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三、醫論 (1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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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醫論 (114)

1. 72.論肝病治法

(附:新擬和肝丸)

肝為厥陰,中見少陽,且有相火寄其中,故《內經》名為將軍之官,其性至剛也。為其性剛,當有病時恆侮其所勝,以致脾胃受病,至有脹滿、疼痛、泄瀉種種諸證。因此方書有平肝之說,謂平肝即所以扶脾。若遇肝氣橫恣者,或可暫用而不可長用。因肝應春令,為氣化發生之始,過平則人身之氣化必有所傷損也。

有謂肝於五行屬木,木性原善條達,所以治肝之法當以散為補(方書謂肝以斂為瀉以散為補)。散者即升發條達之也,然升散常用,實能傷氣耗血,且又暗傷腎水以損肝木之根也。

有謂:肝惡燥喜潤。燥則肝體板硬,而肝火肝氣即妄動;潤則肝體柔和,而肝火肝氣長寧靜。是以方書有以潤藥柔肝之法。然潤藥屢用,實與脾胃有礙,其法亦可暫用而不可長用。然則治肝之法將惡乎宜哉?

《內經》謂:「厥陰不治,求之陽明」。《金匱》謂:「知肝之病,當先實脾。」先聖後聖,其揆如一,此誠為治肝者之不二法門也。惜自漢、唐以還,未有發明其理者。獨至黃坤載,深明其理謂:「肝氣宜升,膽火宜降。然非脾氣之上行,則肝氣不升,非胃氣之下行,則膽火不降。

」旨哉此言,誠窺《內經》、《金匱》之精奧矣。由斯觀之,欲治肝者,原當升脾降胃,培養中宮,俾中宮氣化敦厚,以聽肝木之自理。即有時少用理肝之藥,亦不過為調理脾胃劑中輔佐之品。所以然者,五行之土原能包括金木水火四行,人之脾胃屬土,其氣化之敷布,亦能包括金木水火諸臟腑。所以脾氣上行則肝氣自隨之上升,胃氣下行則膽火自隨之下降也。

又《內經》論厥陰治法,有「調其中氣,使之和平」之語。所謂調其中氣者,即升脾降胃之謂也。所謂使之和平者,即升脾降胃而肝氣自和平也。至仲景著《傷寒論》,深悟《內經》之旨,其厥陰治法有吳茱萸湯;厥陰與少陽臟腑相依,乃由厥陰而推之少陽治法,有小柴胡湯。二方中之人參、半夏、大棗、生薑、甘草,皆調和脾胃之要藥也。

且小柴胡湯以柴胡為主藥,而《神農本草經》謂其主腸胃中結氣,飲食積聚,寒熱邪氣,推陳致新。三複《神農本草經》之文,則柴胡實亦為陽明胃府之藥,而兼治少陽耳。欲治肝膽之病者,易弗祖《內經》而師仲景哉!

獨是,肝之為病不但不利於脾,舉凡驚癇、癲狂、眩暈、腦充血諸證西人所謂腦氣筋病者,皆與肝經有涉。蓋人之腦氣筋發源於腎,而分派於督脈,系淡灰色之細筋。肝原主筋,肝又為腎行氣,故腦氣筋之病實與肝臟有密切之關係也。

治此等證者,當取五行金能制木之理,而多用五金之品以鎮之,如鐵鏽、鉛灰、金銀箔、赭石(赭石鐵養化合亦含有金屬)之類,而佐以清肝潤肝之品,若羚羊角、青黛、芍藥、龍膽草、牛膝(牛膝味酸入肝,善引血火下行,為治腦充血之要藥,然須重用方見奇效)諸藥,俾肝經風定火熄,而腦氣筋亦自循其常度,不至有種種諸病也。若目前不能速愈者,亦宜調補脾胃之藥佐之,而後金屬及寒涼之品可久服無弊。

白話文:

72. 論肝病治療方法

(附:新擬和肝丸)

肝臟屬於厥陰經,內部又包含少陽經的特性,並且有相火寄居其中,所以《內經》稱它為將軍之官,其性質非常剛強。正因為它性質剛強,當生病時常常會欺侮它所剋制的脾胃,導致脾胃生病,出現脹滿、疼痛、腹瀉等各種症狀。因此,古代醫書有平肝的說法,認為平肝就是為了扶助脾胃。如果遇到肝氣過於旺盛的情況,或許可以暫時使用平肝的方法,但不能長期使用。因為肝臟對應春季,是人體氣機開始發生的時候,過度平肝會損害人體氣機的正常運作。

有人認為肝臟在五行中屬木,木的特性原本就喜歡舒暢條達,所以治療肝病的方法應當以疏散為補(古代醫書說肝以收斂為瀉,以疏散為補)。疏散就是指升發條達,然而經常使用升散的方法,實際上會損傷氣血,並且會暗中損耗腎水,進而損害肝木的根本。

有人說:肝臟厭惡乾燥而喜歡潤澤。乾燥會使肝臟變得僵硬,而肝火肝氣就會妄動;潤澤則會使肝臟柔和,肝火肝氣就能保持寧靜。因此古代醫書有使用滋潤藥物來柔肝的方法。然而經常使用滋潤藥物,實際上會傷害脾胃,這種方法也只能暫時使用,不能長期使用。那麼,治療肝病的方法究竟應該如何呢?

《內經》說:「厥陰病不治,要從陽明經來尋求治療。」《金匱要略》說:「知道肝臟的病,應當先調理脾胃。」古代聖賢的見解都是一致的,這確實是治療肝病的不二法門。可惜的是,自漢唐以來,沒有人闡明其中的道理。唯獨黃坤載,他深刻地理解這個道理,認為:「肝氣宜升發,膽火宜下降。但是,如果沒有脾氣的上升,肝氣就無法升發;如果沒有胃氣的下降,膽火就無法下降。」

這番話說得太好了,確實窺見了《內經》、《金匱要略》的精髓。由此看來,想要治療肝病,原本就應當升發脾氣,降下胃氣,培養中焦,使中焦的氣化功能強盛,以讓肝木自己調節。即使偶爾少量使用調理肝臟的藥物,也只不過是作為調理脾胃藥方中的輔助藥物。之所以這樣,是因為五行中的土,原本就能夠包含金、木、水、火四行,人的脾胃屬土,它的氣化功能也能夠覆蓋金、木、水、火各臟腑。所以脾氣上升,肝氣自然隨著上升;胃氣下降,膽火自然隨著下降。

《內經》論述厥陰病治療方法時,有「調理中焦之氣,使之和平」的說法。所謂調理中焦之氣,就是指升脾氣,降胃氣。所謂使之和平,就是指升脾降胃而肝氣自然和平。到張仲景著寫《傷寒論》時,他深刻領悟了《內經》的要旨,他的厥陰病治療方法有吳茱萸湯;厥陰經與少陽經的臟腑互相依存,於是從厥陰病推導到少陽病的治療方法,有小柴胡湯。這兩個方劑中的人參、半夏、大棗、生薑、甘草,都是調和脾胃的重要藥物。

而且小柴胡湯以柴胡為主藥,《神農本草經》記載它能治療腸胃中氣結、飲食積聚、寒熱邪氣,促進新陳代謝。仔細研讀《神農本草經》的原文,可以得知柴胡實際上也是陽明胃腑的藥物,只是兼治少陽經而已。想要治療肝膽疾病的人,難道不應該效法《內經》而師從張仲景嗎!

只是,肝臟生病不僅不利於脾胃,凡是驚癇、癲狂、眩暈、腦充血等症狀,西方醫學所謂的腦神經疾病,都與肝經有關。因為人腦的神經發源於腎,而分布於督脈,是淡灰色的細小神經。肝臟原本主管筋脈,肝臟又為腎臟運行氣血,所以腦神經的疾病確實與肝臟有密切的關係。

治療這類疾病,應當運用五行中金能剋制木的原理,多用金屬類的藥物來鎮靜,如鐵鏽、鉛灰、金銀箔、赭石(赭石是鐵的氧化合物,也含有金屬成分)之類,並輔以清肝潤肝的藥物,像羚羊角、青黛、芍藥、龍膽草、牛膝(牛膝味酸,能入肝經,善於引導血火下行,是治療腦充血的重要藥物,但必須重用才能見到奇效)等藥物,使肝經的風氣平定,火氣熄滅,而腦神經也能夠恢復正常,不至於出現各種疾病。如果病情不能立即痊癒,也應當配合調補脾胃的藥物,這樣金屬和寒涼類的藥物才能長期服用而沒有弊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