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五、醫案 (1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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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醫案 (17)

1. 3.牙疼

天津王姓,年三十餘,得牙疼病。

病因,商務勞心,又兼連日與友宴飲,遂得斯證。

證候,其牙疼甚劇,有礙飲食,夜不能寐,服一切治牙疼之藥不效,已遷延二十餘日矣。其脈左部如常,而右部弦長,按之有力。

診斷,此陽明胃氣不降也。上牙齦屬足陽明胃,下牙齦屬手陽明大腸。究之,胃氣不降腸中之氣亦必不降,火隨氣升,血亦因之隨氣上升並於牙齦而作疼,是以牙疼者牙齦之肉多腫熱也。宜降其胃氣兼引其上逆之血下行,更以清熱之藥輔之。

處方,生赭石(一兩軋細),懷牛膝(一兩),滑石(六錢),甘草(一錢)

煎湯服。

效果,將藥煎服一劑,牙疼立愈,俾按原方再服一劑以善其後。

說明,方書治牙疼未見有用赭石牛膝者,因愚曾病牙疼以二藥治愈,後凡遇胃氣不降致牙疼者,方中必用此二藥。其陽明胃腑有實熱者,又恆加生石膏數錢。

2. 1.脅疼

天津陳××,年六旬,得脅下作疼證。

病因,因操勞過度,遂得脅下作疼病。

證候,其疼或在左脅或在右脅或有時兩脅皆疼,醫者治以平肝、舒肝、柔肝之法皆不效。遷延年餘,病勢浸增,疼劇之時。覺精神昏憒。其脈左部微細,按之即無,右脈似近和平,其搏動之力略失於弱。

診斷,人之肝居脅下,其性屬木,原喜條達,此因肝氣虛弱不能條達,故鬱於脅下作疼也。其疼或在左或在右者,《難經》云,肝之為臟其治在左,其藏在右脅右腎之前並胃,著於胃之第九椎(《醫宗金鑑》刺灸篇曾引此數語,今本《難經》不知被何人刪去)。所謂臟者,肝臟所居之地也,謂治者肝氣所行之地也。是知肝雖居右而其氣化實先行於左。其疼在左者,肝氣鬱於所行之地也;其疼在右者,肝氣鬱於所居之地也;其疼劇時精神昏憒者,因肝經之病原與神經有涉也(肝主筋,腦髓神經為灰白色之筋,是以肝經之病與神經有涉)。治此證者,當以補助肝氣為主。而以升肝化郁之藥輔之。

處方,生箭耆(五錢),生杭芍(四錢),玄參(四錢),滴乳香(三錢炒),明沒藥(三錢不炒),生麥芽(三錢),當歸(三錢)川芎(二錢),甘草(錢半)

共煎湯一大盅,溫服。

方解,方書有謂肝虛無補法者,此非見道之言也。黃耆為補肝之主藥,何則?黃耆之性溫而能升,而臟腑之中秉溫升之性者肝木也,是以各臟腑氣虛,黃耆皆能補之。而以補肝經之氣虛,實更有同氣相求之妙,是以方中用之為主藥。然因其性頗溫,重用之雖善補肝氣,恐並能助肝火,故以芍藥、玄參之滋陰涼潤者濟之。用乳香、沒藥者以之融化肝氣之郁也。用麥芽、芎藭者以之升達肝氣之郁也。究之,無論融化升達,皆通行其經絡使之通則不痛也。用當歸者以肝為藏血之臟,既補其氣,又欲補其血也。且當歸味甘多液,固善生血,而性溫味又兼辛,實又能調和氣分也。用甘草者以其能緩肝之急,而甘草與芍藥並用,原又善治腹疼,當亦可善治脅疼也。

再診,將藥連服四劑,脅疼已愈強半,偶有疼時亦不甚劇。脈象左部重按有根,右部亦較前有力,惟從前因脅疼食量減少,至此仍未增加,擬即原方再加健胃消食之品。

處方,生箭耆(四錢),生杭芍(四錢),玄參(四錢),於白朮(三錢),滴乳香(三錢炒),明沒藥(三錢不炒),生麥芽(三錢),當歸(三錢),生雞內金(二錢黃色的搗),川芎(二錢),甘草(錢半)

共煎湯一大盅,溫服。

三診,將藥連服四劑,脅下已不作疼,飲食亦較前增加,脈象左右皆調和無病,惟自覺兩腿筋骨軟弱,此因病久使然也。擬再治以舒肝、健胃、強壯筋骨之劑。

處方,生箭耆(四錢),生懷山藥(四錢),天花粉(四錢),胡桃仁(四錢),於白朮(三錢),生明沒藥(三錢),當歸(三錢),生麥芽(三錢),寸麥冬(三錢),生雞內金(二錢黃色的搗),真鹿角膠(三錢)

藥共十一味,將前十味煎湯一大盅,再將鹿角膠另用水燉化和勻,溫服。

效果,將藥連服十劑,身體浸覺健壯,遂停服湯藥,俾用生懷山藥細末七八錢,或至一兩,涼水調和煮作茶湯,調以蔗糖令其適口,當點心服之。服後再嚼服熟胡桃仁二三錢,如此調養,宿病可以永愈。

3. 2.脅下疼兼胃口疼

天津齊××,年五旬,得脅下作疼,兼胃口疼病。

病因,素有肝氣不順病,繼因設買賣賠累,激動肝氣,遂致脅下作疼,久之胃口亦疼。

證候,其初次覺疼恆在申酉時,且不至每日疼,後浸至每日覺疼,又浸至無時不疼。屢次延醫服藥,過用開破之品傷及脾胃,飲食不能消化,至疼劇時恆連胃中亦疼。其脈左部沉弦微硬,右部則弦而無力,一息近五至。

診斷,其左脈弦硬而沉者,肝經血虛火盛而肝氣又鬱結也。其右脈弦而無力者,土為木傷,脾胃失其蠕動健運也。其脅疼之起點在申酉時者,因肝屬木申酉屬金,木遇金時其氣化益遏抑不舒也。《內經》謂,「厥陰不治,求之陽明。」夫厥陰為肝,陽明為胃,遵《內經》之微旨以治此證,果能健補脾胃,俾中焦之氣化運行無滯,再少佐以理肝之品,則胃疼可愈,而脅下之疼亦即隨之而愈矣。

處方,生懷山藥(一兩),大甘枸杞(六錢),玄參(五錢),寸麥冬(四錢帶心),於白朮(三錢),生杭芍(三錢),生麥芽(三錢),桂枝尖(二錢),龍膽草(二錢),生雞內金(二錢黃色的搗),厚朴(錢半),甘草(錢半)

共煎湯一大盅,溫服。

復診,將藥連服四劑,胃中已不作疼,脅下之疼亦大輕減,且不至每日作疼,即有疼時亦須臾自愈。脈象亦見和緩,遂即原方略為加減俾再服之。

處方,生懷山藥(一兩),大甘枸杞(六錢),玄參(四錢),寸麥冬(四錢帶心),於白朮(三錢),生杭芍(三錢),當歸(三錢),桂枝尖(二錢),龍膽草(二錢),生雞內金(二錢黃色的搗),醋香附(錢半),甘草(錢半),生薑(二錢)

共煎湯一大盅,溫服。

效果,將藥連服五劑,脅下之疼霍然全愈,肝脈亦和平如常矣。遂停服湯藥,俾日用生懷山藥細末兩許,水調煮作茶湯,調以蔗糖令適口,以之送服生雞內金細末二分許,以善其後。

或問,理肝之藥莫如柴胡,其善舒肝氣之鬱結也。今治脅疼兩方中皆用桂枝而不用柴胡,將毋另有取義?答曰:桂枝與柴胡雖皆善理肝,而其性實有不同之處。如此證之疼肇於脅下,是肝氣鬱結而不舒暢也,繼之因脅疼累及胃中亦疼,是又肝木之橫恣而其所能勝也。柴胡能舒肝氣之郁,而不能平肝木之橫恣,桂枝其氣溫升(溫升為木氣),能舒肝氣之鬱結則脅疼可愈,其味辛辣(辛辣為金味),更能平肝木橫恣則胃疼亦可愈也。惟其性偏於溫,與肝血虛損有熱者不宜,故特加龍膽草以調劑之,俾其性歸和平而後用之,有益無損也。不但此也,拙擬兩方之要旨,不外升肝降胃,而桂枝之妙用,不但為升肝要藥,實又為降胃要藥。《金匱》桂枝加桂湯,治腎邪奔豚上干直透中焦,而方中以桂枝為主藥,是其能降胃之明徵也。再上溯《神農本草經》,謂桂枝主上氣咳逆及吐吸(吸不歸根即吐出,即後世所謂喘也),是桂枝原善降肺氣,然必胃氣息息下行,肺氣始能下達無礙。細繹經旨,則桂枝降胃之功用,更可借善治上氣咳逆吐吸而益顯也。蓋肝升胃降,原人身氣化升降之常,順人身自然之氣化而調養之,則有病者自然無病,此兩方之中所以不用柴胡皆用桂枝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