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三、醫論 (149)
三、醫論 (149)
1. 89.論用藥以勝病為主不拘分量之多少
嘗思用藥所以除病,所服之藥病當之,非人當之也(惟用藥不對病者則人當之而有害矣)。乃有所用之藥本可除病,而往往服之不效,間有激動其病愈加重者,此無他,藥不勝病故也。病足以當其藥而綽有餘力,藥何以能除病乎?愚感於醫界多有此弊,略舉前賢之醫案數則、時賢之醫案數則及拙治之醫案數則,以貢諸醫界同人。
明李士材治魯藩陽極似陰證,時方盛暑,寢門重閉,密設氈帷,身復貂被,而猶呼冷。士材往視之曰:「此熱證也。古有冷水灌頂法,今姑通變用之。」乃以生石膏三斤煎湯三碗,作三次服。一服去貂被,再服去氈帷,服至三次體蒸流汗,遂呼進粥,病若失矣。
清道光間,歸安江涵暾著《筆花醫鏡》,內載治一時疫發斑案,共用生石膏十四斤,其斑始透。
吳鞠通治何姓叟,手足拘攣,誤服桂附人參熟地等補陽,以致面赤,脈洪數,小便閉,身重不能轉側,手不能上至鬢,足蜷曲絲毫不能移動。每劑藥中重用生石膏半斤,日進一劑,服至三月後,始收全功。
又:治蠱脹,無汗,脈象沉弦而細。投以《金匱》麻黃附子甘草湯行太陽之陽,即以瀉厥陰之陰。麻黃去節,重用二兩,熟附子兩六錢,炙甘草二錢,煎湯五飯碗。先服半碗得汗至眉;二次汗至眼;約每次其汗下出寸許。每次服藥後,即啜鯉魚熱湯以助其汗。一晝夜飲完藥二劑,鯉魚湯飲一鍋,汗出至膝上,未能過膝。
臍以上腫盡消,其腹仍大,小便不利。改用五苓散。初服不效,將方中肉桂改用新鮮紫油安邊青花桂四錢,又加遼人參三錢,服後小便大通,腹脹遂消。
山東海豐,清咸豐時有楊氏少婦,得奇疾:脊背腫熱,赤身臥帳中,若有一縷著身,即熱不能支。適有宜興蘇先生乘海船赴北闈,經過其處。其人精醫術,延為診視,斷為陽毒,俾用大黃十斤,煎湯十斤,放量陸續飲之,盡劑而愈。
蕭琢如著《遁園醫案》。其案中最善用《傷寒論》、《金匱》諸方。載有治其從妹腹中寒涼作疼,脈象沉遲而弦緊,每劑中重用烏附子二兩,連服附子近二十斤,其病始愈。
又:治余某妻,左邊少腹內有塊,常結不散,痛時則塊膨脹如拳,手足痹軟,遍身冷汗,不省人事,脈象沉緊,舌苔白厚而濕滑,面色暗晦。與通脈四逆湯,烏附子八錢;漸增至四兩。煎湯一大碗,分數次飲下。內塊遞減,證亦皆見輕。病人以為藥既對證,遂放膽煎好一劑頓服下,頃之面熱如醉,手足拘攣,舌尖麻,已而嘔吐,汗出,其病脫然全愈。
劉蔚楚著《遇安齋證治叢錄》,其中用大劑治愈險證尤多。如其治極重鼠疫,用白虎湯,生石膏一劑,漸加至斤余。治產後溫熱,用白虎加人參湯,一劑中用生石膏半斤,連服十餘劑始愈。治陽虛汗脫,用朮附湯,每劑術用四兩,漸加至一斤,天雄用二兩,漸加至半斤。如此膽識,俱臻極頂,洵堪為挽回重病者之不二法程也。
白話文:
用藥的目的在於去除疾病,所服用的藥物應該針對疾病本身,而不是針對人體(除非用藥不對症,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)。有些藥物明明可以治療疾病,但服用後卻往往無效,甚至有時會加重病情,這無非是因為藥力不足以戰勝疾病。疾病的力量足以抵擋藥力,甚至還有餘力,藥物又怎麼能去除疾病呢?我認為醫界存在許多這種弊端,因此略舉前代、當代以及我個人治療的幾個醫案,供醫界同仁參考。
明朝李士材治療一位魯藩王爺,病症表現為極度陽虛卻又像陰虛的假象。當時正值盛夏,王爺臥室門窗緊閉,還鋪設毛氈,身上蓋著貂皮被,卻仍然喊冷。李士材診斷後說:「這是熱證啊。古時候有冷水灌頂的療法,現在姑且變通一下。」於是,他用三斤生石膏煎成三碗湯,分三次服用。服用一碗後,王爺脫下了貂皮被;服用第二碗後,又移走了毛氈;服用完第三碗,王爺全身汗流浹背,接著就吵著要吃粥,病就好得像完全沒發生過一樣。
清朝道光年間,歸安人江涵暾在《筆花醫鏡》中記載了一個治療時疫發斑的案例,總共用了十四斤生石膏,才讓斑疹透發出來。
吳鞠通治療一位何姓老翁,出現手腳抽搐,被誤診為陽虛,服用了桂附、人參、熟地等補陽藥物,導致臉色發紅、脈象洪數、小便不通、身體沉重不能翻身、手抬不到鬢角、腳蜷曲無法動彈。吳鞠通在每劑藥中都重用半斤生石膏,每天服用一劑,持續三個月後才痊癒。
另外,吳鞠通還治療一例蠱脹,病人無汗,脈象沉弦而細。他投以《金匱要略》中的麻黃附子甘草湯,以宣發太陽之陽,並兼瀉厥陰之陰。麻黃去節,重用二兩;熟附子六錢;炙甘草二錢,煎成五碗湯。先服用半碗,汗出至眉毛;第二次汗出至眼睛,大約每次汗出都下降一寸左右。每次服藥後,都喝熱鯉魚湯來幫助發汗。一天一夜喝完兩劑藥,鯉魚湯喝了一鍋,汗出到膝蓋以上,但還沒超過膝蓋。
肚臍以上的腫脹都消了,但是腹部仍然很大,小便不通。於是改用五苓散,開始服用效果不佳,將方中的肉桂改用新鮮的紫油安邊青花桂四錢,又加了遼人參三錢,服用後小便暢通,腹脹也消退了。
清朝咸豐年間,山東海豐有一位楊姓少婦,得了怪病:背部腫脹發熱,只能赤身裸體躺在帳中,只要有一點東西碰到身體就熱得受不了。當時有一位宜興蘇先生搭船去北方參加科舉考試,路過此地。他精通醫術,被請來為少婦診視,診斷為陽毒。他讓少婦服用十斤大黃,煎成十斤湯,分量多次慢慢喝完,病就痊癒了。
蕭琢如在《遁園醫案》中,最善於運用《傷寒論》和《金匱要略》中的方劑。他記載了治療他堂妹腹部因寒涼引起的疼痛,脈象沉遲而弦緊。他在每劑藥中都重用二兩烏附子,連續服用了將近二十斤附子,病才好。
另外,他又治療一位余姓婦人,左邊下腹部有個硬塊,常常結聚不散,疼痛時硬塊就會脹大如拳頭,手腳麻木軟弱,全身冷汗,人事不省。脈象沉緊,舌苔白厚而濕滑,臉色暗沉。他開出通脈四逆湯,烏附子從八錢開始,逐漸加到四兩。煎成一大碗湯,分多次服用。硬塊逐漸縮小,病情也減輕。病人認為藥物對症,就大膽的將煎好的藥一次喝下,不久臉色發熱如醉酒,手腳抽搐,舌尖發麻,接著開始嘔吐、出汗,病就完全好了。
劉蔚楚在《遇安齋證治叢錄》中,用大劑藥治好了許多危重病症。例如,他治療極重的鼠疫,用白虎湯,生石膏從一劑開始,逐漸加到一斤多。治療產後溫熱,用白虎加人參湯,一劑中就用半斤生石膏,連續服用十幾劑才痊癒。治療陽虛汗脫,用朮附湯,每劑白朮用四兩,逐漸加到一斤,天雄用二兩,逐漸加到半斤。這種膽識都達到了極致,確實是挽救危重病患的最好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