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四、醫話 (6)

回本書目錄

四、醫話 (6)

1. 12.治夢遺法

夢遺之病,最能使人之腎經虛弱。此病若不革除,雖日服補腎藥無益也。至若龍骨牡蠣、萸肉、金櫻諸固澀之品,雖服之亦恆有效,而究無確實把握。此乃腦筋輕動妄行之病,惟西藥若臭剝抱水諸品,雖為麻醉腦筋之藥,而少用之實可以安靖腦筋。若再與龍骨、牡蠣諸藥同用,則奏效不難矣。愚素有常用之方,爰錄於下:

煆龍骨一兩,煆牡蠣一兩,淨萸肉二兩,共為細末,再加西藥臭剝十四瓦,煉蜜為百丸。每臨睡時服七丸,服至兩月,病可永愈。

2. 13.肢體受寒疼痛可熨以坎離砂及坎離砂製法

藥房中所鬻坎離砂,沃之以醋自能發熱,以熨受寒腿疼及臂疼,頗有效驗,而醫者猶多不知其所以然之故。究其實際,不外物質化合之理也。按此砂純系用鐵屑製成。其製法將鐵屑煆紅,即以醋噴滅之,晾乾收貯。用時復以醋拌濕,即能生熱。蓋火非養氣不著,當鐵屑煆紅之時,鐵屑中原具有養氣,經醋噴滅,其養氣即永留鐵中。

況養氣為酸素,醋味至酸,其含養氣頗多,以之噴滅煆紅之鐵,醋中之養氣亦盡歸鐵中。用時再沃之以醋,其從前所蘊之養氣,遂感通發動而生熱。以熨因寒痹疼之處,不惟可以驅逐凝寒,更可流通血脈,以人之血脈得養氣則赤,而血脈之瘀者可化也。

3. 14.牛肉反紅荊之目睹

敝邑多紅荊,而縣北泊莊尤多,各地阡塍皆有荊叢繞護。乙巳季春,牛多瘟死,剝牛者棄其臟腑,但食其肉,未聞有中毒者。獨泊莊因食牛肉,同時中毒者二百餘人,迎愚為之解救,既至(相距七里許)死者已三人矣。中毒之現象:發熱、噁心、瞑眩、脈象緊數。投以黃連甘草金銀花天花粉諸藥,皆隨手奏效。

細詢其中毒之由,緣洗牛肉於溪中,其溪中多浸荊條,水色變紅,洗後復晾於荊條柵上,至煮肉時又以荊為薪,及鬻此肉,食者皆病,食多則病劇,食少則病輕耳。愚聞此言,因恍憶「老牛反荊花」原系邑中相傳古語,想邑中古人必有中此毒者,是以其語至今留詒,人多知之。特其事未經見,雖知之亦淡然若忘耳。

然其相反之理,究系何因,須俟深於化學者研究也。因又憶曩時閱小說,見有田家婦饁于田間,行荊芥中,以饁之飯有牛肉,食者遂中毒。疑荊芥即系紅荊之訛,不然豈牛肉反荊花,而又反荊芥耶?醫界諸大雅,有能確知之者,又期不吝指教。

4. 15.駁方書貴陽抑陰論

嘗思一陰一陽,互為之根,天地之氣化也。人稟天地之氣化以生,即人身各具一小天地,其氣化何獨不然。是以人之全身,陰陽互相維繫,上焦之陽藏於心中血,中焦之陽涵於胃液,下焦之陽存於腎水,凡心血、胃液、腎水皆陰也。充類言之,凡全身津液脂膏脈腺存在之處,即元陽留蓄之處。

陽無陰則飛越,陰無陽則凝滯。陽盛於陰則熱,陰盛於陽則冷。由斯知陰陽偏盛則人病,陰陽平均則人安,陰陽相維則人生,陰陽相離則人死。彼為貴陽抑陰之論者,竟謂陽一分未盡則人不死,陰一分未盡則人不仙,斯何異夢中說夢也。然此則論未病之時,陰陽關於人身之緊要,原無軒輊也。

若論已病,又恆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(朱丹溪曾有此論)。醫者當調其陰陽,使之歸於和平,或滋陰以化陽,或瀉陽以保陰,其宜如此治者,又恆居十之八九。倘曰不然,試即諸病徵之。

病有內傷外感之殊,而外感實居三分之二。今先以外感言之,傷寒、溫病、疫病皆外感也,而傷寒中於陰經,宜用熱藥者,百中無二三也;溫病則純乎溫熱,已無他議;疫病雖間有寒疫,亦百中之一二也。他如或瘧,或疹,或痧證,或霍亂,亦皆熱者居多,而暑暍之病更無論矣。

試再以內傷言之。內傷之病,虛勞者居其半,而勞字從火,其人大抵皆陰虛陽盛,究之亦非真陽盛,乃陰獨虛致陽偏盛耳。他如或吐衄,或淋痢,或肺病、喉病、眼疾,或黃疸,或水病、腫脹、二便不利,或嗽,或喘,或各種瘡毒,以上諸證,已為內傷之大凡,而陽盛陰虛者實為十之八九也。

世之業醫者,能無於臨證之際,以急急保其真陰為先務乎?即其病真屬陽虛,當用補陽之藥者,亦宜少佐以滋陰之品;蓋上焦陰分不虛而後可受參、耆,下焦陰分不虛而後可受桂、附也。

5. 16.閱劉華封《爛喉痧證治辨異》書後

丙寅中秋後,接到劉華封自濟南寄贈所著《爛喉痧證治辨異》一書。細閱一過,其辯證之精,用藥之妙,立論之通,於喉證一門實能令人起觀止之嘆。咽喉為人身緊要之處,而論喉證之書向無善本。自耐修子托之鸞語,著《白喉忌表抉微》,盛行於一時,初則用其方效者甚多,繼而用其方者有效有不效,更有用之不惟不效而病轉增劇者。於斯議論紛起,有謂白喉不忌表散,但宜表以辛涼,而不可表以溫熱者。

又有謂白喉原宜表散,雖麻黃亦可用,但不可與升提之藥並用者。按其人或有嚴寒外束不得汗,咽喉疼而不腫者,原可用麻黃解其表。然麻黃可用,桂枝不可用。若用麻黃湯時,宜去桂枝,加知母連翹。至升提之藥,惟忌用升麻。若桔梗亦升提之藥,而《傷寒論》有桔梗湯治少陰病咽痛,因其能開提肺氣散其咽喉鬱熱也。若與涼藥並用,又能引涼藥之力至咽喉散熱。

惟咽喉痛而且腫者,似不宜用。又有於《白喉忌表抉微》一書痛加詆譭,謂其毫無足取者。而劉華封則謂白喉證原分兩種,耐修子所謂白喉忌表者,內傷之白喉也。其病因確係煤毒、紙菸及過服煎炒辛熱之物,或貪色過度,以致陰液虧損虛火上炎所致,用藥養陰清肺原為正治。

其由外感傳染者,為爛喉痧,喉中亦有白腐,乃系天行時氣入於陽明,上蒸於肺,致咽喉潰爛,或兼有疹子,正是溫熱欲出不得所致,正宜疏通發表使毒熱外出。二證之辨:白喉則咽中干,喉痧則咽中多痰涎。白喉止五心煩熱,喉痧則渾身大熱云云。誠能將此二證,一內因,一外因,辨別極精。

及至後所載治喉痧諸方,詳分病之輕重淺深,而措施咸宜,洵為喉科之金科玉律也。惟其言今日之好人參難得,若用白虎加人參湯小柴胡湯,方中人參可以沙參代之,似非確論。蓋小柴胡湯中之人參或可代以沙參,若當下後小柴胡湯證仍在者,用小柴胡湯時,亦不可以沙參代人參。

至白虎加人參湯,若其熱實脈虛者,以沙參代人參其熱必不退,此愚由經驗而知,非想當然爾之談也。且古方中人參即系今之黨參,原非難得之物。若恐人工種植者不堪用,凡黨參之通體橫紋者(若胡萊菔之紋)皆野生之參也。至其後論喉證原有因下焦虛寒迫其真陽上浮致成喉證者,宜治以引火歸原之法,洵為見道之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