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三、醫論 (13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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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醫論 (134)

1. 84.詳論咽喉證治法

繼其幼女年七歲亦患溫疹喉證,較其兩兄尤重,其疹周身成一個,肉皮皆紅(俗謂此等疹皆不能治愈)。亦治以前方,為其年幼方中生石膏初用二兩,後加至六兩,其熱稍退而喉痛不減,其大便六日未行,遂單用淨芒硝俾淬水服下,大便即通,其熱大減,喉痛亦愈強半。再診其脈雖仍有力,實有浮而還表之象,遂用西藥阿斯匹林一瓦,因病機之外越而助其出汗。果服後周身得汗,霍然全愈。

溫疹之證。西人名為猩紅熱,有毒菌傳染,原不易治,而兼咽喉證者治之尤難。仲景所謂「陽毒為病,面赤斑斑如錦紋,咽喉痛,唾膿血」者,當即此證。近世方書中又名為爛喉痧,謂可治以《傷寒論》麻杏甘石湯。然麻杏甘石湯中石膏之分量原為麻黃之二倍。若借用其方則石膏之分量當十倍於麻黃(石膏一兩麻黃一錢);其熱甚者,石膏之分量又當二十倍於麻黃(石膏二兩麻黃一錢),然後用之無弊。

滄州友人董××,年過三旬,初則感冒發頤,繼則漸腫而下延至胸膺,服藥無效。時當中秋節後,淋雨不止,因病勢危急,冒雨驅車迎愚。既至,見其頷下連頸,壅腫異常,撫之硬而且熱,色甚紅,純是一團火毒之氣,下腫已至心口;其牙關不開,咽喉腫疼,自牙縫進水半口,必以手掩口,十分用力始能下咽;且痰涎填滿胸中,上至咽喉,並無容水之處,進水少許,必換出痰涎一口;且覺有氣自下上衝,常作呃逆;其脈洪滑而長,重按有力,一分鐘約近九十至;大便數日未行。愚曰:「此俗所稱蝦蟆瘟也。

其毒熱熾盛,盤踞陽明之府,若火之燎原,必重用生石膏清之,乃可緩其毒熱之勢。」從前醫者在座,謂曾用生石膏一兩,毫無功效。愚曰:「石膏乃微寒之藥,《神農本草經》原有明文,僅用兩許何能清此熾盛之熱毒。」遂為疏方,用生石膏四兩,清半夏四錢,金線重樓三錢,連翹二錢,射干二錢。

煎服後,覺藥停胸間不下,其熱與腫似有益增之勢。知其證兼結胸,火熱無下行之路,故益上衝也。復急取生石膏四兩,赭石三兩,又煎湯服下,仍覺停於胸間。又急取赭石三兩,蔞仁二兩,芒硝八錢,又煎湯飲下,胸中仍不開通。此時咽喉益腫,再飲水亦不能下咽,病家惶恐無措。

愚曉之曰:「余所以連次亟亟用藥者,正為此病腫勢浸長,恐稍緩則藥不能進。今其胸中既貯如許多藥,斷無不下行之理。藥下行則結開便通,毒火隨之下降,而上焦之腫熱必消矣。」時當晚十點鐘,至夜半覺藥力下行,黎明下燥糞若干,上焦腫熱覺輕,水漿可進,晨飯時牙關亦微開,服茶湯一碗。午後腫熱又漸增,撫其胸,熱又烙手,脈仍洪實。

意其燥糞必未盡下,遂投以大黃四錢,芒硝五錢,又下燥糞,兼有溏糞,病遂大愈。而腫處之硬者仍不甚消,胸間撫之猶熱,脈象亦仍有餘熱。又用生石膏四兩,金銀花、連翹各五錢,煎湯一大碗,分數次溫飲下,日服一劑,三日全愈。按此病實溫疫(疫有寒溫兩種而寒者甚少),確有傳染至猛至烈之毒菌,是以難治。

白話文:

有個七歲的小女孩也得了溫疹,喉嚨的症狀比她兩個哥哥還嚴重,全身都長滿疹子,皮膚紅通通的(一般人認為這種疹子很難治好)。我還是用之前的藥方治療,因為她年紀小,藥方裡的生石膏一開始用二兩,後來加到六兩,熱度稍微退了一些,但喉嚨痛還是很嚴重,而且六天沒排便。於是單獨用芒硝加水給她喝,很快就排便了,熱度大減,喉嚨痛也好了大半。再診斷她的脈搏,雖然還是很有力,但實際上有些浮在表面的感覺,就用了西藥阿斯匹林一瓦,因為病是往外發散的,可以幫助她發汗。果然,吃藥後全身出汗,病就完全好了。

這種溫疹,西醫稱為猩紅熱,是由帶有毒性的細菌傳染引起的,原本就很難治療,如果還伴隨喉嚨症狀就更難治了。《傷寒論》提到「陽毒」這種病,會使人臉色紅得像錦緞上的花紋,喉嚨痛,吐出膿血,應該就是這種病。現在的醫書又稱之為爛喉痧,說可以用《傷寒論》裡的麻杏甘石湯治療。但是,麻杏甘石湯裡石膏的份量原本就是麻黃的兩倍。如果借用這個藥方,石膏的份量應該是麻黃的十倍(石膏一兩,麻黃一錢);如果熱得很嚴重,石膏的份量更要加到麻黃的二十倍(石膏二兩,麻黃一錢),這樣用藥才不會有問題。

滄州的朋友董先生,三十多歲,一開始是感冒,臉頰發腫,後來腫脹往下蔓延到胸口,吃藥都沒效。當時是中秋節後,一直下雨,因為病情危急,他冒雨開車來找我。我看到他下巴連著脖子,腫脹得很厲害,摸起來硬又熱,顏色很紅,完全是一團火毒之氣,腫脹已經到心口了。他的牙關緊閉,喉嚨腫痛,只能從牙縫灌一點點水,還要用手摀住嘴巴,很用力才能吞下去。而且胸中充滿痰,一直到喉嚨,沒有辦法讓水通過,喝一點水,就吐出一口痰;而且覺得有氣從下面往上衝,常常打嗝;他的脈搏洪大而滑,按下去很有力,一分鐘大約九十下左右;已經好幾天沒排便。我說:「這是俗稱的蛤蟆瘟。」

因為他的毒熱太盛,聚集在陽明這個地方,就像火燒起來一樣,一定要大量使用生石膏來清除,才能減緩毒熱的氣勢。在場的前一位醫生說他用過一兩的生石膏,沒有效果。我說:「石膏是微寒的藥,《神農本草經》有明確記載,只用一兩怎麼能清除這麼嚴重的熱毒?」於是開了藥方,用生石膏四兩、清半夏四錢、金線重樓三錢、連翹二錢、射干二錢。

煎好藥後,他覺得藥停在胸口下不去,熱和腫好像更嚴重了。我知道他的病還伴隨結胸的症狀,火熱沒有辦法往下走,所以才會往上衝。又趕緊用了生石膏四兩、赭石三兩,再煎湯喝下去,仍然覺得藥停在胸口。又趕緊用了赭石三兩、蔞仁二兩、芒硝八錢,再煎湯喝下去,胸口還是不通。這時喉嚨腫得更厲害,連水都喝不下去了,病人家裡都很害怕。

我告訴他們:「我之所以連續用藥,就是因為這病腫脹蔓延很快,怕晚一點藥就吃不下去了。現在胸中已經積了這麼多藥,絕對沒有下不去的道理。藥一下去,結胸就會打開,大便就會通暢,毒火也會跟著下降,上焦的腫熱自然就會消退。」當時是晚上十點鐘,到了半夜感覺藥力往下走了,天亮時排出了很多乾燥的糞便,上焦的腫熱感覺減輕了,可以喝水了,吃早飯的時候牙關也微微張開了,喝了一碗茶湯。到了下午,腫熱又漸漸加重,摸他的胸口又感覺很燙,脈搏還是洪大有力。

我想他乾燥的糞便一定還沒有排完,就用了大黃四錢、芒硝五錢,又排出了乾燥的糞便,還帶有一些軟便,病就明顯好轉了。但是腫的地方硬塊還沒有完全消除,摸他的胸口還是覺得熱,脈搏也還是有些餘熱。又用了生石膏四兩、金銀花、連翹各五錢,煎了一大碗湯,分幾次溫熱喝下去,每天喝一劑,三天就完全好了。這種病其實是溫疫(瘟疫有寒熱兩種,但寒的很少),確實是有傳染性很強、毒性很烈的細菌,所以很難治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