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三、醫論 (53)
三、醫論 (53)
1. 34．少陰病提綱及意義
《傷寒論》原文：少陰病脈緊，至七、八日自下利，脈暴微，手足反溫，脈緊反去者，為欲解也。雖煩下利必自愈。
少陰之中有水有火，腎左右兩枚水也，腎繫命門所生之相火，少陰中之火也。外寒自太陽透入少陰，與少陰中之水氣相併，以阻遏其元陽，是以脈現緊象，緊者寒也，乃陰盛陽衰逼陽不得宣布之象也。迨陽氣蓄之既久，至七、八日又重值太陽、陽明主氣之候，命門之火因蓄極而暴發，遂迫陰寒自下利外出，脈之緊者亦暴微。
蓋脈緊原陽為陰迫，致現弦而有力之象，至暴微是由緊而變為和緩，未必甚微，與緊相較則見其微矣。且其手足反溫，此為元陽已回之兆無疑，治少陰中之寒病者，原以保護其元陽為主，此時或有心煩之病，實因相火暴發，偶有浮越於上者，此益足徵元陽之來復也，是以知其必愈也。
陳修園曰：此言少陰得陽熱之氣而解也。余自行醫以來，每遇將死之證，必以大藥救之，忽而發煩下利，病家怨而更醫，醫家亦詆前醫之誤，以搔不著疼癢之藥居功，余反因熱腸受謗，甚矣名醫之不可為也。
愚年少時，初閱《傷寒論淺注》至此，疑修園之言，似近自為掩飾。迨醫學研究既久，又加以臨證實驗，乃知修園之言誠不誣也。後又見常德張拱端所著《傷寒論會參》，亦謂修園之言誠然，且謂余治一人，服藥後下利苦煩，又喜哈哈，似癲非癲，數時病愈，亦與此節煩利自愈一例也。
而愚則謂，若遇少陰陰寒險證，欲用藥以回其陽時，不妨預告病家，陽回之後恆現下利心煩之象，自能免病家之生疑也。
子××按：數年前余在裡處，曾治一少陰寒證，服藥後下利發煩而愈。一九三三年臘月，在津又治閻××少陰寒證，服茴香、乾薑等藥久不愈，乃詢方於余，俾單服生硫黃如棗大，食前服，每日三次，至五六日忽下利日二三次，駭而問余。余曰：此寒結得硫黃之熱而開，《傷寒論》所謂雖煩下利必自愈者是也。後數日利果止，其病亦愈。
《傷寒論》原文：少陰病下利，若利自止，惡寒而蜷臥，手足溫者，可治。
張拱端曰：以上三節，俱少陰陰寒之病，前兩節手足溫，第三節自煩欲去衣被，均為陽回之候，均為自愈、可治之證。可見治少陰傷寒以陽為主，不特陰證見陽脈者生，即陰病見陽證亦為易愈。
論中惡寒而蜷之蜷字，足供陰寒在內之考察，何也？大凡陰寒之病，俱有屈曲身體之形，其屈曲之理，實關係於督、任二脈，蓋以督統諸陽行於背脊，任統諸陰行於胸腹，陰寒在內屈曲身體者，伸背之陽以抑陰也，陽熱在內直腰張胸者，伸腹之陰以濟陽也。如天氣熱人必張胸，天氣寒人必拘急，觀其伸陽以自救，則蜷之屬於陰寒其理可得矣。
白話文：
少陰病如果脈象呈現緊繃，到了七八天的時候，會自己開始腹瀉，脈象突然變得微弱，但手腳反而溫暖起來，而原本緊繃的脈象也消失，這表示病情正在好轉。即使有煩躁和腹瀉，也一定會自行痊癒。
少陰包含水和火，腎臟左右各一個，屬水，腎臟連繫的命門，則產生相火，這是少陰中的火。外來的寒氣從太陽經進入少陰經，和少陰中的水氣結合，阻礙了元陽的運行，所以脈象呈現緊繃，緊繃表示有寒氣，是陰盛陽衰，陽氣無法順利發散的徵象。等到陽氣累積了一段時間，到了七八天，又遇到太陽和陽明經氣旺盛的時候，命門的火因累積過度而爆發，於是迫使陰寒之氣從腹瀉排出，原本緊繃的脈象也突然變得微弱。
脈象緊繃，原本是陽氣被陰氣壓迫，所以呈現弦而有力的樣子，到後來變得微弱，是因為從緊繃轉為和緩，不一定非常微弱，只是和原本的緊繃相比顯得微弱。而且手腳轉溫，這無疑是元陽恢復的徵兆。治療少陰寒病，原本就以保護元陽為主，這時候可能會有心煩的症狀，其實是因為相火突然爆發，偶爾會有上浮的情況，更可以證明元陽正在恢復，所以知道病一定會好。
陳修園說：這是說明少陰得到陽熱之氣而好轉。我行醫以來，每次遇到快要死的病人，都會用大劑藥物來救治，有時病人會突然出現煩躁和腹瀉，病人家屬會埋怨並換醫生，其他醫生也會批評之前的醫生用藥錯誤，反而將一些無關痛癢的藥物說成有功勞，我反而因此被誤解，真是難為名醫啊。
我年輕時，第一次看《傷寒論淺注》看到這裡，懷疑陳修園的話，好像是為自己辯解。等到我醫學研究深入，又加上臨床實驗，才知道陳修園的話確實是真的。後來看到常德張拱端寫的《傷寒論會參》，也說陳修園的話是真的，還說他曾經治療一個人，服藥後腹瀉且非常煩躁，還會嘻嘻哈哈，像癲癇又不像癲癇，過幾個小時就痊癒了，這也和這裡說的煩躁腹瀉會自癒是一樣的。
我認為，如果遇到少陰陰寒的危急病症，想要用藥來恢復陽氣時，不妨先告訴病人家屬，陽氣恢復後常常會出現腹瀉和心煩的現象，這樣就可以避免病家產生疑慮。
某某先生按：幾年前我在某地，曾經治療一位少陰寒證的病人，服藥後腹瀉發煩就痊癒了。一九三三年臘月，在天津又治療一位閻先生的少陰寒證，用茴香、乾薑等藥很久都沒有好轉，就來問我藥方，我讓他單獨服用生硫黃，像棗子那麼大，飯前服用，每天三次，到了五六天，突然腹瀉每天兩三次，病人嚇得來問我。我說：這是寒氣遇到硫黃的熱氣而打開，《傷寒論》說的即使有煩躁腹瀉也一定會自癒就是這樣。過了幾天腹瀉果然停止，他的病也好了。
《傷寒論》原文：少陰病如果腹瀉，如果腹瀉自己停止，病人怕冷而且身體蜷縮，但手腳是溫暖的，這種情況可以治療。
張拱端說：以上三段都說的是少陰陰寒的疾病，前兩段說手腳溫暖，第三段說自己覺得煩躁想脫衣服，都是陽氣恢復的徵兆，都是可以自癒、可以治療的病證。可見治療少陰傷寒以陽氣為主，不僅陰證出現陽脈是好現象，即使陰病出現陽證也比較容易痊癒。
書中說的「惡寒而蜷臥」的「蜷」字，可以讓我們知道陰寒在體內。為什麼呢？凡是陰寒的疾病，都有身體彎曲的現象，彎曲的原因，其實與督脈和任脈有關。督脈統管諸陽，運行在背部脊椎，任脈統管諸陰，運行在胸腹部。陰寒在體內導致身體彎曲，是因為要伸展背部的陽氣來抑制陰氣；陽熱在體內導致身體挺直，是要伸展腹部的陰氣來調和陽氣。就像天氣熱人一定會挺胸，天氣冷人一定會拘謹，觀察人伸展陽氣來自我救治的現象，就能了解蜷縮屬於陰寒的道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