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巖

《本草思辨錄》~ 卷三 (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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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 (20)

1. 桂枝

震不言木而言雷者,明陽動之時,甲木之所由生也。一陽在下,陽之所以稚也。巽為木為風,易則明示之矣,風木自屬厥陰。厥陰陰已盡,故一陰居下。巽以厥陰而位東南,非東不生風木,亦足見風之為陽邪也。由是觀之,風之寒者厥陰之本氣,熱者少陽之兼氣。其在內經,所謂厥陰不從標本從乎中也。

容川又泥之至矣,謂中氣為化,是指沖和之陽而言,不指火熱而言。不知厥陰總不離乎少陽,有化時亦有不化時。譬之夫婦,倡隨時是夫婦,反目時非夫婦乎。且容川第以陽言沖和,則少陽一經,宜無時不沖和,何以竟有火熱之證,此理不易曉乎。容川又於厥陰病分肝與包絡為二,言寒則舍包絡,謂肝挾腎水而生寒。

言熱則舍肝,謂包絡挾心火而生熱。夫肝至挾腎,包絡至挾心,旗鼓各建,必有非常之寒熱病,執是說以治寒熱兼有之肝病,庸有當乎。西醫考究形質,至細至精,原非欺人;特人身陰陽消息,與病氣出入之機,有未可以形質印定者。若太陽病以厥陰擬方,厥陰病以包絡與腎擬方,漫謂於古法有合,則於談中西醫也,何容易焉。容川於修園書謂非攻修園欲襄其不逮,愚於容川亦云。

醫不講內經不講形質則已,講內經講形質,而於仲聖方仍枘鑿而不入,何裨於醫。張令韶、唐容川其彰彰者矣。姑舉太陽一經言之:太陽病下之後,其氣上衝者,可與桂枝湯方。誤下無不邪陷,邪陷而氣衝,是下藥激動其太陽之腑氣,經所謂是動則病沖也。表病仍在,故可與桂枝湯。

或疑氣衝何竟不治,不知膀胱受寒下之累,惟辛溫能止其沖,桂枝乃下衝妙藥,仲聖屢用之,既下衝而復能解表,孰有善於桂枝湯者。不曰宜桂枝湯而曰可與桂枝湯方,是用其方而猶有斟酌之意在。或桂枝加重,或外加茯苓,固可揣而知者。用前法三字,洄溪謂指誤治,極是。

否則服湯後自應不上衝,而又云不可與何耶。愚之解是方如是。修園則否,而又引張令韶云,太陽之氣,由至陰而上於胸膈,由胸膈而出於肌腠,由肌腠而達於皮毛。愚不知其所指,殆為氣衝而發。夫太陽之脈動則病沖,不能不涉及衝脈。然其所以然,亦只得付之蓋闕,而令韶不知何以云然。

太陽為一身之外衛,脈皆行身之背,有靈樞經脈篇可稽。如令韶言,則是行身之前矣。令韶論傷寒不分手足經,豈因手太陽脈有循咽下膈一語耶。若然,則以經文計之,當由小腸至胃,由胃至膈,由膈至咽,亦不從皮毛而出。於足太陽之治,實去而千里。雖然,其所言手太陽也,其所用之藥,則不知非手太陽也。

石勒所謂賴有是者也。胸脅為少陽厥陰兩經經脈之所至,故胸滿脅痛為傷寒少陽病,若脅中痞硬,則加牡蠣厥陰藥。何經見何經之病,與靈樞經脈篇毫髮不爽。而容川論太陽病十日已去脈浮細而嗜臥一節,謂脈浮為外已解,脈細嗜臥,則是病及少陰,元陽不得外出,當用附子細辛湯治之。考少陰篇無此方,必是謂麻黃附子細辛湯,而佚去麻黃二字。

白話文:

震卦不用「木」而用「雷」來表示,是為了說明陽氣萌動的時候,是甲木生長的根源。一陽在下,是陽氣還很弱小的時候。巽卦代表木和風,在《易經》中已經明確指出了,風木歸屬於厥陰經。厥陰是陰氣走到盡頭,所以一陰在下。巽卦以厥陰的位置位於東南,不僅表示東方生長風木,也足以看出風是陽邪。由此來看,風的寒性是厥陰的本氣,而風的熱性是少陽的兼氣。這在《內經》中,就是所謂的厥陰不從標本,而從中氣的說法。

唐容川的理解就過於拘泥了,他認為中氣的「化」是指沖和的陽氣,而不是指火熱的陽氣。他不知道厥陰總是離不開少陽,有化的時候,也有不化的時候。這就像夫妻一樣,和睦相處的時候是夫妻,反目成仇的時候就不是夫妻了嗎?而且唐容川只是用陽氣來解釋沖和,那麼少陽經應該無時無刻都是沖和的,怎麼會有火熱的症狀呢?這個道理不容易明白啊。唐容川又把厥陰病分為肝和包絡兩部分,說寒證就不用包絡,認為肝臟挾持腎水產生寒氣;說熱證就不用肝臟,認為包絡挾持心火產生熱氣。肝臟居然能挾持腎臟,包絡居然能挾持心臟,兩方各立旗幟,一定會產生非常奇怪的寒熱病,如果用這種說法來治療寒熱兼有的肝病,哪裡會合適呢?西醫研究人體的形狀和結構,非常細緻精確,本來沒有欺騙人;只是人體陰陽的消長,和病氣出入的變化,有些不能用形狀和結構來判斷。如果太陽病的方子套用厥陰,厥陰病的方子套用包絡和腎臟,還說符合古法,那麼談論中西醫就太容易了。唐容川評論徐靈胎的書,說不是要攻擊徐靈胎,而是要幫助他彌補不足,我評價唐容川也是這樣。

醫生不講《內經》就不講人體結構和功能,如果講《內經》又講結構和功能,結果套用張仲景的方子還是格格不入,對醫學有什麼幫助呢?張令韶和唐容川就是明顯的例子。先拿太陽經來說:太陽病用錯方法攻下之後,病氣上衝的,可以用桂枝湯的方子。用錯方法攻下,沒有不導致邪氣內陷的,邪氣內陷又導致病氣上衝,這是因為攻下藥激動了太陽腑的氣機,就是《內經》所說的「躁動就病衝」的意思。病邪還在表,所以可以用桂枝湯。

有人懷疑,病氣上衝為什麼不治療?他們不知道膀胱因為受寒而導致攻下過度,只有用辛溫的藥才能止住上衝。桂枝是治療下衝的妙藥,張仲景多次使用,它既能止住下衝,又能解除表邪,還有誰能比桂枝湯更好呢?經文說「可與桂枝湯方」,而不說「宜桂枝湯」,是用這個方子的時候還要斟酌的意思。可能桂枝要加重用量,或者外加茯苓,這些都是可以推測的。用「前法三字」,是洄溪認為是指誤治,這種說法極為正確。

否則服藥後自然不應該再上衝,又說不可用,是為什麼呢?我對這個方子的理解是這樣的。徐靈胎則不是這樣認為的,而且還引用張令韶的話說,太陽之氣,從至陰(腳底)向上走到胸膈,從胸膈走到肌肉紋理,從肌肉紋理到達皮毛。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,大概是指病氣上衝而發。太陽脈動就會導致病氣上衝,不能不涉及到衝脈。然而它的道理,也只能暫時擱置,而張令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說。

太陽是人體外在的屏障,脈絡都是在背部行走,可以在《靈樞·經脈篇》中查到。如果像張令韶說的那樣,那麼脈絡就走到身體前面了。張令韶討論傷寒不分清手足經絡,難道是因為手太陽脈有「沿著咽喉向下到達膈膜」的說法嗎?如果是這樣,按照經文的說法,應該是從小腸到胃,從胃到膈膜,從膈膜到咽喉,也不應該是從皮毛出來。這樣就和足太陽經的治療相差太遠了。雖然他講的是手太陽經,但他用的藥,卻不知道不是治療手太陽經的。

這就像石勒說的「幸虧有這個方法」一樣。胸脅是少陽和厥陰兩條經脈所經過的地方,所以胸滿脅痛是傷寒少陽病的症狀,如果脅部痞硬,就要加用牡蠣這種治療厥陰病的藥。什麼經絡出現什麼經絡的疾病,和《靈樞·經脈篇》沒有一點差異。唐容川在討論太陽病,說病程十天左右,脈浮而細,且嗜睡,認為脈浮是表邪已經解除了,脈細嗜睡,是病邪傳到了少陰,元陽無法外散,應該用附子細辛湯來治療。但是《少陰篇》並沒有這個方子,這必定是說麻黃附子細辛湯,而漏掉了「麻黃」兩個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