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三、醫論 (48)
三、醫論 (48)
1. 85.論喉證治法
愚弱冠時已為人疏方治病,然因年少,人多不相信。值里中有病喉者,延醫治療,煩愚作陪,病者喉腫甚,呼吸頗難,醫者猶重用發表之劑,而所用發表之藥又非辛涼解肌,愚甚不以為然,出言駁之。醫者謂系纏喉風證,非發透其汗不能消腫。病家信其說,誤服其藥,竟至不救。
後至津門應試,值《白喉忌表抉微》書新出,閱之。見其立論以潤燥滋陰清熱為主,惟少加薄荷、連翹以散鬱熱,正與從前醫者所用之藥相反。因喜而試用其方,屢奏功效。後值邑中患喉證者頗多,用《白喉忌表抉微》治法,有效有不效。觀喉中,不必發白,恆紅腫異常。有言此係爛喉痧者,又或言系截喉癰者,大抵系一時之癘氣流行而互相傳染也。
其病初得脈多浮而微數,或浮而有力,久則兼有洪象,此喉證兼瘟病也。此時愚年近三旬,臨證恆自有見解,遇脈之初得浮數有力者,重用玄參、花粉以清其熱,牛蒡、連翹以利其喉,再加薄荷葉二錢以透其表,類能奏效。其為日既深,脈象洪而有力者,又恆用白虎湯加銀花、連翹、乳香、沒藥治愈。
為其有截喉癰之名,間有加炙山甲,以消其癰腫者。其腫處甚劇,呼吸有窒礙者,恆先用鈹針刺出惡血,俾腫消然後服藥,針藥並施,其奏功亦愈速。然彼時雖治愈多人,而爛喉痧、截喉癰之名究未見諸書也。後讀《靈樞》癰疽篇謂「癰發於嗌中,名曰猛疽,猛疽不治,化為膿,膿不瀉,塞咽,半日死。」經既明言癰發嗌中,此後世截喉癰之名所由來也。
至謂不瀉其膿則危在目前,是針刺瀉膿原為正治之法,即不待其化膿,針刺以出其惡血亦可為正治之法矣。又閱《傷寒論》,「陽毒之為病面赤斑斑如錦紋,咽喉痛,唾膿血,五日可治,七日不可治。」王孟英解曰:「陽毒即後世之爛喉痧耳。」是爛喉痧衍之傷寒,而相傳已久,截喉癰即爛喉痧之重者也。
蓋白喉與爛喉痧證均有外感,特白喉證內傷重而外感甚輕,其外來之邪惟襲入三焦,三焦色白,是以喉現白色,故方中宣散之品但少用薄荷、連翹已能逐邪外出。至爛喉痧原即《傷寒論》之陽毒,其中挾有瘟毒之氣,初得之時,原宜重用宣散之品,然宜散以辛涼,而斷不可散以溫熱,且又宜重用涼藥以佐之。此為喉證之大略也。
而愚臨證數十年,知喉證中原有諸多變證,今詳錄二則以備參觀。
愚在籍時,有劉姓童子,年逾十齡,咽喉腫疼,心中滿悶杜塞,劇時呼吸頓停,兩目上翻,身軀後挺。然其所以呼吸頓停者,非咽喉杜塞,實覺胸膈杜塞也。診其脈微細而遲,其胸膈常覺發涼,有時其涼上衝,即不能息而現目翻身挺之象。即脈審證,知系寒痰結胸無疑。其咽喉腫疼者,寒痰充溢於上焦,迫其心肺之陽上浮也。
為擬方:生赭石細末一兩,乾薑、烏附子各三錢,厚朴、陳皮各錢半。煎服一劑,胸次頓覺開通,咽喉腫疼亦愈強半。又服兩劑全愈。
奉天孫××,年二十,得喉證。屢經醫治,不外《白喉忌表抉微》諸方加減,病日增重,醫者諉謂不治。後愚為診視,其脈細弱而數,黏涎甚多,須臾滿口,即得吐出。知系脾腎兩虛,腎虛則氣化不攝,陰火上逆,痰水上泛,而脾土虛損又不能制之(若脾土不虛不但能制痰水上泛並能制陰火上逆),故其咽喉腫疼,黏涎若斯之多也。投以六味地黃湯加於術,又少加蘇子。
連服十劑全愈。
白話文:
[85.討論喉部疾病的治療方法]
在我年輕的時候,我已經開始為別人開藥方治病,然而由於我年紀輕,很多人並不相信我的醫術。當時,村裡有人喉嚨生病,請了醫生來治療,也邀請我陪同。病人的喉嚨腫得很厲害,呼吸都有困難,但醫生卻大量使用了發汗的藥物,而且這些藥物並不是辛涼解表的。我認為這樣做並不對,便公開提出了質疑。醫生辯稱這是纏喉風的症狀,如果不讓病人發汗就不能消腫。病人聽信了醫生的話,誤服了藥物,最終無法挽救。
後來我去天津參加考試,正好一本叫《白喉忌表抉微》的新書出版,我閱讀了它。書中的理論主要以滋潤、滋陰、清熱為主,只會稍微加入薄荷和連翹來散鬱熱,這與我之前遇到的醫生所使用的藥物完全相反。我因此感到高興,並嘗試著使用書中的方子,結果多次都見效。後來,鄉鎮上有很多人得了喉部疾病,我使用《白喉忌表抉微》中的治療方法,有的有效,有的無效。觀察病人的喉部,不一定會出現白色的膜,經常是紅腫異常。有人說這是爛喉痧,也有人說是截喉癰,大體上,這是由於一時的疫氣流行,相互感染所致。
這種病初期,脈搏通常會浮動且微弱或快速,或者浮動且有力,時間久了就會出現洪大的脈象,這是喉部疾病同時伴有瘟疫的症狀。那時候,我快到三十歲,面對病症時常常有自己的見解。遇到脈搏浮動且有力的病人,我會大量使用玄參和天花粉來清熱,牛蒡和連習來利喉,再加上二錢的薄荷葉來透表,這種方式往往能奏效。當病情發展較久,脈象洪大且有力時,我會使用白虎湯,加上銀花、連習、乳香和沒藥來治療。
因為這種病被稱為截喉癰,偶爾會加入炙山甲來消炎腫。對於那些喉部腫脹嚴重,影響呼吸的病人,我通常會先用鈹針刺破腫脹部位,排出惡血,等到腫脹消退後再服用藥物,針藥並用,效果更佳。雖然那時候我治好了很多人,但爛喉痧和截喉癰的名稱並沒有出現在任何書籍中。後來我讀《靈樞》中的癰疽篇,其中提到「在咽喉部位的癰,叫做猛疽,如果不及時治療,會化為膿,膿不排出,會堵塞咽喉,半天就會死亡。」既然經典明確指出癰會在咽喉部位發生,那麼後世的截喉癰這個名稱就是由此而來的。
至於說如果不排出膿液就會有生命危險,那麼針刺排膿原本就是正確的治療方法,即使沒有形成膿液,針刺排出惡血也是正確的治療方法。我又讀了《傷寒論》,其中提到「陽毒導致的病徵包括臉部紅斑,咽喉疼痛,吐膿血,五天可以治療,七天就無法治療。」王孟英解釋說:「陽毒就是後世的爛喉痧。」這樣看來,爛喉痧源於傷寒,並且已經流傳很久,截喉癰就是爛喉痧的重症型態。
白喉和爛喉痧都是由外部感染引起,只是白喉內部損傷重而外部感染輕微,外來的邪氣只會侵入三焦,三焦色白,所以喉部會呈現白色,因此在方子中只需少量使用薄荷和連習就能驅邪出體。而爛喉痧本質上就是《傷寒論》中的陽毒,其中含有瘟疫的毒素,初次感染時,應該大量使用散邪的藥物,但必須是辛涼的,絕不可以是溫熱的,而且還應該大量使用涼藥來輔助。這就是喉部疾病的大致情況。
我在臨牀工作幾十年,知道喉部疾病中有許多不同的症狀,這裡詳細記錄兩個病例供參考。
我還在老家的時候,有一個姓劉的小孩,超過十歲,咽喉腫痛,心臟周圍悶堵,劇烈的時候呼吸會突然停止,雙眼向上翻,身體向後仰。但他之所以呼吸突然停止,並不是因為咽喉堵塞,而是感覺胸膈堵塞。他的脈搏細弱且緩慢,胸膈經常感覺發冷,有時候這種寒冷感會向上沖,他就無法呼吸,出現眼睛上翻和身體向後仰的症狀。根據脈象和症狀,我知道他肯定是寒痰阻塞胸膈無疑。他的咽喉腫痛,是因為寒痰在上焦積聚,迫使心肺的陽氣上升。
我開了一個方子:生赭石細末一兩,乾薑、烏附子各三錢,厚朴、陳皮各一錢半。服用一劑後,胸部立刻感覺暢通,咽喉腫痛也大大緩解。再服用兩劑後,完全康復。
奉天的孫某,年僅二十,得了喉部疾病。經過多次治療,都是使用《白喉忌表抉微》中的方子進行加減,但病情日益加重,醫生都認為無法治癒。後來我為他診斷,他的脈搏細弱且快速,口水非常多,片刻之間就滿口,必須要吐出來。我知道這是脾腎兩虛,腎虛導致氣化功能失調,陰火上升,痰水泛濫,而脾臟虛弱又無法控制這種情況(如果脾臟不虛弱,不僅可以控制痰水泛濫,還可以控制陰火上升),所以他咽喉腫痛,口水如此之多。我讓他服用六味地黃湯,加上於術,再稍微加入蘇子。
他連續服用了十劑,完全康復。
2. 86.詳論猩紅熱治法
自入夏以來,各處發生猩紅熱,互相傳染。天氣炎熱而病益加多加劇,治不如法,恆至不救。夫猩紅熱非他,即痧疹而兼溫病也。嘗實驗痧疹之證,如不兼溫病,其將出未出之先,不過微有寒熱,或頭微疼,或眼胞微腫,或肢體微痠懶,或食慾不振。其疹既出之後,其表裡雖俱覺發熱,而實無熾盛之劇熱。
治之者始終投以清表(痧疹始終宜用表藥然宜表以辛涼不宜表以溫熱)解毒之劑,無不愈者。即或始終不服藥,聽其自出自靨,在一星期間亦可自愈。此以其但有疹毒之熱,而無溫病之熱相助為虐,故其病易愈耳。
至於疹而兼溫者,則與斯迥異。其初病之時疹猶未出,即表裡壯熱,因疹毒之熱尚未萌芽,而溫病之熱已熾盛也。治之者宜將薄荷、連翹、蟬蛻諸托表之藥,與玄參、沙參、天花粉諸清裡之藥並用。其連翹可用三錢,薄荷葉、蟬蛻可各用錢半,玄參、沙參、花粉可各用五錢,再少加金銀花、甘草解毒。
若慮其痧疹不能透達,可用鮮茅根二兩(如無可代以鮮蘆根)水煮數沸,取清湯數盅,以之代水煎藥,煎湯一大盅,溫服,其疹必完全透出矣。或以外更用鮮茅根數兩煎四五沸以其湯代茶,更佳。
若其痧疹雖皆透發於外,而火猶熾盛,且深入陽明之府,其舌從前白者至此則漸黃,心中煩熱異常,或氣粗微喘,鼻翅搧動,或神昏譫語,腦膜生炎,其大便乾燥,小便赤澀,此乃陽明胃腑大實之候。而欲治陽明胃腑之實熱,《傷寒論》白虎湯原為千古不祧之良方。為其兼有疹毒,可於方中加連翹二錢,羚羊角一錢(另煎兌服或銼細末送服或以金銀花二錢代之),再用鮮茅根或鮮蘆根煮湯,以之代水煎藥。方中若用生石膏二兩,可煎湯兩盅,分兩次溫服。
若用生石膏三兩,可煎湯三盅,分三次溫服。一劑熱未清者,可服至數劑,以服後熱退,大便仍不滑瀉為度。
若其胃腑雖有大熱,因小便不利而大便滑瀉者,白虎湯又不可驟服。宜先用滑石、生懷山藥各一兩,生杭芍八錢,連翹、蟬蛻各錢半,甘草三錢(此方即拙擬滋陰宣解湯),煎湯一大盅服之,其滑瀉當即止。瀉止之後,熱猶不退者,宜於初次方中加滑石六錢,服之以退其熱,仍宜煎湯數盅,徐徐溫服。
至於大熱已退,疹已見靨,而其餘熱猶盛者,宜再治以滋陰清熱解毒之劑,而仍少加托表之藥佐之。方用玄參八錢,沙參、花粉各五錢,連翹、金銀花、鮮蘆根各三錢,甘草二錢,可連服數劑。其熱遞減,藥劑亦宜隨之遞減,迨服至其熱全消停服。以上諸方,若遇證兼喉痧者,宜於方中加射干、生蒲黃各三錢。
惟治大便滑瀉方中不宜加。可外用硼砂、生寒水石各二錢,梅片、薄荷冰各一分,共研細吹喉中。
猩紅熱本非危險之證,而所以多危險者,以其證現白虎湯證時,醫者不敢放膽用白虎湯治之也。至愚治此證時,不但胃腑大實之候可放膽投以大劑白虎湯;即當其疹初見點,其人表裡壯熱,脈象浮洪,但問其大便實者,恆用生石膏一兩或兩半煎湯,送服西藥阿斯匹林二分,周身得微汗,其疹全發出而熱亦退矣。
曾治一六七歲幼女,病溫半月不愈。其脈象數而有力,肌膚熱而乾澀,其心甚煩躁,輾轉床上不能安臥。疑其病久陰虧,不堪外感之灼熱,或其痧疹之毒伏藏未能透出,是以其病之現狀若斯。問其大便,三日未行。投以大劑白虎加人參湯,以生山藥代粳米,又為加連翹二錢,蟬蛻一錢,煎湯兩盅,分數次溫飲下。連服二劑,大便通下,大熱已退,心中仍騷擾不安。
再診其脈,已還浮分,疑其餘熱可作汗解,遂用阿斯匹林一瓦和白糖沖水服之,周身得微汗,透出白痧若干,病遂愈。由斯知阿斯匹林原可為透發痧疹之無上妙藥。而石膏質重氣輕原亦具透表之性,又伍以最善發表之阿斯匹林,其涼散之力盡透於外,化作汗液而不復留中(石膏煮水毫無汁漿是以不復留中),是以胃腑之熱未實而亦可用也。愚臨證五十年,治此證者不知凡幾,其始終皆經愚一人治者,約皆能為之治愈也。
天津許姓學生,年八歲,於庚申仲春出疹,初見點兩日即靨。家人初未介意。遲數日,忽又發熱,其父原知醫,意其疹毒未透,自用藥表之,不效。延他醫治療,亦無效,延愚診視,其脈象細數有力,肌膚甚熱,問其心中,亦甚熱,氣息微喘,乾咳無痰,其咽喉覺疼,其外咽喉兩旁各起疙瘩大如桃核之巨者,撫之則疼,此亦疹毒未透之所致也。
且視其舌苔,已黃,大便數日未行,知其陽明府熱已實,必須清熱與表散之藥並用,方能有效。遂為疏方:鮮茅根半斤(切碎),生石膏二兩(搗細),西藥阿斯匹林一瓦半。先將茅根、石膏水煮四五沸,視茅根皆沉水底,其湯即成。取清湯一大碗,分三次溫飲下,每飲一次,送服阿斯匹林半瓦。
初次飲後,遲兩點鐘再飲第二次。若初服後即出汗,後二次阿斯匹林宜少用。如法將藥服完,翌日視之,上半身微見紅點,熱退強半,脈亦較前平和,喉疼亦稍輕,其大便仍未通下。遂將原方茅根改用五兩,石膏改用兩半,阿斯匹林改用一瓦,仍將前二味煎湯分三次送服阿斯匹林。服後疹出見多,大便通下,表裡之熱已退十之八九,咽喉之疼又輕,惟外邊疙瘩則仍舊。
愚恐其所出之疹仍如從前之靨急,俾每日用鮮茅根四兩以之煮湯當茶外,又用金銀花六錢,甘草三錢,煎湯一大杯,分三次溫服,每次送梅花點舌丹一丸(若在大人可作兩次服每次送服二丸)。如此四日,疙瘩亦消無芥蒂矣。
按:此證脈僅細數有力,原非洪大有力,似石膏可以少用,而方中猶用生石膏二兩及兩半者,因與若干之茅根同煮,而茅根之渣可以減去石膏之力也。再此證若於方中多用羚羊角數錢,另煎湯兌藥中服之,亦可再將疹表出。而其價此時太昂,無力之家實辦不到,是以愚擬得茅根、石膏、阿斯匹林並用以代之。
凡證之宜用羚羊角者,可將此三味為方治之也。且此三味並用,又有勝於但用羚羊角之時也(羚羊角解下有治愈之案可參觀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