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一、醫方 (29)

回本書目錄

一、醫方 (29)

1. 2.振頹丸

前證之劇者,可兼服此丸,或單服此丸亦可。並治偏枯、痹木諸證。

人參(二兩),於術(二兩炒),當歸(一兩),馬錢子(一兩,法制),乳香(一兩),沒藥(一兩),全蜈蚣(大者五條,不用炙),穿山甲(一兩,蛤粉炒)

共軋細過羅,煉蜜為丸如桐子大。每服二錢,無灰溫酒送下,日再服。

馬錢子,即番本鱉,其毒甚烈,而其毛與皮尤毒。然治之有法,則有毒者,可至無毒。而其開通經絡,透達關節之力,實遠勝於他藥也。今將制馬錢子法,詳載於下。

法:將馬錢子先去淨毛,水煮兩三沸即撈出。用刀將外皮皆刮淨,浸熱湯中,旦、暮各換湯一次,浸足三晝夜取出。再用香油煎至純黑色,擘開視其中心微有黃意,火候即到。將馬錢子撈出,用溫水洗數次,將油洗淨。再用沙土,同入鍋內炒之,土有油氣,換土再炒,以油氣盡淨為度。

馬錢子為健胃妙藥。馬錢子性雖有毒,若制至無毒,服之可使全身瞤動,以治肢體麻痹(此興奮神經之作用);若少少服之,但令胃腑瞤動有力,則胃中之食必速消。此非但憑理想,實有所見而云然也。滄州朱媼,年過六旬,素有癇風證,醫治數十年,先服中藥無效,繼服西藥麻醉腦筋之品,雖見效,然必日日服之始能強制不發。因諸藥性皆鹹寒,久服傷胃,浸至食量減少,身體羸弱。

後有人授以王勳臣龍馬自來丹方,其方原以馬錢子為主藥,如法制好,服之數日,食量頓增,旬余身體漸壯,癇病雖未即除根,而已大輕減矣。由斯知馬錢子健胃之功效迥異乎他藥也。

特是龍馬自來丹,馬錢子伍以地龍,為治癇風設也。若用以健胃,宜去地龍,加炒白朮細末,其健胃之效益著。爰擬定其方於下:

炒白朮(四兩,細末),制好馬錢子(一兩,細末)

二藥調勺,水和為丸一分重(乾透足一分),飯後服五丸,一日再服,旬余自見功效。

2. 3.姜膠膏

治肢體受涼疼痛,或有凝寒阻遏血脈,麻木不仁。

鮮姜自然汁(一斤),明亮水膠(四兩)

上二味同熬成稀膏,攤於布上,貼患處,旬日一換。凡因受寒肢體疼痛,或因受寒肌肉麻木不仁者,貼之皆可治愈。即因受風,而筋骨疼痛,或肌肉麻木者,貼之亦可治愈。惟有熱腫疼者,則斷不可用。

蓋此等證心中無病,原宜外治。鮮姜之辛辣開通,熱而能散,故能溫暖肌肉,深透筋骨,以除其凝寒痼冷,而渙然若冰釋也。用水膠者,借其黏滯之力,然後可熬之成膏也。若證因受風而得者,擬用細辛細末摻於膏藥之中,或用他祛風猛悍之藥,摻於其中,其奏效當更捷也。

有人因寢涼炕之上,其右腿外側時常覺涼,且有時疼痛。用多方治之不效。語以此方,貼至二十日全愈。

又有人常在寒水中捕魚,為寒水所傷。自膝下被水浸處皆麻木,抑搔不知疼癢,漸覺行動乏力。語以此方,俾用長條布攤藥膏纏於腿上,其足趺、足底皆貼以此膏,亦數換而愈。

3. 參赭培氣湯

治膈食(「論胃病噎膈治法及反胃治法」宜參看)。

黨參(六錢),天門冬(四錢),生赭石(八錢,軋細),清半夏(三錢),淡蓯蓉(四錢),知母(五錢),當歸身(三錢),柿霜餅(五錢,服藥後含化徐徐咽之)

人之一身,自飛門以至魄門,一氣主之,亦一氣懸之。故人之中氣充盛,則其賁門(胃之上口)寬展,自能容受水穀,下通幽門(胃之下口)以及小腸、大腸,出為二便,病何由而作?若中氣衰憊,不能撐懸於內,則賁門縮小,以及幽門、小腸、大腸皆為之緊縮。觀膈證之病劇者,大便如羊矢,固因液短,實亦腸細也。

況中氣不旺,胃氣不能息息下降,而沖氣轉因胃氣不降,而乘虛上干,致痰涎亦隨逆氣上並,以壅塞賁門。夫此時賁門已縮如藕孔,又加逆氣痰涎以壅塞其間,又焉能受飲食以下達乎?故治此證者,當以大補中氣為主,方中之人參是也。以降逆安沖為佐,以清痰理氣為使,方中之赭石、半夏、柿霜是也。

又慮人參性熱、半夏性燥,故又加知母、天冬、當歸、柿霜、以清熱潤燥、生津生血也。用蓯蓉者,以其能補腎,即能斂沖,沖氣不上衝,則胃氣易於下降。且患此證者,多有便難之虞,蓯蓉與當歸、赭石並用,其潤便通結之功,又甚效也。若服數劑無大效,當系賁門有瘀血,宜加三稜桃仁各二錢。

仲景《傷寒論》有旋覆代赭石湯,原治傷寒發汗,若吐若下解後,心下痞硬,噫氣不除者。周揚俊、喻嘉言皆謂治膈證甚效。拙擬此方,重用赭石,不用旋覆花者,因旋覆花《神農本草經》原言味鹹,今坊間所鬻旋覆花,苦而不咸,用之似無效驗。惟邑武帝臺為漢武帝築臺望海之處,地多鹹鹵,周圍所產旋覆花,大於坊間鬻者幾一倍。

其味鹹而兼辛,以治膈食甚效。

或問:《神農本草經》旋覆花,未言苦亦未言辛。藥坊之苦者,既與《神農本草經》之氣味不合,豈武帝臺之辛者,獨與《神農本草經》之氣味合乎?答曰:古人立言尚簡,多有互文以見義者。《神農本草經》為有文字後第一書,其簡之又簡可知。故讀《神農本草經》之法,其主治未全者,當於氣味中求之;其氣味未全者,即可於主治中求之。旋覆花《神農本草經》載其主結氣,脅下滿,驚悸、除水、去五臟間寒熱,補中下氣。

三複《神農本草經》主治之文,則復花當為平肝降氣之要藥,應借辛味,以鎮肝木,其味宜咸而兼辛明矣。至於苦味,性多令人湧吐,是以旋覆花不宜兼此味也。其味不至甚苦,亦可斟酌加入也。

一叟,年六十餘得膈證,向愚求方。自言猶能細嚼焦脆之物,用湯水徐徐送下,然一口咽之不順,即嘔吐不能再食,且嘔吐之時,帶出痰涎若干。診其脈關後微弱,關前又似滑實,知其上焦痰涎壅滯也。用此湯加邑武帝臺所產旋覆花二錢,連服四劑而愈。

一人,年四十六,素耽葉子戲,至廢寢食。初覺有氣上衝咽喉,浸至妨礙飲食,時或嘔吐不能下行。其脈弦長而硬,左右皆然。知系沖氣挾胃氣上衝。治以此湯,加武帝臺旋覆花二錢、生芡實四錢,降其沖逆之氣而收斂之,連服十劑而愈。

族家姑,年五旬有六,初覺飲食有礙,後浸增重,惟進薄粥,其脈弦細無力。蓋生平勤儉持家,自奉甚薄,勞心勞力又甚過。其脈之細也,因飲食菲薄而氣血衰,其脈之弦也,因勞心過度而痰飲盛也。姑上有兩姊,皆以此疾逝世,氣同者其病亦同,惴惴自恐不愈。愚毅然以為可治,投以此湯,加白朮二錢、龍眼肉三錢,連服十餘劑全愈。

堂侄女,年四十八歲,素羸弱多病。因自理家務,勞心過度,恆徹夜不寐。於癸卯夏日得膈證。時愚遠出,遂延他醫調治,屢次無效。及愚旋里,病勢已劇。其脈略似滑實,重按無力。治以此湯,加龍眼肉五錢,兩劑見輕,又服十餘劑全愈。

奉天北鎮縣蕭叟,年六十七歲,得膈證延醫治不愈。遷延五六月,病浸加劇,飲水亦間有難下之時。來院求為診治。其脈弦長有力,右部尤甚。知其沖氣上衝過甚,迫其胃氣不下降也。詢其大便,乾燥不易下,多日不行,又須以藥通之。投以參赭培氣湯,赭石改用一兩。數劑後,飲食見順,脈亦稍和,覺胃口仍有痰涎杜塞。

為加清半夏三錢,連服十劑,飲食大順,脈亦復常,大便亦較易。遂減赭石之半,又服數劑,大便一日兩次。遂去赭石、柿霜餅、當歸、知母,加於術三錢,數劑後自言,覺胃中消化力稍弱,此時痰涎已清,又覺胃口似有疙瘩,稍礙飲食之路。遂將於術改用六錢,又加生雞內金(搗細)二錢,佐於術以健運脾胃,即藉以消胃口之障礙,連服十餘劑全愈。

友人吳××治姜姓叟,年六十餘,得膈食證。屢次延醫調治,服藥半載,病轉增進。吳××投以參赭培氣湯,為其脈甚弦硬,知其沖氣上衝,又兼血液枯少也,遂加生芡實以收斂沖氣,龍眼肉以滋潤血液,一劑能進飲食,又連服七八劑,飲食遂能如常。

附錄:

奉天義縣馬××來函:

去歲(乙丑)舍侄××患膈食,延醫診治,年餘無效。及病至垂危,諸醫束手無策,有舊戚贈一良方,言系《衷中參西錄》所載之方,名參赭培氣湯,服之立見功效。連服十劑,其病全愈。

奉天法庫縣萬××來函:

邱××之女,年十五,天癸已至,因受驚而經閉。兩閱月,發現心熱、心跳、膨脹等證,經醫治療未效,更添翻胃吐食、便燥、自汗等證。又經兩月,更醫十數,病益劇。適友人介紹為之診視,脈浮數而濡,尺弱於寸,面色枯槁,肢體消瘦,不能起床;蓋兩月間食入即吐,或俟半日許亦必吐出,不受水穀之養,並灼熱耗陰,無怪其支離若是也。

思之再四,此必因受驚氣亂而血亦亂,遂至遏其生機,且又在童年,血分未充,即不能應月而潮,久之不下行,必上逆,氣機亦即上逆,況沖為血海,隸屬陽明,陽明有升無降,沖血即隨之上逆,瘀而不行,以至作灼作脹。其心跳者,為上衝之氣血所擾也。其出汗吐食者,為上衝之氣血所迫也。

其津液因汗吐過多而消耗,所以大便乾燥也。勢非降逆、滋陰,鎮心、解瘀之藥並用不可。查參赭鎮氣湯及參赭培氣湯二方,實為治斯證之津梁,爰即二方加減,赭石兩半,當歸、淨萸肉、龍骨牡蠣各五錢,白芍肉蓯蓉、黨參、天冬、生雞內金各三錢,磨取鐵鏽之水煎服。一劑病似覺甚,病家譁然,以為藥不對證,欲另延醫。

惟介紹人主持甚力,勉又邀生再診,此中喧變生固未之知也。既診脈如故,決無病進之象。後聞有如此情形,生亦莫解。因反復思之,恍悟:此必胃虛已極,兼胃氣上逆過甚,遽投以如此重劑,其胃虛不能運化,氣逆更多衝激,想有一番瞑眩,故病似加重也。於斯將原方減半,煎湯一盅,又分兩次溫服下,並送服柿霜三錢。

其第一次服,仍吐藥一半,二次即不吐,服完此劑後,略進薄粥,亦未吐,病家始歡然相信。又連服三劑,汗與吐均止,心跳膨脹亦大見輕。惟灼熱猶不甚減,遂去淨萸肉、龍骨、牡蠣,加生地、玄參各四錢,服五劑後,灼熱亦愈強半。如此加減服之,一月後遂能起床矣。囑其仍守服原方,至諸病全愈後可停藥勿服,月事至期亦當自至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