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五、醫案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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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醫案 (8)

1. 6.沖氣上衝兼奔豚

天津張××,年四十五歲,得沖氣上衝兼奔豚證。

病因,初秋之時,患芡實證,醫者兩次用大黃下之,其痢愈而變為此證。

證候,每夜間當醜寅之交,有氣起自下焦挾熱上衝,行至中焦覺悶而且熱,心中煩亂,遲十數分鐘其氣上出為呃,熱即隨之消矣。其脈大致近和平,惟兩尺稍浮,按之不實。

診斷,此因病痢時,連服大黃下之,傷其下焦氣化,而下焦之沖遂挾腎中之相火上衝也。其在醜寅之交者,陽氣上升之時也。宜用仲師桂枝加桂湯加減治之。

處方桂枝尖(四錢),生懷山藥(一兩),生芡實(六錢搗碎),清半夏(四錢水洗三次),生杭芍(四錢),生龍骨(四錢搗碎),生牡蠣(四錢搗碎),生麥芽(三錢),生雞內金(二錢黃色的搗),黃柏(二錢),甘草(二錢)

共煎湯一大盅,溫服。

效果,將藥煎服兩劑,病愈強半,遂即原方將桂枝改用三錢,又加淨萸肉、甘枸杞各四錢,連服三劑全愈。

說明,凡氣之逆者可降,郁者可升,惟此證沖氣挾相火上衝,則升降皆無所施。桂枝一藥而升降之性皆備,凡氣之當升者遇之則升,氣之當降者遇之則降,此誠天生使獨而為不可思議之妙藥也。山藥、芡實,皆能補腎,又皆能斂戢下焦氣化;龍骨、牡蠣,亦收斂之品,然斂正氣而不斂邪氣,用於此證初無收斂過甚之虞,此四藥並用,誠能於下焦之氣化培養而鎮安之也。用芍藥、黃柏者,一瀉腎中之相火,一瀉肝中之相火,且桂枝性熱,二藥性涼,涼熱相濟,方能奏效。用麥芽、雞內金者,所以運化諸藥之力也。用甘草者,欲以緩肝之急,不使肝木助氣衝相火上升也。至於服藥後病愈強半,遂減輕桂枝加萸肉、枸杞者,俾肝腎壯旺自能掃除病根。

2. 7.胃氣不降

大城王××妻,年近四旬,時常嘔吐,大便遲下,數年不愈。

病因,其人稟性暴烈,處境又多不順,浸成此證。

證候,飯後每覺食停胃中,似有氣上衝阻其下行,因此大便恆至旬日始下。至大便多日不下時,則恆作嘔吐,即屢服止嘔通便之藥,下次仍然如故。求為診治,其脈左右皆弦,右脈弦而且長,重診頗實,至數照常。

診斷,弦為肝脈,弦而且長則衝脈也。弦長之脈,見於右部,尤按之頗實,此又為胃氣上逆之脈。肝胃沖三經之氣化皆有升無降,宜其下焦便秘而上焦嘔吐也。此當治以瀉肝、降胃、鎮沖之劑,其大便自順,嘔吐自止矣。

處方,生赭石(兩半軋細),生杭芍(六錢),柏子仁(六錢),生懷山藥(六錢),天冬(六錢),懷牛膝(五錢),當歸(四錢),生麥芽(三錢),茵陳(二錢),甘草(錢半)

共煎湯一大盅,溫服。

效果,服藥一劑,大便即通下,即原方略為加減,又服數劑,大便每日一次,食後胃中已不覺停滯,從此病遂除根。

或問,麥芽生用能升肝氣,茵陳為青蒿之嫩者亦具有升發之力,此證即因臟腑之氣有升無降,何以方中復用此二藥乎?答曰:肝為將軍之官,中寄相火,其性最剛烈,若強制之,恆激發其反動之力;麥芽、茵陳,善舒肝氣而不至過於升提,是將順肝木之性使之柔和,不至起反動力也。

3. 8.肝氣鬱兼胃氣不降

天津姚××,年五十二歲,得肝鬱胃逆證。

病因,勞心太過,因得斯證。

證候,腹中有氣,自下上衝,致胃脘滿悶,胸中煩熱,脅下脹疼,時常呃逆,間作嘔吐。大便燥結,其脈左部沉細,右部則弦硬而長,大於左部數倍。

診斷,此乃肝氣鬱結,沖氣上衝,更迫胃氣不降也。為肝氣鬱結,是以左脈沉細,為沖氣上衝,是以右脈弦長,衝脈上隸陽明,其氣上衝不已,易致陽明胃氣不下降。此證之嘔吐呃逆,胃脘滿悶,胸間煩熱,皆沖胃之氣相併沖逆之明徵也。其脅下脹疼,肝氣鬱結之明徵也。其大便燥結者,因胃氣原宜息息下行,傳送飲食下為二便,今其胃氣既不下降,是以大便燥結也。擬治以舒肝降胃安沖之劑。

處方,生赭石(一兩軋細),生懷山藥(一兩),天冬(一兩),寸麥冬(六錢去心),清半夏(四錢水洗三次),碎竹茹(三錢),生麥芽(三錢),茵陳(二錢),川續斷(二錢),生雞內金(二錢黃色的搗),甘草(錢半)

煎湯一大盅,溫服。

方解,肝主左而宜升,胃主右而宜降,肝氣不升則先天之氣化不能由肝上達,胃氣不降則後天之飲食不能由胃下輸,此證之病根,正因當升者不升,當降者不降也。故方中以生麥芽、茵陳以升肝;生赭石、半夏、竹茹以降胃,即以安沖;用續斷者,因其能補肝,可助肝氣上升也;用生山藥二冬者,取其能潤胃補胃,可助胃氣下降也,用雞內金者,取其能化瘀止疼,以運行諸藥之力也。

復診,上方隨時加減,連服二十餘劑,肝氣已升,胃氣已降,左右脈均已平安,諸病皆愈。惟肢體乏力,飲食不甚消化,擬再治以補氣健胃之劑。

處方,野臺參(四錢),生懷山藥(一兩),生赭石(六錢軋細),天冬(六錢),寸麥冬(六錢),生雞內金(三錢黃色的搗),生麥芽(三錢),甘草(錢半)

煎湯一大盅,溫服。

效果,將藥煎服三劑,飲食加多,體力漸復。於方中加枸杞五錢,白朮三錢,俾再服數劑以善其後。

說明,身之氣化,原左升右降,若但知用赭石降胃,不知用麥芽升肝,久之,肝氣將有郁遏之弊,況此證之肝氣原鬱結乎?此所以方中用赭石,即用麥芽,赭石生用而麥芽亦生用也。且諸家本草謂麥芽炒用者為丸散計也,若入湯劑何須炒用,蓋用生者煮汁飲之,則消食之力愈大也。

或問,升肝之藥,柴胡最效,今方中不用柴胡而用生麥芽者,將毋別有所取乎?答曰:柴胡升提肝氣之力甚大,用之失宜,恆並將胃氣之下行者提之上逆。曾有患陽明厥逆吐血者,初不甚劇。醫者誤用柴胡數錢即大吐不止,須臾盈一痰盂,有危在頃刻之懼,取藥無及,適備有生赭石細末若干,俾急用溫開水送下,約盡兩半,其血始止,此柴胡並能提胃氣上逆之明徵也。況此證之胃氣原不降乎?至生麥芽雖能升肝,實無妨胃氣之下降,蓋其萌芽發生之性,與肝木同氣相求,能宣通肝氣之鬱結,使之開解而自然上升,非若柴胡之純於升提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