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五、醫案 (3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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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醫案 (38)

1. 23.溫病兼脅疼

天津李××,年三十八歲,於孟冬上旬得溫病。

病因,其妻於秋間病故,子女皆幼,處處須自經管,傷心又兼勞心,遂致暗生內熱,薄受外感,遽成溫病。

證候,初得時,即表裡俱熱,醫者治以薄荷、連翹、菊花諸藥,服後微見汗,病稍見輕。至再診時,病人自覺呼吸短氣,此氣鬱不舒也,醫者誤以為氣虛,遂於清熱藥中加黨參以補其氣,服後右脅下陡然作疼,徹夜不能臥,亦不能眠,心中發熱,舌苔白厚,大便四日未行,其左右脈皆弦,右部尤弦而有力,一分鐘八十二至。

診斷,凡脈象弦者主疼,又主血液短少,此證之右脅非常疼痛,原為證脈相符,而其傷心勞心以致暗生內熱者,其血液必然傷損,此亦證脈相符也。其右脈弦而有力者,外感之熱已入陽明之府也。擬治以白虎湯而輔以開鬱滋陰之品。

處方,生石膏(二兩軋細),知母(八錢),玄參(八錢),天冬(八錢),川楝子(五錢搗碎),生萊菔子(五錢搗碎),連翹(三錢),甘草(二錢),粳米(三錢)

共煎湯兩大盅,分兩次溫服下。

復診,將藥服完,熱退強半,脅疼已愈三分之二,脈象變為浮弦,惟胸膈似覺鬱悶,大便猶未通下。再治以寬胸清熱潤燥之劑,為其脈浮有還表之象,宜再少加透表之藥以引之外出,其病當由汗而解。

處方,糖栝蔞(二兩切碎),生石膏(一兩搗細),知母(五錢),玄參(五錢),連翹(三錢),川楝子(四錢搗碎),甘草(二錢)

共煎湯兩盅,分二次溫服下。其服完兩次之後,遲一點鐘再服西藥阿斯匹林一瓦。溫復以取微汗。

效果,如法將藥服完,果周身皆得微汗,病若失,其大便亦通下矣。

白話文:

[23.溫病兼脇疼]

天津的李先生,三十八歲,在初冬時得了溫病。

病因,他的妻子在秋天時去世,留下年幼的子女,所有事務都必須親自照料,身心受到雙重壓力,導致體內悄悄產生熱毒,加上外來的風寒入侵,迅速發展成了溫病。

證候,剛開始,他全身內外都感到發熱,醫生使用薄荷、連習、菊花等藥物治療,服藥後微微出汗,病情似乎有所緩解。但在第二次看診時,病人自己感覺到呼吸困難,這是由於氣機阻滯,運行不暢,醫生誤判為氣虛,於是在清熱藥中加入黨參來補氣,服用後,他的右側肋骨下方突然劇烈疼痛,整晚無法躺下休息,也無法入睡,心裡發熱,舌頭上的舌苔厚且白色,大便已經四天未排,雙手脈象均呈現弦狀,右手脈象更顯得緊繃且有力,每分鐘跳動八十二次。

診斷,脈象呈現弦狀通常表示有疼痛或血液量不足的情況,此病人的右側肋骨疼痛,與脈象相符,而他因失去愛妻和照顧孩子導致的內熱,必然會傷害血液,這也與脈象相吻合。右手脈象緊繃且有力,表示外來的熱度已經進入了陽明腑。計劃使用白虎湯,並輔以開鬱滋陰的藥物進行治療。

處方,生石膏(二兩研磨細碎),知母(八錢),玄參(八錢),天冬(八錢),川楝子(五錢搗碎),生萊菔子(五錢搗碎),連習(三錢),甘草(二錢),粳米(三錢) 煎煮成兩大碗湯藥,分兩次溫服。

復診,藥吃完後,熱度減退大半,脅痛已經好了三分之二,脈象轉為浮弦,只有胸口有些悶堵,大便仍未排出。再次治療以開胸清熱潤燥,由於脈象浮起,顯示有恢復表面症狀的趨勢,應再添加一些透表的藥物,引導疾病從皮膚散出,病就會隨著汗液排出。

處方,糖栝蔞(二兩切碎),生石膏(一兩搗碎),知母(五錢),玄參(五錢),連習(三錢),川楝子(四錢搗碎),甘草(二錢) 煎煮成兩碗湯藥,分兩次溫服。在服完兩次後,隔一小時再服用西藥阿斯匹林一瓦,溫暖身體以促進微微出汗。

效果,按照指示吃完藥後,果然全身都出了微汗,病情消失,大便也順利排出。

2. 24.風溫兼喘促

遼寧赫姓幼子,年五歲,得風溫兼喘促證。

病因,季春下旬,在外邊䮝戲,出汗受風,遂成溫病。醫治失宜,七八日間又添喘促。

證候,面紅身熱,喘息極迫促,痰聲漉漉,目似不瞬。脈象浮滑,重按有力。指有紫紋,上透氣關,啟口視其舌苔白而潤。問其二便,言大便兩日未行,小便微黃,然甚通利。

診斷,觀此證狀況已危至極點,然脈象見滑,雖主有痰亦足徵陰分充足。且視其身體胖壯,知猶可治,宜用《金匱》小青龍加石膏湯,再加杏仁、川貝以利其肺氣。

處方,麻黃(一錢),桂枝尖(一錢),生杭芍(三錢),清半夏(二錢),杏仁(二錢去皮搗碎),川貝母(二錢搗碎),五味子(一錢搗碎),乾薑(六分),細辛(六分),生石膏(一兩搗細)

共煎湯一大盅,分兩次溫服下。

方解,《金匱》小青龍加石膏湯,原治肺脹咳而上氣煩躁而喘,然其石膏之分量,僅為麻桂三分之二(《金匱》小青龍加石膏湯,其石膏之分量原有差誤,曾詳論之),而此方中之生石膏則十倍於麻桂,誠以其面紅身熱,脈象有力,若不如此重用石膏,則麻、桂、薑、辛之熱,即不能用矣。又《傷寒論》小青龍湯加減之例,喘者去麻黃加杏仁,今加杏仁而不去麻黃者,因重用生石膏以監製麻黃則麻黃即可不去也。

復診,將藥服盡一劑,喘愈強半,痰猶壅盛,肌膚猶灼熱,大便猶未通下,脈象仍有力,擬再治以清熱利痰之品。

處方,生石膏(二兩搗細),栝蔞仁(二兩炒搗),生赭石(一兩軋細)

共煎湯兩盅,分三次徐徐溫飲下。

效果,將藥分三次服完,火退痰消,大便通下,病遂全愈。

說明,此案曾登於《全國名醫驗案類編》,何廉臣評此案云:「風溫犯肺脹喘促,小兒尤多,病最危險,兒科專家,往往稱為馬脾風者此也。此案斷定為外寒束內熱,仿《金匱》小青龍加石膏湯,再加貝母開豁清泄,接方用二石蔞仁等清鎮滑降而痊。先開後降,步驟井然。惟五歲小兒能受如此重量,可見北方風氣剛強,體質茁實,不比南方人之體質柔弱也。正惟能受重劑,故能奏速功。」

觀何廉臣評語,雖亦推獎此案,而究嫌藥量過重,致有南北分別之設想。不知此案藥方之分量若作一次服,以治五歲孺子誠為過重。若分作三次服,則無論南北,凡身體胖壯之孺子皆可服也。試觀近今新出之醫書,治產後溫病,有一劑用生石膏半斤者矣,曾見於劉蔚楚君《遇安齋證治叢錄》,劉君原廣東香山人也。

治鼠疫病亦有一劑用生石膏半斤者矣,曾見於李健頤君《鼠疫新篇》,李君原福建平潭人也。若在北方治此等證,豈藥之分量可再加增乎?由此知醫者之治病用藥,不可定存南北之見也。且愚亦嘗南至漢皋矣,曾在彼處臨證處方,未覺有異於北方,惟用發表之劑則南方出汗較易,其分量自宜從輕。然此乃地氣寒暖之關係,非其身體強弱之關係也。

既如此,一人之身則冬時發汗與夏時發汗,其所用藥劑之輕重自迥殊也。

嘗細驗天地之氣化,恆數十年而一變。仲景當日原先著《傷寒論》,後著《金匱要略》,《傷寒論》小青龍湯,原有五種加法,而獨無加石膏之例。因當時無當加石膏之病也。至著《金匱》時,則有小青龍加石膏湯矣,想其時已現有當加石膏之病也。憶愚弱冠時,見醫者治外感痰喘證,但投以小青龍湯原方即可治愈。

後數年愚臨證遇有外感痰喘證,但投以小青龍湯不效,必加生石膏數錢方效。又遲數年必加生石膏兩許,或至二兩方效。由斯知為醫者當隨氣化之轉移,而時時與之消息,不可拘定成方而不知變通也。

白話文:

[24.風溫兼喘促]

遼寧有一位赫姓的小男孩,年僅五歲,不幸罹患了風溫病,同時伴有喘促的症狀。

病因是這樣的:季春下旬,小男孩在外玩耍,出了汗後受了風,就得了溫病。治療上有些不適切,到了七八天後,喘促的症狀又加劇了。

他的臉色紅潤,身體發熱,喘息非常急促,喉嚨裡有痰的聲音,眼睛似乎都睜不開。他的脈象浮滑,重按下去力道十足。手指上出現了紫色的紋路,向上延伸到氣關,張開嘴檢查,舌苔白且濕潤。詢問他的排泄情況,他說已經兩天沒有大便,小便顏色微黃,但排尿順暢。

醫生觀察這個病情,認為已經到了極其危急的地步,但是脈象顯示有滑象,雖然表示有痰,但也證明陰分充足。而且小男孩身體健康壯碩,因此認為還有治療的可能,建議使用《金匱》中的小青龍加石膏湯,再加入杏仁和川貝,以利肺氣。

處方如下:麻黃(一錢),桂枝尖(一錢),生杭芍(三錢),清半夏(二錢),杏仁(二錢去皮搗碎),川貝母(二錢搗碎),五味子(一錢搗碎),乾薑(六分),細辛(六分),生石膏(一兩搗細)。這些藥材煎成一大盅湯,分兩次溫服。

《金匱》小青龍加石膏湯原本治療肺脹咳嗽,煩躁且喘的症狀,但其中石膏的用量,只有麻桂的三分之二。然而在此方中,生石膏的用量卻是麻桂的十倍,這是因為小男孩臉紅身熱,脈象有力,如果不用這麼大量的石膏,麻桂薑辛的熱性就不能被平衡。此外,《傷寒論》中小青龍湯的加減原則,如果是喘的症狀,應該去掉麻黃加入杏仁,但這個方子加入了杏仁卻沒有去掉麻黃,這是因為大量使用生石膏可以制衡麻黃,所以麻黃不必去除。

經過第一次的治療,小男孩的喘息症狀減輕了許多,但痰還是很多,肌膚仍然發熱,大便仍未通暢,脈象依然有力。醫生決定再次治療,這次使用清熱利痰的藥物。

第二次的處方是:生石膏(二兩搗細),栝蔞仁(二兩炒搗),生赭石(一兩軋細)。煎成兩盅湯,分三次慢慢溫飲。

服用完這些藥後,小男孩的體溫下降,痰消失了,大便也順利排出,病終於完全康復。

這個案例曾經刊登在《全國名醫驗案類編》中,何廉臣評價說:「風溫侵犯肺部導致喘息,兒童尤其多見,這種病非常危險,兒童專科醫生常稱之為馬脾風。這個案例判斷是外寒束縛內熱,仿照《金匱》小青龍加石膏湯,再加入貝母開通清泄,接著使用二石蔞仁等清鎮滑降的藥物,病情得以痊癒。先開通後降氣,步驟非常清楚。只是五歲的兒童能承受如此大的藥量,可以看出北方人的氣質剛強,體質健壯,不像南方人體質柔弱。正因為能夠承受大劑量的藥物,所以才能迅速見效。」

從何廉臣的評語來看,雖然他也對這個案例給予了高度評價,但認為藥量過重,並以此作為南北地區差異的考量。然而,這個案例的藥方如果一次性服用,對於五歲的孩子來說確實過重,但如果分成三次服用,那麼無論是北方還是南方,只要是身體健康壯碩的兒童都可以接受。例如,近期出版的醫學書籍中,有治療產後風溫病的方子,單次使用生石膏高達半斤,出自劉蔚楚的《遇安齋證治叢錄》,劉蔚楚是廣東香山人。也有治療鼠疫病的方子,單次使用生石膏也是半斤,出自李健頤的《鼠疫新篇》,李健頤是福建平潭人。如果在北方治療同樣的病症,難道藥量還可以再增加嗎?由此可知,醫生在治病用藥時,不能固守地域差異的概念。而且,我曾經在南方的漢皋工作過,那裡的治療方式和北方並無太大差異,只是在使用發汗藥物時,南方人比較容易出汗,因此用量應當相對減少。然而,這是由於地理氣候的影響,而非體質強弱的關係。

既然如此,對於同一個人而言,冬天和夏天使用發汗藥物的劑量也會有顯著的差異。

我仔細研究過天地氣化的變化,發現每幾十年就會有一次轉變。張仲景先生先寫了《傷寒論》,後來又寫了《金匱要略》。《傷寒論》中的小青龍湯有五種加法,唯獨沒有加石膏的例子。因為當時並沒有適合加石膏的病症。到了《金匱要略》時代,就有了小青龍加石膏湯,想必當時已經出現了適合加石膏的病症。回想我年輕的時候,看到醫生治療外感痰喘病,只要使用小青龍湯原方就可以治癒。幾年後,我在臨牀遇到外感痰喘病,只使用小青龍湯原方卻無效,必須加上幾錢的生石膏纔有效果。再過幾年,必須加上一兩左右的生石膏,甚至達到二兩纔有效。從這裡可以看出,醫生應該根據氣候的變化,隨時調整治療方案,不能死守舊方,不知變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