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五、醫案 (8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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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醫案 (81)

1. 37.溫病兼沖氣上衝

奉天鄭××,年五十二歲,於季春得溫病,兼沖氣自下上衝。

病因,其人素有痰飲,偶有拂意之事,肝火內動,其沖氣即挾痰飲上湧,連連嘔吐痰水。季春之時,因受感冒成溫病。溫熱內傳,觸動沖氣又復上沖。

證候,表裡俱壯熱,嗜飲涼水,痰涎上泛,屢屢咳吐,呃逆噦氣,連連不除,兩脅作脹。舌苔白厚,而中心微黃。大便三日未行。其脈左部弦硬而長,右部洪滑而長,皆重按有力。此溫病之熱,已入陽明之府,又兼肝火挾沖氣上衝也。是以其左脈弦硬為肝火熾盛,其弦硬而長即為衝脈上衝之現象也;其右脈洪滑,為溫熱已入陽明胃腑,其洪滑而長,亦沖氣上衝之現象也。因衝脈雖居於上,而與陽明厥陰皆有連帶之關係也。欲治此證,當重用白虎湯以清陽明之熱,而以瀉肝降沖理痰之品輔之。

處方,生石膏(三兩搗細),生赭石(一兩軋細),生龍骨(八錢搗碎),生牡蠣(八錢搗碎),白知母(八錢),生杭芍(六錢),清半夏(三錢),厚朴(錢半),甘草(二錢),粳米(四錢)

共煎湯三盅,分三次溫飲下。

效果,將藥分三次服完,熱退氣平,痰涎亦減十之七八,脈象亦近平和。其大便猶未通下,遂即原方將石膏、龍骨、牡蠣各減半,再煎服一劑,大便通下,病全愈。

說明,方書用石膏未有與赭石並用者,即愚生平用石膏亦未嘗與赭石並用,恐其寒涼之性與赭石之重墜者並用,而直趨下焦也。然遇有當用之病則病當之,非人當之。有如此證,不重用石膏則陽明之大熱不除,不重用赭石則上逆之沖氣莫制,此所以並用之而無妨礙也。設若此證,但陽明熱實而無沖氣上逆,服此藥後其大便當即通下,或更至於滑瀉。而陽明胃腑之熱轉難盡消,為其兼有沖氣上逆,故必俟服之第二劑大便始能通下,此正所謂病當之,非人當之之明徵也。龍骨、牡蠣之性,皆善鎮肝斂沖,以之治痰原非所長,而陳修園謂龍骨、牡蠣同用,能引逆上之火氾濫之水下歸其宅,為治痰之神品。其所謂痰,皆逆上之火氾濫之水所成,即此證之沖氣上衝痰飲上泛者是也。是以方中龍骨、牡蠣各重用八錢,輔翼赭石以成降逆消痰之功,而非可泛以之治痰也。至於二藥必生用者,非但取其生則性涼能清熱也,《傷寒論》太陽篇用龍骨、牡蠣者三方,皆表證未罷,後世解者謂,龍骨、牡蠣,斂正氣而不斂邪氣,是以仲師於表證未罷者亦用之。然三方中之龍骨、牡蠣下皆未注有煆字,其生用可知,雖其性斂正氣不斂邪氣,若煆之則其性過澀,亦必於外感有礙也。且煆之則其氣輕浮不能沉重下達以鎮肝斂沖,更可知矣。

白話文:

[37.溫病兼沖氣上衝]

[病情起源],患者鄭先生,來自奉天,五十二歲,在春季末尾時得了溫病,同時出現了從下往上衝的沖氣。

他平時就容易有痰濕困擾,偶爾碰到不如意的事情,就會引發肝臟的火氣在體內活動,這時候,那股沖氣會夾帶著痰濕往上湧,讓他連連嘔吐痰水。到了春季末尾,因為感冒而發展成了溫病。體內的溫熱不斷擴散,觸動了沖氣再次往上衝。

[症狀表現],無論是體表還是體內都呈現高熱狀態,非常渴求冷飲,痰液不斷地往上湧,頻繁地咳嗽吐痰,打嗝和噯氣連連,雙側脅肋感到脹痛。舌頭上的苔膩厚白,中心微微泛黃。已經三天沒有大便。他的脈象,左手部位的脈象緊繃而長,右手部位的脈象洪大滑利而長,兩手脈象都強勁有力。這表示溫病的熱度已經進入了陽明腸胃區域,而且同時還有肝火夾著沖氣往上衝的情況。左手脈象緊繃表示肝火旺盛,其緊繃且長的特徵顯示出沖脈往上衝的現象;右手脈象洪大滑利,表示溫熱已經深入到陽明胃腑,其洪大滑利且長的特徵,同樣是沖氣上衝的現象。因為沖脈雖然位置偏上,但與陽明腸胃和厥陰肝膽有密切的聯繫。要治療這種情況,應該重用白虎湯來清除陽明腸胃的熱度,並輔以瀉肝、降沖、化痰的藥物。

[藥方],生石膏(三兩,研磨成細粉),生赭石(一兩,壓碎成細粉),生龍骨(八錢,研碎),生牡蠣(八錢,研碎),白知母(八錢),生杭芍(六錢),清半夏(三錢),厚朴(一錢半),甘草(二錢),粳米(四錢)

這些藥材共同煎煮成三碗湯藥,分三次溫熱服用。

[療效],藥物分三次服用完畢,熱度下降,氣息平穩,痰液也減少了大約七到八成,脈象也趨向平和。但他的大便仍然未能排出,因此將原方中的生石膏、生龍骨、生牡蠣各減半,再煎服一劑,終於順利排便,疾病完全康復。

[說明],醫書上很少見到生石膏和生赭石一起使用的例子,即使在我自己過去使用生石膏的經驗中,也很少和生赭石合用,因為擔心兩者結合會導致藥性過於寒涼,直接影響下焦。然而,對於這種情況,如果不用足量的生石膏,那麼陽明腸胃的大熱就無法消除;如果不重用生赭石,那麼上逆的沖氣就無法得到控制,因此兩者合用並無妨礙。假設這種情況只有陽明腸胃的實熱,而無沖氣上逆,服用藥物後,大便應當即刻通暢,甚至可能出現滑瀉。但陽明胃腑的熱度將更難以完全消除,正因為兼有沖氣上逆,所以必須等到服用第二劑藥物後,大便才能通暢,這正是疾病適應藥物,而非人體適應藥物的明確證據。生龍骨和生牡蠣的特性,都能有效地抑制肝氣、收斂沖氣,用於治療痰濕並非他們的長處,然而陳修園認為,生龍骨和生牡蠣合用,能引導逆向上升的火氣和氾濫的水分回歸原本的位置,成為治療痰濕的神奇組合。他所說的痰濕,都是由逆向上升的火氣和氾濫的水分形成的,正如這個案例中的沖氣上衝和痰濕上湧。因此,在藥方中,生龍骨和生牡蠣各自重用了八錢,輔助生赭石,共同完成降逆消痰的效果,但這並不意味著可以隨意使用它們來治療痰濕。至於為什麼必須使用生的藥材,不僅僅因為它們生長時具有清熱的特性,《傷寒論》中提到的太陽病篇中使用生龍骨和生牡蠣的三個方法,都是在表證未消失的情況下使用的。後世的解讀認為,生龍骨和生牡蠣能夠收斂正氣而不收斂邪氣,因此張仲景在表證未消失的情況下也會使用它們。然而,在這三個方法中,生龍骨和生牡蠣下面都沒有註明「炒」字,由此可推斷出它們是生用的。儘管它們能收斂正氣而不收斂邪氣,但如果炒製,它們的性質就會變得過於凝滯,對外感疾病可能會產生障礙。此外,炒製後它們的氣味會變得輕飄,無法深入地鎮定肝氣和收斂沖氣,這也是顯而易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