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本草思辨錄》~ 卷三 (19)
卷三 (19)
1. 桂枝
風來乘之，直入肌肉，則營血受傷，故惡風也。噫容川既謂西法與仲景書字字符合，何以論仲聖之方，絕不顧仲聖之論，斯亦可異之甚矣。桂枝湯方義，愚已列前，茲再就容川之言明辨之：麻黃桂枝兩方，只受邪淺深之分，無風寒各病之別，故麻黃治傷寒亦曰惡風，桂枝治中風亦曰惡寒。乃容川視兩證若風馬牛不相及。
又以桂枝之中風，為風中厥陰，直入肌肉。此金匱要略之中風，非傷寒論之所謂中風，出入甚巨，烏得不審。汗自出者，不藥而汗自出之謂，正風傷衛之證據。容川謂自汗皮毛開，是無故插入雜證之自汗矣。否則風不傷衛，何以皮毛自開汗自出，衛分毫不作主，一任風邪飛渡，內汗漏出。
豈有表間藩籬盡撤，而仲聖尚思以桂枝湯治之之理。況傷衛者為寒為麻黃證，而麻黃湯內之桂枝，容川則謂從血分外達筋節。寒不傷營，何以加此無干之血藥。凡此揆之仲聖本論，悉多枘鑿，實不能為容川解也。
容川之論桂枝湯全方也，曰邪在營分，用甘棗補脾，從脾之膏油外達，以托肌肉之邪。用白芍行肝血，從肝膈透連網外達肌肉，以行營血之滯。用生薑宣三焦少陽之氣，從連網達腠理，以散外邪。尤重在桂枝一味能宣心陽，從小腸連網，以達於外，使營血充於肌肉間而邪不得留。
然則此方正是和肌肉治營血之方，正是小腸血分之方，若不知水火合化之理，則此方之根源不明也。按仲聖桂芍並用之義，愚已具前。薑棗為和營衛，亦詳大棗。蓋桂芍和營衛為解表，薑棗和營衛為補表，炙甘草則安內攘外司調人之職者。以仲聖書統考之，自知鄙說之非妄。
容川以甘棗為托邪，則薑棗之義亡而桂芍為無功矣。芍藥何能外達，營弱何嘗營滯。論經絡，則三焦小腸與膀胱原屬貫通。論病證，則六經各有界址，未便牽混。且五物非合以散邪之藥。縱如其言，豈不取汗甚捷，而何以汗不出者反不可與。吾恐容川所謂根源者，非此方之根源矣。
容川之於內經仲聖書，宜活看者，偏板看之。宜合看分看者，偏分看合看之。自相齟齬處，亦往往有之。傷寒六經，沿張令韶陳修園之誤，不分手足。夫六經配六氣，主足不主手，有確不可易之理，不能意為合併。試問小腸丙火，可以膀胱寒水之方桂枝麻黃治之乎。容川以風屬厥陰，便謂太陽中風即中厥陰。
不知寒水乃風木之母，風從皮毛而入，母先受之，病自在太陽不在厥陰。又誤以心主營血，為肝主營血，桂枝證為風傷營非風傷衛，展轉淆混，胡可為後世訓者。厥陰為陰之盡，多純寒之證；其有寒熱錯雜者，以內包少陽相火也。故風有寒有熱，亦當兼少陽言之。震為東方之卦，東為生風之方，少陽甲木，正符易之震卦。
白話文：
風邪來襲，會直接侵入肌肉，導致營血受損，所以會畏懼風吹。容川先生既然說西醫的理論和張仲景的醫書字詞相符，為何在評論仲景的方劑時，完全不考慮仲景的理論？這實在很奇怪。關於桂枝湯的方義，我之前已經闡述過，現在再就容川先生的說法來加以辨明：麻黃湯和桂枝湯這兩個方劑，區別只在於邪氣侵入的深淺，並非風邪、寒邪所引起的疾病不同，所以麻黃湯治療傷寒也說會畏風，桂枝湯治療中風也說會怕冷。而容川先生卻把這兩個病證看作毫無關聯。
容川先生又認為桂枝湯所治療的中風，是風邪侵入厥陰經，直達肌肉。這是《金匱要略》所說的中風，並非《傷寒論》所說的中風，兩者差異很大，怎麼能不仔細分辨呢？「汗自出」指的是沒有用藥就自己出汗的情況，正是風邪傷到衛氣的證據。容川先生說自汗是因為皮膚毛孔打開，這是不恰當地將其他雜病引起的自汗現象強加解釋。不然的話，如果風邪沒有傷到衛氣，怎麼會皮膚毛孔自己打開、汗自己流出？衛氣完全沒有作用，任由風邪穿過，讓體內汗液洩漏出來？
難道表層的屏障都已經完全撤除了，仲景還會考慮用桂枝湯來治療嗎？況且傷害衛氣的是寒邪，是麻黃湯證，而麻黃湯中的桂枝，容川先生卻說是從血分向外到達筋骨關節。寒邪並不會傷害營血，為何要加入這種與血分無關的藥物？凡此種種，對照仲景的原文來看，都存在許多不相符的地方，實在無法用容川先生的說法來解釋。
容川先生評論桂枝湯全方時說，邪氣在營分，用甘草和紅棗來補益脾胃，使脾胃的精華油膏向外散發，以此來托出肌肉中的邪氣；用白芍來運行肝血，使肝臟的氣血通過膈膜、網膜向外到達肌肉，以此來疏通營血的瘀滯；用生薑來宣發三焦少陽的氣機，通過網膜到達肌膚腠理，以此來疏散體表的邪氣。尤其重視桂枝這一味藥，認為它能宣通心陽，從心臟和小腸的網膜向外到達體表，使營血充滿肌肉間，邪氣就無法停留。
那麼，這個方劑正是調和肌肉、治療營血的方子，正是針對小腸血分的方子，如果不了解水火相互轉化的道理，就無法理解這個方劑的根本來源。我之前已經詳細闡述過仲景使用桂枝和芍藥並用的意義。生薑和紅棗是用來調和營衛的，也詳細說明過大棗的作用。桂枝和芍藥調和營衛，是為了發汗解表；生薑和紅棗調和營衛，是為了補益體表；炙甘草則是安內攘外、調節人體機能的藥物。用仲景的醫書整體考量，自然就能知道我的觀點並非妄言。
容川先生把甘草和紅棗說成是托出邪氣，那麼生薑和紅棗的意義就喪失了，而桂枝和芍藥也就沒有作用了。芍藥怎麼能到達體表？營血虛弱的時候，怎麼會是營血瘀滯呢？從經絡來看，三焦、小腸和膀胱本來就是貫通的。從病證來看，六經各有各自的界限，不能混淆。而且這五味藥並不是合在一起發散邪氣的藥物。縱然如他所說，難道不應該很快就能發汗嗎？為何反而會出現汗出不來的狀況，反而不適合使用呢？我擔心容川先生所說的根源，並非這個方劑的真正根源。
容川先生對於《內經》和仲景的醫書，應該靈活地看，他卻偏偏死板地看。應該合起來看和分開看的地方，他卻偏偏分開看和合起來看。他自己論述中出現矛盾的地方，也常常存在。他沿用張令韶、陳修園的錯誤觀點來理解傷寒六經，不區分手足經脈。六經對應六氣，主要以足經為主，手經為輔，這是不容改變的道理，不能隨意將它們合併。試問小腸的丙火，可以用治療膀胱寒水的方劑，如桂枝湯、麻黃湯來治療嗎？容川先生認為風邪屬於厥陰，就認為太陽經中風就是中厥陰。
他不知道寒水是風木的母親，風邪從皮毛侵入，母親先受到影響，病邪自然在太陽經，而不在厥陰經。他又錯誤地認為心臟主營血，而實際上是肝臟主營血。他認為桂枝證是風邪傷害營血，而不是風邪傷害衛氣，反覆混淆，怎麼能為後世醫者樹立正確的榜樣呢？厥陰經是陰經的終點，多為純寒的病證；其中有寒熱錯雜的病證，是因為內含少陽相火。所以，風邪有寒有熱，也應當同時考慮到少陽。震卦是東方的卦象，東方是產生風的方位，少陽甲木，正符合易經的震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