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三、醫論 (2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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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醫論 (23)

1. 45.厥陰病提綱及意義

傳經之次第,由少陰而厥陰。厥陰者,肝也,肝為厥陰之府,而肝膈之下垂,與包腎之脂膜相連者,即厥陰之經也。為其經與少陰經之脂膜相連,是以由少陰可傳於厥陰。厥者逆也,又盡也,少陰自少陽、太陰傳來,而覆逆行上傳於肝,且經中氣化之相傳至此,又復陰盡而陽生也,是以名為厥陰也。

《傷寒論》原文:厥陰之為病,消渴,氣上撞心,心中疼熱,飢而不欲食,食則吐蛔,下之利不止。

《內經》謂:「厥陰之上,風氣主之,中見少陽。」少陽者,肝中所寄之少陽相火也。為肝中寄有相火,因外感之激發而暴動,是以消渴。相火挾肝氣上衝,是以覺氣上撞心,心中疼且熱也。凡人之肝熱者,胃中亦恆有熱,胃中有熱能化食,肝中有熱又恆欲嘔,是以飢而不欲食。

至於腸中感風木兼少陽之氣化,原能生蛔,因病後懶食,腸中空虛,蛔無所養,偶食少許,蛔聞食味則上來,是以吐蛔也。至誤下之利不止者,因肝受外感正在不能疏泄之時(經謂肝主疏泄),適有降下之藥為嚮導,遂至為腎過於行氣(肝行腎之氣)而疏泄不已。

2. 46.厥陰病烏梅丸證

《傷寒論》原文:傷寒脈微而厥,至七、八日,膚冷,其人躁無暫安時者,此為臟厥,非蛔厥也。蛔厥者,其人當吐蛔,今病者靜,而復時煩者,此為臟寒,蛔上入膈,故煩,須臾復止,得食而嘔,又煩者,蛔聞食臭出,其人當自吐蛔,蛔厥者,烏梅丸主之,又主久利。

烏梅丸方】,烏梅三百枚,細辛六兩,乾薑十兩,黃連一斤,當歸四兩,附子六兩去皮炮,蜀椒四兩炒出汗,人參六兩,黃柏六兩,桂枝六兩去皮。

上十味,異搗篩,合治之,以苦酒漬烏梅一宿,去核,蒸之五升米下,飯熟,搗成泥,和藥令相得,內臼中,與蜜杵二千下,丸如梧桐子大,先食飲,服十丸,日三服,稍加至二十丸。禁生冷、滑物、臭食等。

厥陰一篇,病理深邃,最難疏解。注家以經文中有陰陽之氣,不相順接之語,遂以經解經,於四肢之厥逆,即以陰陽之氣不相順接解之,而未有深究其不相順接之故,何獨在厥陰一經者。蓋肝主疏泄,原為風木之臟,於時應春,實為發生之始。肝膈之下垂者,又與氣海相連,故能宣通先天之元氣,以敷布於周身,而周身之氣化,遂無處不流通也。

至肝為外感所侵,其疏泄之力頓失,致臟腑中之氣化不能傳達於外,是以內雖蘊有實熱,而四肢反逆冷,此所謂陰陽之氣不相順接也。至於病多嘔吐者,亦因其疏泄之力外無所瀉,遂至蓄極而上衝胃口,此多嘔吐之所以然也。又胃為肝沖激不已,土為木傷,中氣易漓,是以間有除中之病。

除中者,脾胃之氣已傷盡,而危在目前也。至於下利亦未必皆因藏寒,其因伏氣化熱竄入肝經,遏抑肝氣太過,能激動其疏泄之力上衝,亦可激動其疏泄之力下注以成下利,然所利者必覺熱而不覺涼也。試舉一治驗之案以明之。

遼寧劉××,寓居天津,年近四旬,於孟秋得吐瀉證,六日之間勺飲不存,一晝夜間下利二十餘次,病勢危急莫支。延為診治,其脈象微細,重按又似弦長,四肢甚涼,周身肌膚亦近於涼,而心中則甚覺發熱,所下利者亦覺發熱,斷為系厥陰溫病,在《傷寒論》中即為厥陰傷寒(《傷寒論》開端處,曾提出溫病,後則渾名之為傷寒)。惟其嘔吐殊甚,無論何藥,入口即吐出,分毫不能下咽,實足令醫者束手耳。

因問之曰,心中既如此發熱,亦想冰吃否?答曰,想甚,但家中人駁阻不令食耳。愚曰,此病已近垂危,再如此吐瀉一晝夜,即仙丹不能挽回,惟用冰膏攙生石膏細末服之,可以止吐,吐止後瀉亦不難治矣。遂立主買冰淇淋若干,攙生石膏細末兩許服之,服後病見愈,可服稀粥少許,下利亦見少。

翌日復為診視,四肢已不發涼,身亦微溫,其脈大於從前,心中猶覺發熱,有時仍復嘔吐。俾再用生石膏細末一兩,攙西瓜中服之,嘔吐從此遂愈。翌日再診其脈,熱猶未清,心中雖不若從前之大熱,猶思食涼物,懶於飲食,其下利較前已愈強半。

遂為開白虎加人參湯,方中生石膏用二兩,野臺參三錢,用生杭芍六錢以代知母,生山藥六錢以代粳米,甘草則多用至四錢,又加滑石六錢,方中如此加減替代者,實欲以之清熱,又欲以之止利也。俾煎湯兩盅,分兩次溫飲下,病遂全愈。此於厥陰溫病如此治法,若在冬令,遇厥陰傷寒之有實熱者,亦可如此治法。

蓋厥陰一經,於五行屬木,其性原溫,而有少陽相火寄生其間,則溫而熱矣。若再有伏氣化熱竄入,以激動其相火,原可成極熱之病也。夫石膏與冰膏、西瓜並用,似近猛浪,然以愚之目見耳聞,因嘔吐不止而廢命者多矣,況此證又兼下利乎?此為救人之熱腸所迫,於萬難挽救之中,而擬此挽救之奇方,實不暇計其方之猛浪也。若無冰膏、西瓜時,或用鮮梨切片,蘸生石膏細末服之,當亦不難下咽而止嘔吐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