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一、醫方 (5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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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醫方 (51)

1. 2.石膏粳米湯

治溫病初得,其脈浮而有力,身體壯熱。並治一切感冒初得,身不惡寒而心中發熱者。若其熱已入陽明之腑,亦可用代白虎湯。

生石膏(二兩,軋細),生粳米(二兩半)

白話文:

治療溫病早期,脈象浮而有力,身體發燒。以及所有感冒早期,身體沒有寒顫,但心中發熱的患者。如果熱氣已經進入陽明腑,也可使用代白虎湯。

上二味,用水三大碗,煎至米爛熟,約可得清汁兩大腕。乘熱儘量飲之,使周身皆汗出,病無不愈者。若陽明腑熱已實,不必乘熱頓飲之,徐徐溫飲下,以消其熱可也。

白話文:

這兩種藥材,用水三大碗, 煎煮到米爛熟,大約可以得到兩大碗清澈的湯汁。趁熱儘量喝掉,讓身體全身都出汗, 沒有治不好的病。

如果陽明腑熱已經很嚴重, 不需要趁熱一股腦地喝下去,可以慢慢溫著喝, 這樣可以消熱。

或問:外感初得,即中有蘊熱,陽明胃腑,不至燥實,何至速用生石膏二兩?答曰:此方妙在將石膏同粳米煎湯,乘熱飲之。俾石膏寒涼之性,隨熱湯發散之力,化為汗液盡達於外也。西人謂,胃本無化水之能,亦無出水之路。而壯實之人,飲水滿胃,須臾水氣旁達,胃中即空。

白話文:

有人問:外感疾病剛開始時,身體內部就有熱氣,陽明胃腑還沒有嚴重乾燥,為什麼這麼快就要用兩錢生石膏?

回答說:這個方子的妙處在於將石膏和粳米一起煎湯,趁熱喝。這樣,石膏的寒涼性質就會隨著熱湯發散的力量,化為汗液排出體外。

西方人說,胃本身沒有化解水的能力,也沒有排出水的通道。但是健康強壯的人,喝滿胃的水,不一會兒,水氣就會散佈到全身,胃部就會空了。

蓋胃中原多微絲血管,能引水氣以入回血管,由回血管過肝入心,以運行於周身,由肺升出為氣,由皮膚滲出為汗,余透腎至膀胱為溺。石膏煎湯,毫無氣味,毫無汁漿,直與清水無異,且又乘熱飲之,則敷布愈速,不待其寒性發作,即被胃中微絲血管吸去,化為汗、為氣,而其餘為溺,則表裡之熱,亦隨之俱化。此寒因熱用,不使傷胃之法也。

白話文:

胃部有很多微小的血管,可以吸收水分進入迴流血管。迴流血管將水分帶到肝臟,再到心臟,然後在全身循環。肺將水分蒸發成氣體,皮膚將水分排出為汗,其餘水分經過腎臟到膀胱成為尿液。

石膏湯沒有任何氣味或味道,和清水沒有區別。而且趁熱喝,就會吸收得更快。胃中的微小血管還沒來得及讓寒性發作,就把石膏湯吸收了,轉化為汗液、氣體,其餘部分則成為尿液。這樣一來,身體表裡面的熱氣也跟著消散了。這就是用寒性藥物治療熱症,卻不損傷胃的方法。

且與粳米同煮,其沖和之氣,能助胃氣之發達,則發汗自易。其稠潤之汁,又能逗留石膏,不使其由胃下趨,致寒涼有礙下焦。不但此也,清水煎開後,變涼甚速,以其中無汁漿,不能留熱也。此方粳米多至二兩半,湯成之後,必然汁漿甚稠。飲至胃中,又善留蓄熱力,以為作汗之助也。

是以人之欲發汗者,飲熱茶不如啜熱粥也。

白話文:

與粳米一起煮,它溫和的氣味可以幫助胃氣通暢,讓出汗變得容易。其濃稠潤滑的液體還能讓石膏停留,不會讓它從胃裡往下移動,導致寒涼之氣影響下焦。不僅如此,清水煎煮後會迅速變涼,因為其中沒有液體,無法留住熱量。而這個方子中,粳米多達二兩半,煮好後,液體必定會很濃稠。喝進胃裡,又有助於儲存熱量,幫助出汗。

初擬此方時,惟用以治溫病。實驗既久,知傷寒兩三日後,身不惡寒而發熱者,用之亦效。丙辰正月上旬,愚自廣平移居德州。自邯鄲上火車,自南而北,復自北而南,一晝夜繞行千餘里。車窗多破,風寒徹骨。至德州,同行病者五六人,皆身熱無汗。遂用生石膏、粳米各十餘兩,飯甑煮爛熟,俾病者儘量飲其熱湯,皆周身得汗而愈,一時稱快。

白話文:

當初制定這個藥方時,只用來治療溫熱病。經過長時間實踐,發現傷寒發病兩三天後,沒有怕冷但出現發熱的症狀,使用這個藥方也有效。丙辰年的正月上旬,我從廣平搬家到德州。從邯鄲上火車,從南到北,又從北到南,一天一夜繞行一千多里。車窗大多破損,寒風刺骨。到達德州後,同行的人都生病了,五六個人都有發熱無汗的症狀。於是我用生石膏和粳米各十幾兩,在蒸飯鍋裡煮得軟爛,讓病人儘量喝熱湯,結果大家全身出汗後痊癒了,一時之間都非常高興。

瀋陽朱姓婦,年五旬。於戊午季秋,得溫病甚劇。時愚初至奉天,求為診治。見其以冰囊作枕,復懸冰囊,貼面之上側。蓋從前求東人調治,如此治法,東人之所為也。合目昏昏似睡,大聲呼之,毫無知覺。其脈洪大無倫,按之甚實。愚謂其夫曰:此病陽明腑熱,已至極點。

白話文:

瀋陽的朱姓婦人,五十歲。在戊午年的秋天,得了很嚴重的溫病。當時我剛到奉天,她家請我去看病。我看到她用冰袋當枕頭,又在臉的側面掛著冰袋。原來她之前找俄國人治療,用的是這種方法,是俄國人做出來的。她閤眼昏昏欲睡,大聲叫她,但她毫無知覺。她的脈搏又大又快,按下去非常實。我對她的丈夫說:「這種病是胃熱到了極點。」

外治以冰,熱愈內陷。然此病尚可為,非重用生石膏不可。其夫韙愚言,遂用生石膏細末四兩、粳米八錢,煎取清汁四茶杯,徐徐溫灌下。約歷十點鐘,將藥服盡,豁然頓醒。後又用知母、花粉、玄參、白芍諸藥,少加連翹以清其餘熱,服兩劑全愈。

附錄:

江蘇崇明縣蔡××來函:

白話文:

用冰敷外傷會使體內的熱氣更加深陷。然而這種病還是可以治療的,非得大量使用生石膏不可。一位姓夫的醫生很愚蠢,竟然只用了四兩生石膏粉末和八錢粳米,煎煮成四杯清汁,慢慢溫熱地灌下去。大約過了十個小時,藥喝完了,病人頓然清醒過來。後來又用知母、花粉、玄參、白芍等藥物,加上少許連翹以清熱,服了兩劑就完全康復了。

季秋,敝處張氏之女得瘟病甚劇,服藥無效,醫言不治,病家以為無望。其母求人強僕往視,見其神昏如睡,高呼不覺;脈甚洪實。用先生所擬之石膏粳米湯,生石膏用三兩,粳米用五錢。見者莫不驚訝誹笑。且有一老醫揚言於人曰:「蔡某年僅二十,看書不過年餘,竟大膽若此!石膏重用三兩,縱煅透用之亦不可,況生者乎?此藥下咽,人即死矣。

白話文:

到了秋季末期,我們這裡張家的女兒得了嚴重的瘟疫,吃藥都不見效,醫生說沒救了,病人家屬都已經絕望了。她的母親請人強行把我叫去看了她,發現她神志不清,昏沉得像睡著一樣,大聲喊她也不反應;脈搏非常強而有力。我用了您傳授的石膏粳米湯,用生石膏三兩,粳米五錢。看到的人都很驚訝,還笑話我。還有一個老醫師到處宣揚說:「蔡某才二十歲,學醫不過一年多,竟然如此大膽!石膏重用三兩,就算煅燒過再用也不可以,何況生石膏呢?這藥一吃下去,人肯定會死的。

」有人聞此言,急來相告,僕曰:「此方若用煅石膏,無須三兩,即一兩亦斷送人命而有餘。若用生者,即再多數兩亦無礙,況僅三兩乎。」遂急催病家購藥,親自監視,煎取清湯一大碗,徐徐溫灌下。病人霍然頓醒。其家人驚喜異常,直以為死後重生矣。繼而熱瘧流行,經僕重用生石膏治愈者不勝計。

白話文:

有人聽聞此話,急忙來告知我。我說:「此方若用煅燒過的石膏,不需三兩,即使用一兩也足以置人於死地。若用生石膏,即便再多用幾兩也沒有問題,何況區區三兩呢?」於是,我立即催促病患家屬購藥,並親自監督,煎製出一碗清湯。我讓病人慢慢溫飲,病人立刻清醒過來。他的家人驚喜若狂,簡直以為他死而復生了。後來,熱瘧流行,經由我大量使用生石膏治療,痊癒的人數不計其數。

2. 3.鎮逆白虎湯

治傷寒、溫病邪傳胃腑,燥渴身熱,白虎證俱。其人胃氣上逆,心下滿悶者。

生石膏(三兩,搗細),知母(兩半),清半夏(八錢),竹茹粉(六錢)

白話文:

生石膏(150克,研磨成細粉) 知母(75克) 清半夏(30克) 竹茹粉(22.5克)

用水五盅,煎汁三盅,先溫服一盅。病已愈者,停後服。若未全愈者,過兩點鐘,再溫服一盅。《傷寒論》白虎湯,治陽明腑熱之聖藥也。蓋外邪熾盛,勢若燎原,胃中津液,立就枯涸,故用石膏之辛寒以祛外感之邪,知母之涼潤以滋內耗之陰。特是石膏質重(雖煎作湯性亦下墜),知母味苦,苦降與重墜相併,下行之力速,胃腑之熱或難盡消。且恐其直趨下焦而為泄瀉也,故又借粳米之濃汁、甘草之甘味,緩其下趨之勢。

白話文:

用五碗水,煎煮成三碗湯汁,先溫熱喝一碗。病情已經痊癒的人,喝完一碗後就停藥。病情未完全痊癒的人,過兩個小時後,再溫熱喝一碗。《傷寒論》中的白虎湯,是治療陽明腑熱的聖藥。因為外來的邪氣強盛,勢如燎原,胃中的津液很快就會枯竭,所以使用辛寒的石膏來驅除外感之邪,用涼潤的知母來滋養內耗的陰液。特別是石膏質地沉重(即使煎成湯藥,性質也容易下墜),知母味道苦澀,苦性降沉與重墜相結合,下行之力迅速,胃腑的熱氣難以完全消散。而且擔心它們直接進入下焦而導致腹瀉,所以又借用粳米的濃汁、甘草的甘味,緩解藥物向下走的趨勢。

以待胃中微絲血管徐徐吸去,由肺升出為氣,由皮膚滲出為汗,余入膀胱為溺,而內蘊之熱邪隨之俱清,此仲景制方之妙也。然病有兼證,即用藥難拘成方。猶是白虎湯證也,因其人胃氣上逆,心下脹滿,粳米、甘草不可復用,而以半夏、竹茹代之,取二藥之降逆,以參贊石膏、知母成功也。

白話文:

通過微小的胃部血管慢慢地吸收,經由肺部昇華成氣,從皮膚滲透出來成為汗液,剩下的部分進入膀胱變成小便,這樣內部的熱邪會隨著這些途徑排出,這就是仲景開藥方的精妙之處。不過,如果疾病還有其他症狀,就不能拘泥於固定的方劑。例如,白虎湯的症狀,如果患者胃氣上逆,心下脹滿,就不能再使用粳米和甘草,而是改用半夏和竹茹,利用這兩味藥的降逆作用,輔助石膏和知母,這樣就能治癒。

一婦人,年三十餘,得溫證。始則嘔吐,五六日間,心下滿悶,熱而且渴。脈洪滑有力,舌苔黃厚。聞其未病之先,曾有鬱怒未伸,因得斯證,俗名夾惱傷寒。然時當春杪,一得即不惡寒,乃溫病,非傷寒也。為疏此方,有一醫者在座,疑而問曰:此證因胃氣上逆作脹滿,始將白虎湯方,另為更定。

白話文:

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,得了溫熱病。一開始出現嘔吐症狀,五六天後,她感到胸口悶脹、發熱口渴。她的脈搏強勁有力,舌苔黃厚。聽說她生病前曾有鬱悶未解的情況,因此得了這種病,俗稱為「夾惱傷寒」。但是,現在正值春末,她患病後沒有出現惡寒症狀,這屬於溫熱病,而不是傷寒。為了治療這個病人,一位在場的醫生提出了疑問:「這種疾病是由於胃氣上逆引起的脹滿,一開始就使用白虎湯,是否需要重新調整?」

何以方中不用開通氣分之藥,若承氣湯之用厚朴、枳實,而惟用半夏、竹茹乎?答曰:白虎湯用意,與承氣迥異。蓋承氣湯,乃導邪下行之藥,白虎湯乃托邪外出之藥。故服白虎湯後,多有得汗而解者。間有服後未即得汗,而大熱既消,其飲食之時,恆得微汗,餘熱亦由此盡解。

白話文:

為什麼這個藥方不用像承氣湯那樣使用開通氣分的藥物,例如厚朴和枳實,而只用半夏和竹茹呢?

回答:白虎湯的用意和承氣湯完全不同。承氣湯是用來引導邪氣向下行走的藥物,而白虎湯是用來託邪外出走的藥物。所以服用白虎湯後,很多人會出汗而好轉。有些人服用後沒有立刻出汗,但是大熱已經消退,在飲食的時候,通常會有微微出汗,剩下的餘熱也會因此而完全消除。

若因氣逆脹滿,恣用破氣之藥,傷其氣分,不能托邪外出,將邪陷愈深,脹滿轉不能消,或更增劇。試觀《傷寒論》多有因誤下傷其氣分,成結胸,成心下痞硬證,不可不知也。再試觀諸瀉心,不輕用破氣之品,卻有半夏瀉心湯。又仲景治「傷寒解後,氣逆欲嘔」有竹葉石膏湯,半夏與石膏並用;治「婦人乳、中虛、煩亂、嘔逆」有竹皮大丸,竹茹與石膏並用,是半夏、竹茹善降逆氣可知也。

白話文:

如果因為氣機逆亂導致脹滿,任意使用破氣的藥物,損傷了身體的氣,無法將病邪排出體外,反而讓病邪陷得更深,脹滿更難以消除,甚至更加嚴重。

在《傷寒論》中,有很多因為誤用瀉下藥傷及氣分的例子,導致胸部結塊,心下痞硬。這是我們不可不知的。再看其他瀉心的藥方,一般不會輕易使用破氣的藥物。但也有例外,比如半夏瀉心湯。另外,張仲景在治療「傷寒解後,氣機逆亂欲嘔」時,使用了竹葉石膏湯,其中同時使用了半夏和石膏;在治療「婦人乳汁不暢、中氣虛弱、煩亂、嘔吐」時,使用了竹皮大丸,其中同時使用了竹茹和石膏。由此可見,半夏和竹茹具有疏降逆氣的功效。

今師二方之意,用之以易白虎湯中之甘草、粳米,降逆氣而不傷正氣,服後仍可托邪外出,由汗而解,而脹滿之證,亦即消解無餘。此方愚用之屢矣,未有不隨手奏效者。醫者聞言省悟,聽愚用藥,服後,病人自覺脹滿之處,如以手推排下行,病亦遂愈。

白話文:

現在我老師提出的兩個藥方用意,是將甘草、粳米加入白虎湯中,在降低逆氣的同時又不損傷正氣,服用之後邪氣依然能夠排出體外,從汗液中解除,而脹滿的症狀也隨之消散無蹤。過去我經常使用這個藥方,從未有過不立刻見效的。醫生聽了我的話恍然大悟,按照我的藥方給病人服藥,結果病人自覺脹滿的地方,好像用手往下推擠一樣,隨即病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