗名為草河車誤矣。其形狀皮色皆如乾薑。若皮不黃,而微帶紫色者,其味必微辣而不甘,含毒性,即不可用。

若無佳者,方中不用此味亦可。

羚羊角與犀角,皆性涼而解毒。然犀稟水土之精氣而生,為其稟土之精,故能入胃,以消胃腑之實熱。為其稟水之精,故又能以水勝火兼入心中,以消心臟本體之熱力。而疫邪之未深入者,轉因服犀角後,心氣虛冷,不能捍禦外邪,致疫邪之恣橫,竟犯君主之宮,此至緊要之關係,醫者不可不知。羚羊角善清肝膽之火,兼清胃腑之熱。

其角中天生木胎,性本條達,清涼之中,大具發表之力。與石膏之辛涼,荷葉、連翹之清輕升浮者並用,大能透發溫疫斑疹之毒火鬱熱,而頭面腫處之毒火鬱熱,亦莫不透發消除也。曾治一六歲孺子,出疹三四日間,風火內迫,喘促異常。單投以羚羊角三錢,須臾喘止,其疹自此亦愈。

夫疹之毒熱,最宜表散清解,乃至用他藥表散清解無功,勢已垂危,而單投以一味羚羊角,即能挽回,其最能清解而兼能表散可知也。且其能避蠱毒,《神農本草經》原有明文。疫病發斑,皆挾有毒癘之氣也。

殭蠶乃蠶將脫皮時,因受風不能脫下,而僵之蠶。因其病風而僵,故能為表散藥之嚮導,而兼具表散之力。是以痘疹不出者,殭蠶最能表出之。不但此也,殭蠶僵而不腐,凡人有腫疼之處,恐其變為腐爛,殭蠶又能治之,此氣化相感之妙也。

疫與寒溫不同。寒溫者,感時序之正氣。因其人衛生之道,於時序之冷暖失宜,遂感其氣而為病。其病者,偶有一二人,而不相傳染。疫者,感歲運之戾氣。因其歲運失和,中含毒氣,人觸之即病。《內經》刺法論所謂無問大小,病狀相似者是也。其病者,挨戶挨村,若搖役然,故名曰疫,且又互相傳染也。

《內經》本病論有五疫之名,後世約分為寒疫、溫疫。治溫疫,世習用東垣普濟消毒飲。治寒疫,世習用巢谷世聖散子。然溫疫多而寒疫少,拙擬之清盂湯,實專為治溫疫設也。

一婦人,年四十許,得大頭瘟證。頭面腫大疼痛,兩目腫不能開,上焦煩熱,心中怔忡。彼家誤為瘡毒,竟延瘍醫治療。醫者自出藥末,敷頭面,疼稍愈。求其出方治煩熱怔忡,彼言專習外科,不管心中之病。時愚應他家延請,適至其村,求為診治。其脈洪滑有力,關前益甚,投以清盂湯,將方中石膏改用二兩,煎汁兩茶盅,分二次溫飲下,盡劑而愈。

一人,年二十餘,得溫疫。三四日間頭面悉腫,其腫處,皮膚內含黃水,破後且潰爛。身上間有斑點,聞人言,此證名大頭瘟。其潰爛之狀,又似瓜瓤瘟,最不易治。懼甚,求為診視。其脈洪滑而長,舌苔白而微黃。問其心中,惟覺煩熱,嗜食涼物。遂曉之曰,此證不難治。

頭面之腫爛,周身之斑點,無非熱毒入胃而隨胃氣外現之象。能放膽服生石膏,可保全愈。遂投以青盂湯,方中石膏改用三兩,知母改用八錢,煎汁一大碗,分數次溫飲下。一劑病愈強半。翌日,於方中減去荷葉、蟬蛻,又服一劑全愈。

按:,發斑之證異於疹者,以其發處不高,以手拂之,與膚平也。其證有陽毒、陰毒之分。陽毒發斑,系陽明毒熱傷血所致。陰毒發斑,或為寒疫之毒,或因汗吐下後中氣虛乏,或因過服涼藥,遂成陰證,寒伏於下,逼其無根之火上獨熏肺而發斑。其色淡紅,隱隱見於肌表,與陽證發斑色紫赤者不同。愚生平所治發斑,皆系陽證。至陰證實未之見,其證之甚少可知。然正不可因陰證者甚少,而陰陽之際不詳辨也。今採古人陽毒陰毒發斑治驗之案數條於下,以備參觀。庶幾胸有定見,臨證時不至誤治也。

呂滄洲云:一人傷寒十餘日,身熱而靜,兩手脈盡伏。醫者以為壞證,弗與藥。余診之,三部脈舉按皆無,舌苔滑,兩顴赤如火,語言不亂,因告之曰:此子必大發赤斑,周身如錦紋。夫血脈之波瀾也,今血為邪熱所搏,掉而為斑,外現於皮膚,呼吸之氣無形可倚,猶溝渠之水雖有風不能成波瀾也,斑消則脈出矣。及揭其衾,而赤斑爛然。

白虎加人參湯,化其斑脈乃復常。按:,發斑至於無脈,其證可謂險矣。即遇有識者,細診病情,以為可治,亦必謂毒火鬱熱盤踞經絡之間以阻塞脈道之路耳。而滄洲獨斷為發斑則傷血,血傷則脈不見。是誠滄洲之創論,然其言固信而有徵也。憶己亥春,嘗治一少年吐血證。

其人大口吐血,數日不止,脈若有若無,用藥止其血後,脈因火退,轉分毫不見。愚放膽用藥調補之,竟得無恙(此證詳案在寒降湯下)。夫吐血過多可至無脈,以徵滄洲血傷無脈之說確乎可信。此陽毒發斑也。

許叔微治一人,內寒外熱而發斑。六脈沉細,肩背胸脅斑出數點,隨出隨隱,旋更發出,語言狂亂,非譫語也,肌表雖熱,以手按之,須臾冷透如冰。與姜附等藥數服後,得大汗而愈。此陰毒發斑也。

吳仁齋治一人,傷寒七八日,因服涼藥太過,遂變身冷,手足厥逆,通身黑斑,惟心頭溫暖,乃伏火也。診其六脈沉細,昏沉不知人事,亦不能言語,狀似屍厥。遂用人參三白湯,加熟附子半枚、乾薑二錢,水煎服下。待一時許,斑色漸紅,手足漸暖。而甦醒後,復有餘熱不清,此伏火後作也。以黃連解毒湯竹葉石膏湯調之而愈。此陰毒發斑中有伏陽也。

虞天民曰:有內傷證,亦出斑疹,但微見紅。此胃氣極虛,一身之火遊行於外。當補益氣血,則中有主而氣不外遊,榮有養而血不外散,此證尤當慎辨。洪吉人解之曰:按此證與陽毒發斑不同,亦與陰毒發斑不同,其方當用補中益氣湯,加歸、芍之類。

瘟毒之病,有所謂羊毛瘟者(亦名羊毛疹),其證亦系瘟疫,而心中兼有撩亂之證。若視其前後對心處有小痤(俗名疙瘩),以針鼻點之,其頂陷而不起,其中即有白毛,當以針挑出之。若恐挑之不淨,可用發麵饃饃去皮,雜以頭髮,少蘸香油,周身搓擦。再審其證之虛實涼熱,投以治疫病之藥,即愈。

此證古書不載,而今人患此證者甚多,其白毛,即周身之汗毛,大抵因有汗受風閉其毛孔,而汗毛不能外出,因不外出,所以作白色(若用黃酒和蕎麥麵擦之更好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