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四、醫話 (3)

回本書目錄

四、醫話 (3)

1. 3.自述治愈牙疼之經過

愚素無牙疼病。丙寅臘底,自津回籍,因感冒風寒,覺外表略有拘束,抵家後又眠於熱炕上,遂陡覺心中發熱,繼而左邊牙疼。因思解其外表,內熱當消,牙疼或可自愈。服西藥阿斯匹林一瓦半(此藥原以一瓦為常量),得微汗,心中熱稍退,牙疼亦覺輕。遲兩日,心中熱又增,牙疼因又劇。

方書謂上牙齦屬足陽明,下牙齦屬手陽明,愚素為人治牙疼有內熱者,恆重用生石膏少佐以宣散之藥清其陽明,其牙疼即愈。於斯用生石膏細末四兩,薄荷葉錢半,煮湯分兩次飲下,日服一劑。兩劑後,內熱已清,疼遂輕減。翌日因有重證應診遠出,時遍地雪深三尺,嚴寒異常,因重受外感,外表之拘束甚於初次,牙疼因又增劇,而心中卻不覺熱。

遂單用麻黃六錢(愚身體素強壯是以屢次用藥皆倍常量非可概以之治他人也),於臨睡時煎湯服之。未得汗。繼又煎渣再服,仍未得汗。睡至夜半始得汗,微覺肌膚松暢,而牙疼如故。劇時覺有氣循左側上潮,疼徹輔頰,且覺發熱。有時其氣旁行,更疼如錐刺。恍悟此證確係氣血挾熱上衝,滯於左腮,若再上升至腦部,即為腦充血矣。

遂用懷牛膝、生赭石細末各一兩煎湯服之,其疼頓愈,分毫不復覺疼,且從前頭面畏風,從此亦不復畏風矣。蓋愚向擬建瓴湯用治腦充血證甚效,方中原重用牛膝、赭石,今單用此二藥以治牙疼,更捷如影響,此誠能為治牙疼者別開一門徑矣,是以詳志之。

附錄:

唐山趙××來函:

二小兒年十二歲,右邊牙疼,連右腮亦腫疼。因讀先生自述治愈牙疼之經過,知腮腫系外感受風,牙疼系胃火熾盛,遂先用西藥阿斯匹林一瓦。服後微見汗。繼用生石膏二兩,薄荷葉錢半,連服三劑,全愈。

2. 4.虛勞溫病皆忌橘紅說

半夏橘紅皆為利痰之藥,然宜於濕寒之痰,不宜於燥熱之痰,至陰虛生熱有痰,外感溫熱有痰,尤所當忌。究之伍藥得宜,半夏或猶可用,是以《傷寒論》竹葉石膏湯、《金匱》麥門冬湯皆用之。至橘紅則無論伍以何藥,皆不宜用。試略舉數案於下以明之。

本邑于姓媼,勞熱喘嗽,醫治數月,病益加劇,不能起床,脈搏近七至,心中熱而且干,喘嗽連連,勢極危險。所服之方,積三十餘紙,曾經六七醫生之手,而方中皆有橘紅。其餘若玄參沙參、枸杞、天冬、貝母、牛蒡、生熟地諸藥,大致皆對證,而其心中若是之熱而乾者,顯系橘紅之弊也。

愚投以生懷山藥一兩,玄參、沙參、枸杞、龍眼肉熟地黃各五錢,川貝、甘草各二錢,生雞內金錢半。煎服一劑,即不覺干。即其方略為加減,又服十餘劑,全愈。

又:治奉天李××,得風溫證,發熱、頭疼、咳嗽。延醫服藥一劑,頭疼益劇,熱嗽亦不少減。其脈浮洪而長,知其陽明經府皆熱也。視所服方,有薄荷連翹諸藥以解表,知母、玄參諸藥以清裡,而雜以橘紅三錢,諸藥之功盡為橘紅所掩矣。為即原方去橘紅,加生石膏一兩,一劑而愈。

又:治滄州孫××肺臟受風,咳嗽吐痰。醫者投以散風利痰之劑,中有毛橘紅二錢,服後即大口吐血,咳嗽益甚。其脈浮而微數,右部寸關皆有力。投以《傷寒論》麻杏甘石湯,方中生石膏用一兩,麻黃用一錢,煎湯送服旱三七細末二錢。一劑血止。又去三七,加丹參三錢,再服一劑,痰嗽亦愈。

方中加丹參者,恐其經絡中留有瘀血,釀成異日虛勞之證,故加丹參以化之。

統觀以上三案,橘紅為虛勞溫病之禁藥,不彰彰可考哉!而醫者習慣用之,既不能研究其性於平素,至用之病勢增進,仍不知為誤用橘紅所致,不將夢夢終身哉!

3. 5.鱉甲、龜板不可用於虛弱之證

《神農本草經》論鱉甲主心腹癥瘕堅積。《金匱》鱉甲煎丸用之以消瘧母(脅下硬塊)。藥房又皆以醋炙,其開破肝經之力尤勝。向曾單用鱉甲末三錢,水送服,以治久瘧不愈,服後病者覺怔忡異常,移時始愈,由斯知肝虛弱者,鱉甲誠為禁用之品也。又龜板《神農本草經》亦主癥瘕,兼開濕痹。

後世佛手散用之,以催生下胎。嘗試驗此藥,若用生者,原能滋陰潛陽,引熱下行,且能利小便(是開濕痹之效)。而藥房中亦皆用醋炙之,若服至一兩,必令人泄瀉,其開破之力雖遜於鱉甲,而與鱉甲同用以誤治虛弱之證,實能相助為虐也。

乃後世方書用此二藥以治虛勞之證者甚多,即名醫如吳鞠通,其治溫邪深入下焦,熱深厥深,脈細促,心中憺憺大動,此邪實正虛,肝風煽動將脫,當用白虎加人參湯,再加龍骨牡蠣,庶可挽回,而吳氏竟治以三甲復脈湯,方中鱉甲、龜板並用,雖有牡蠣之收澀,亦將何補?此乃名醫之偶失檢點也。

愚曾治一媼年近五旬,患溫病半月不愈。其左脈弦硬有真氣不斂之象,右脈近洪而不任重按,此邪實證虛也,為擬補正祛邪之劑。病者將藥飲一口,嫌其味苦不服。再延他醫,為開三甲復脈湯方,略有加減,服後煩躁異常,此心腎不交,陰陽將離也。醫者猶不省悟,竟於原方中加大黃二錢,服後汗出不止。

此時若重用山萸肉二兩,汗猶可止,汗止後,病仍可治,惜該醫見不及此,竟至誤人性命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