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三、醫論 (31)
三、醫論 (31)
1. 60.論腦貧血治法
(附:腦髓空治法)
腦貧血者,其腦中血液不足,與腦充血之病正相反也。其人常覺頭重目眩,精神昏憒,或面黃唇白、或呼吸短氣、或心中怔忡。其頭與目或間有作疼之時,然不若腦充血者之脹疼,似因有收縮之感覺而作疼。其劇者亦可猝然昏僕,肢體頹廢或偏枯。其脈象微弱,或至數兼遲。
西人但謂腦中血少,不能榮養腦筋,以致腦失其司知覺、司運動之機能。然此證但用補血之品,必不能愈。《內經》則謂「上氣不足,腦為之不滿」,此二語實能發明腦貧血之原因,並已發明腦貧血之治法。蓋血生於心,上輸於腦(心有四血脈管通腦)。然血不能自輸於腦也。
《內經》之論宗氣也,謂宗氣積於胸中,以貫心脈,而行呼吸,由此知胸中宗氣,不但為呼吸之中樞,而由心輸腦之血脈管亦以之為中樞。今合《內經》兩處之文參之,知所謂上氣者,即宗氣上升之氣也。所謂上氣不足腦為之不滿者,即宗氣不能貫心脈以助之上升,則腦中氣血皆不足也。
然血有形而氣無形,西人論病皆從實驗而得,故言血而不言氣也。因此知腦貧血治法固當滋補其血,尤當峻補其胸中宗氣。以助其血上行。持此以論古方,則補血湯重用黃耆以補氣、少用當歸以補血者,可為治腦貧血之的方矣。今錄其方於下並詳論其隨證宜加之藥品。
生箭耆一兩、當歸三錢。呼吸短氣者,加柴胡、桔梗各二錢。不受溫補者,加生地、玄參各四錢。素畏寒涼者,加熟地六錢、乾薑三錢。胸有寒飲者,加乾薑三錢、廣陳皮二錢。
《內經》:「上氣不足,腦為之不滿」二語,非但據理想象也,更可實徵諸囟門未合之小兒。《靈樞》五味篇謂「大氣摶於胸中,賴穀氣以養之,谷不入半日則氣衰,一日則氣少」,大氣即宗氣也。觀小兒慢驚風證,脾胃虛寒,飲食不化,其宗氣之衰可知。更兼以吐瀉頻頻,虛極風動,其宗氣不能助血上升以灌注於腦更可知。
是以小兒得此證者,其囟門無不塌陷,此非上氣不足頭為不滿之明徵乎?王勉能謂:「小兒慢驚風證,其脾胃虛寒,氣血不能上朝腦中,既有貧血之病,又兼寒飲填胸,其陰寒之氣上衝腦部,激動其腦髓神經,故發癇痙」,實為通論。
方書謂:真陰寒頭疼證,半日即足損命。究之此證實兼因宗氣虛寒,不能助血上升,以致腦中貧血乏氣,不能禦寒,或更因宗氣虛寒之極而下陷,呼吸可至頓停,故至危險也。審斯,知欲治此證,拙擬回陽升陷湯可為治此證的方矣。若細審其無甚劇之實寒者,宜將乾薑減半,或不用亦可。
《內經》論人身有四海,而腦為髓海。人之色欲過度者,其腦髓必空,人之腦髓空者,其人亦必頭重目眩,甚或猝然昏厥,知覺運動俱廢,因腦髓之質原為神經之本源也。其證實較腦貧血尤為緊要。治之者,宜用峻補腎經之劑,加鹿角膠以通督脈。並宜清心寡慾,按此服藥不輟,還精補腦之功自能收效於數旬中也。
白話文:
[60.討論腦貧血的治療方法]
腦貧血是指腦部的血液供應不足,與腦充血的情況剛好相反。患者通常會感到頭部沉重、視線模糊,精神恍惚,或者面色蒼黃、嘴脣泛白、呼吸困難、心悸不安。他們的頭和眼睛偶爾會感到疼痛,但這種疼痛不像腦充血那樣是脹痛,而是因為有種收縮的感覺。病情嚴重的患者可能會突然昏迷倒下,四肢無力,甚至半身不遂。他們的脈搏通常微弱,心跳速率可能比正常慢。
西方醫學認為,腦部血液減少,無法充分滋養腦神經,導致腦部失去感知和運動功能。然而,單純使用補血的藥物未必能治癒此病。《內經》認為「上氣不足,腦部就無法得到充分滋養」,這兩句話實際上揭示了腦貧血的原因,同時也暗示了腦貧血的治療方法。血液由心臟生成,向上輸送到腦部(心臟有四條血管連接腦部)。然而,血液無法自行輸送到腦部。
根據《內經》對宗氣的描述,宗氣積聚在胸部,通過心臟的血管,控制呼吸。由此我們知道,胸部的宗氣不僅是呼吸的中樞,也是心臟向腦部輸送血液的血管的中樞。如果結合《內經》的兩段描述,可以推斷出所說的"上氣"就是指宗氣上升的氣息。「上氣不足,腦部得不到充分滋養」,即是說宗氣無法穿透心臟的血管,幫助血液上升,那麼腦部的氣血都會不足。
血液是有形的,而氣是無形的。西方醫學的疾病研究基於實驗,所以只提到血液,卻忽略了氣的作用。因此,治療腦貧血的方法應該不僅滋補血液,更要補充胸部的宗氣,以幫助血液上行。以此觀點來看古方,補血湯中大量使用黃耆來補氣,少量使用當歸來補血,這可以作為治療腦貧血的有效方案。以下列出了該方及其適用於不同症狀的附加藥物:
生箭耆一兩、當歸三錢。呼吸困難者,加入柴胡、桔梗各二錢。不適合溫補的人,加入生地、玄參各四錢。一直怕冷的人,加入熟地六錢、乾薑三錢。胸部有寒痰的人,加入乾薑三錢、廣陳皮二錢。
《內經》中的「上氣不足,腦部就得不到充分滋養」,並非僅憑空想象,更可以在囟門未閉的小孩身上得到驗證。《靈樞》的五味篇指出,「大量的氣息積聚在胸部,依靠食物的能量來維持,如果半天不吃東西,氣息就會衰弱,一天不吃,氣息就會減少」,這裡的大氣就是指宗氣。觀察小孩患有的慢性驚風病,脾胃虛寒,食物消化不良,由此可知宗氣的衰弱。再加上頻繁的嘔吐和腹瀉,身體極度虛弱,風邪入侵,更可以得知宗氣無法幫助血液上升,灌注到腦部。
因此,患有此病的小孩,囟門無一例外都是凹陷的,這不就是「上氣不足,頭部得不到充分滋養」的明確證據嗎?王勉能認為:「小孩的慢性驚風病,脾胃虛寒,氣血無法上行到腦部,既有貧血的問題,又有寒痰填滿胸腔,陰寒之氣上衝腦部,刺激腦髓神經,因此發作抽搐」,這是一個全面的論點。
醫書上說:真陰寒頭疼病,半日即可能喪命。然而,這個病症實際上是由宗氣虛寒引起的,無法幫助血液上升,導致腦部貧血缺氧,無法抵禦寒冷,或者因為宗氣極度虛寒而下陷,呼吸可能瞬間停止,因此非常危險。鑑於此,想要治療此病,我建議的回陽升陷湯可以作為有效的治療方案。如果詳細檢查後發現並無嚴重的實寒,可以減少乾薑的用量,甚至不使用也可以。
《內經》將人體比作有四個海洋,其中腦部是髓海。一個人如果縱慾過度,腦髓必然會空虛,腦髓空虛的人,一定會感到頭部沉重、視線模糊,甚至突然昏迷,感知和運動功能完全喪失,因為腦髓本身就是神經的來源。這個症狀比腦貧血更為重要。治療這種情況,應該使用強烈補腎的藥物,加上鹿角膠來疏通督脈。同時,應該清心寡慾,持續服用此藥,幾個星期內就能看到還精補腦的效果。
2. 61.論腦貧血痿廢治法
(附:干頹湯、補腦振痿湯)
肢體痿廢,而其病因實由於腦部貧血也。按生理之實驗,人之全體運動皆腦髓神經司之,雖西人之說,而洵可確信。是以西人對於痿廢之證皆責之於腦部。而實有腦部充血與腦部貧血之殊。蓋腦髓神經原借血為濡潤者也,而所需之血多少,尤以適宜為貴。彼腦充血者,血之注於腦者過多,力能排擠其腦髓神經,俾失所司。
至腦貧血者,血之注於腦者過少,無以養其腦髓神經,其腦髓神經亦恆至失其所司。至於腦中之所以貧血,不可專責諸血也,愚嘗讀《內經》而悟其理矣。
《內經》謂:「上氣不足,腦為之不滿,耳為之苦鳴,頭為之傾,目為之眩。」夫腦不滿者,血少也。因腦不滿而貧血,則耳鳴、頭目傾眩即連帶而來,其劇者能使肢體痿廢不言可知。是西人腦貧血可致痿廢之說原與《內經》相符也。然西醫論痿廢之由,知因腦中貧血,而《內經》更推腦中貧血之由,知因上氣不足。
夫上氣者何?胸中大氣也(亦名宗氣)。其氣能主宰全身,斡旋腦部,流通血脈。彼腦充血者,因肝胃氣逆,挾血上衝,原於此氣無關,至腦貧血者,實因胸中大氣虛損,不能助血上升也。是以欲治此證者,當以補氣之藥為主,以養血之藥為輔,而以通活經絡之藥為使也。爰本此義擬方於下。
【干頹湯】,治肢體痿廢,或偏枯,脈象極微細無力者。
生箭耆(五兩),當歸(一兩),甘枸杞果(一兩),淨杭萸肉(一兩),生滴乳香(三錢),生明沒藥(三錢),真鹿角膠(六錢搗碎)
先將黃耆煎十餘沸,去渣。再將當歸、枸杞、萸肉、乳香、沒藥入湯同煎十餘沸,去渣。入鹿角膠末融化取湯兩大盅,分兩次溫飲下,
方中之義,重用黃耆以升補胸中大氣,且能助氣上升,上達腦中,而血液亦即可隨氣上注。惟其副作用能外透肌表,具有宣散之性,去渣重煎,則其宣散之性減,專於補氣升氣矣。當歸為生血之主藥,與黃耆並用,古名補血湯,因氣旺血自易生,而黃耆得當歸之濡潤,又不至燥熱也。萸肉性善補肝,枸杞性善補腎,肝腎充足,元氣必然壯旺,元氣者胸中大氣之根也。
且肝腎充足則自脊上達之督脈必然流通,督脈者又腦髓神經之根也。且二藥皆汁漿稠潤,又善贊助當歸生血也。用乳香、沒藥者,因二藥善開血痹,血痹開則痿廢者久瘀之經絡自流通矣。甩鹿角膠者,誠以腦既貧血,其腦髓亦必空虛,鹿角其所熬之膠善補腦髓,腦髓足則腦中貧血之病自易愈也。此方服數十劑後身體漸漸強壯,而痿廢仍不愈者,可繼服後方。
【補腦振痿湯】,治肢體痿廢偏枯,脈象極微細無力,服藥久不愈者。
生箭耆(二兩),當歸(八錢),龍眼肉(八錢),杭萸肉(五錢),胡桃肉(五錢),䗪蟲(三枚大者),地龍(三錢去淨土),生乳香(三錢),生沒藥(三錢),鹿角膠(六錢),制馬錢子末(三分)
共藥十一味,將前九味煎湯兩盅半,去渣,將鹿角膠入湯內融化,分兩次送服制馬錢子末一分五釐。
此方於前方之藥獨少枸杞,因胡桃肉可代枸杞補腎,且有強健筋骨之效也。又嘗閱《滬濱醫報》,謂腦中血管及神經之斷者,地龍能續之。愚則謂必輔以䗪蟲,方有此效。蓋蚯蚓(即地龍)善引,䗪蟲善接(斷之能自接),二藥並用能將血管神經之斷者引而接之,是以方中又加此二味也。加制馬錢子者,以其能瞤動神經使靈活也。
此方與前方若服之覺熱者,皆可酌加天花粉、天冬各數錢。
天津於××,年過四旬,自覺呼吸不順,胸中滿悶,言語動作皆漸覺不利,頭目昏沉,時作眩暈。延醫治療,投以開胸理氣之品,則四肢遽然痿廢。再延他醫,改用補劑而仍兼用開氣之品,服後痿廢加劇,言語竟不能發聲。愚診視其脈象沉微,右部尤不任循按,知其胸中大氣及中焦脾胃之氣皆虛陷也。
於斯投以拙擬升陷湯加白朮、當歸各三錢。服兩劑,諸病似皆稍愈,而脈象仍如舊。因將耆、朮、當歸、知母各加倍,升麻改用錢半,又加黨參、天冬各六錢,連服三劑,口可出聲而仍不能言,肢體稍能運動而不能步履,脈象較前有起色似堪循按。
因但將黃耆加重至四兩,又加天花粉八錢,先用水六大盅將黃耆煎透,去渣,再入他藥,煎取清湯兩大盅,分兩次服下,又連服三劑,勉強可作言語,然恆不成句,人扶之可以移步。
遂改用干頹湯,惟黃耆仍用四兩,服過十劑,脈搏又較前有力;步履雖仍需人,而起臥可自如矣;言語亦稍能達意,其說不真之句,間可執筆寫出,從前之頭目昏沉眩暈者,至斯亦見輕。俾繼服補腦振痿湯,囑其若服之順利,可多多服之,當有脫然全愈之一日也。
按,:此證其胸滿悶之時,正因其呼吸不順也。其呼吸之所以不順,因胸中大氣及中焦脾胃之氣皆虛而下陷也。醫者竟投以開破之藥,是以病遽加重。至再延他醫,所用之藥補多開少,而又加重者,因氣分當虛極之時,補氣之藥難為功,破氣之藥易生弊也。愚向治大氣下陷證,病人恆自覺滿悶,其實非滿悶,實短氣也,臨證者細細考究,庶無差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