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本草思辨錄》~ 卷四 (10)
卷四 (10)
1. 蜂蜜
蜂蜜生性涼能清熱,熟性溫能補中。甘而和故解毒,甘而滑故潤燥,甘緩可以去急,故止心腹肌肉瘡瘍諸痛,甘潤可以泄澤養正,故通三焦除眾病和百藥。
仲聖以蜜煎導通大便,蜜當為下利之所忌矣。然下利有用之者,一為豬膚湯,少陰伏邪內發,陰下泄而陽上乘,致下利咽痛胸滿心煩,液傷而脾亦困矣。以豬膚從陽引陰而平邪熱,陽不至上乘矣。白粉扶脾而止利,陰不至下泄矣。白蜜則佐豬膚潤液,助白粉安中,故加之。一為甘遂半夏湯,脈伏者有留飲在內,欲自利利反快者,利不即利,即利則快。
心下續堅滿者,利後滿減,過時又續,是為飲在上而腸則燥,致飲欲去不去,幾與滯下無異。故以半夏白芍,消飲於上而降之。甘遂甘草,借其相反之勢以激之。白蜜是潤液化燥以速其去,猶滯下之用阿膠,此二方用蜜之意也。
白話文:
蜂蜜,性涼的時候能清熱,性溫的時候能補養脾胃。味道甘甜而且性質平和,所以能解毒;味道甘甜而且質地滑潤,所以能滋潤乾燥;味道甘甜又能緩和,可以緩解急迫的狀況,因此能止住心腹、肌肉、瘡瘍等各種疼痛。甘甜滋潤的特性可以疏通阻塞、滋養正氣,所以能疏通三焦,消除各種疾病,調和各種藥物。
張仲景用蜂蜜煎熬後製成導劑來通大便,蜂蜜應該是腹瀉時要避免使用的。然而,腹瀉的時候也有使用蜂蜜的例子,一種是用在豬膚湯中,這是因為少陰經的邪氣潛伏在內而發作,陰氣向下洩,陽氣向上衝,導致腹瀉、咽喉痛、胸悶、心煩,津液受損而脾也虛弱了。用豬皮從陽引導陰氣,來平息邪熱,使陽氣不再向上衝;用白粉扶助脾胃而止瀉,使陰氣不再向下洩。蜂蜜則是用來輔助豬皮滋潤津液,幫助白粉安定中焦,所以加入蜂蜜。另一種情況是用在甘遂半夏湯中,脈象沉伏的人體內有停滯的痰飲,想要用瀉的方式來治療,但又不能馬上瀉下來,一旦瀉下來就會很暢快。
如果心下持續感到堅硬脹滿,瀉後脹滿感會減輕,但過一段時間又會持續出現,這是因為痰飲停留在上面而腸道卻乾燥,導致痰飲想排卻排不出去,幾乎跟痢疾一樣。所以用半夏、白芍來消除上部的痰飲,並使之向下走;用甘遂、甘草,藉由它們相反的藥性來刺激排痰飲。蜂蜜則是滋潤津液,化解乾燥,加速痰飲排出,就像痢疾使用阿膠一樣,這就是這兩個方子使用蜂蜜的用意。
2. 白殭蠶
蠶者食桑之蟲,桑能去風,蠶性故近之;且感風而僵,更於感風之病為宜,味辛氣溫而性燥,故治濕勝之風痰,而不治燥熱之風痰。朱丹溪謂從治相火,散濁逆結滯之痰者正合。汪訒庵刪去從治字,而以為散相火逆結之痰,則其視殭蠶為何如藥矣。
小兒驚癇夜啼,是肝熱生風,又為痰濕所痼而陽不得伸,是以入夜彌甚。殭蠶劫痰濕而散肝風,故主之。至男子陰瘍、女子崩中赤白產後余痛,無非厥陰之風濕為患,無他奧義。鄒氏謂蠶食桑而有津液留於中,又解之為釋泥淖塞漏卮,不特於殭蠶燥濕去風之義背,據其所言,亦不免自相矛盾。
白話文:
蠶這種蟲是吃桑葉的,桑葉可以去除風邪,所以蠶的藥性也接近於此;而且蠶會因為感受風邪而僵硬,因此更適合治療感受風邪引起的疾病。它的味道辛辣,氣味溫熱,藥性乾燥,所以適合治療濕氣過盛引起的風痰,但不適合治療燥熱引起的風痰。朱丹溪認為,殭蠶能從反方向治療相火(指體內虛火)旺盛,能疏散因濁氣逆行而結成的痰,這個觀點很正確。汪訒庵刪去了「從治」兩個字,而認為殭蠶是散發相火逆行而形成的痰,可見他把殭蠶看作是什麼樣的藥了。
小兒驚風、癲癇、夜間啼哭,是因為肝熱產生風邪,又被痰濕阻礙而陽氣無法舒展,所以到了晚上症狀更加嚴重。殭蠶能消除痰濕,疏散肝風,因此可以治療這些症狀。至於男性陰部潰瘍、女性崩漏、產後疼痛等,都離不開厥陰經的風濕作祟,沒有其他更深的道理。鄒氏認為,蠶吃桑葉後體內會留下津液,又把這津液解釋為能疏通阻塞,這不僅與殭蠶乾燥、祛濕、祛風的功效相悖,從他所說的來看,也難免自相矛盾。
3. 水蛭
水蛭、虻蟲,同為吮血之品,能逐瘀破結。而仲聖抵當湯、抵當丸,必二味並用;桃核承氣湯、下瘀血湯,又二味並不用。其所以然之故,有可得而言焉。成氏云:咸勝血,血蓄於下,勝血者必以咸為主,故以水蛭為君。苦走血,血結不行,破血者必以苦為助,故以虻蟲為臣。
張隱菴、張令韶云:虻蟲水蛭,一飛一潛。在上之熱,隨經而入,飛者抵之;在下之血,為熱所瘀,潛者當之。按此論水蛭虻蟲精矣。而抵當湯所佐之大黃桃仁,亦非泛而不切。蓋四物皆血藥,而桃為肺果,桃仁氣微向表,協虻蟲為走表逐瘀;大黃滌熱下行,協水蛭為走里破結;而同歸於抵少腹下血。抵當丸之證,與抵當湯盡同,惟少腹滿,則尚不至於硬矣。
小便本不利而今反利,則蓄血必暫而未久矣。用湯方減少其數,又搗丸煮服者,以隨經之熱留於表分者多,用峻藥輕取之法,使熱邪盡入網羅,而瘀不復聚,正不少傷也。若桃核承氣湯證,則與抵當懸絕矣。太陽病不解至下者愈為一截,言蓄血而血自下者不必攻也,血自下者亦自愈也。
其外不解者至當先解外為一截,言血不自下則宜攻,然太陽傳本有表邪未罷者,當先解其外,未可以下有蓄血而遂攻之也。外解已至宜桃核承氣湯為一截,外解曰已,少腹急結曰但,可見表證已無,不必顧表;少腹急結而非硬滿,其人亦不如狂,洄溪所謂瘀血將結之時也。桃核承氣湯,即調胃承氣湯加桃仁桂枝,加桃仁桂枝而仍名承氣,明示此證之有關於陽明。
蓋太陽病汗解之後,原有陽明腑實之慮,今不腑實而少腹急結,未始非腸胃之熱下迫膀胱,以桃仁協調胃承氣,則下逐膀胱之血瘀,亦上清陽明之熱迫。加桂枝者,膀胱寒水之腑,熱結初萌,驟以黃硝折之,氣必先郁,故以桂枝化膀胱之氣。且桂枝協甘草,能散結緩急,又為少腹急結之要藥。
觀桂枝茯苓丸之下症,溫經湯之瘀血在少腹不去,土瓜根散之少腹滿痛,皆用桂枝,即可知此之非為解表矣。彼用桂枝斂以芍藥,此用桂枝引以黃硝,桂枝所以能抵少腹也。下瘀血湯,瘀血在臍下不在少腹,不曰蓄而曰著,是其血瘀未久,腹痛亦新著之故。況在產後,豈宜峻攻。
既服枳實芍藥散而不愈,其為血被熱灼而不行無疑矣。治以大黃桃仁滌熱逐瘀,䗪蟲導血通絡,蜜丸和藥而不傷液,酒煮行藥而不疾下,合之則共成臍下去著之功。此與抵當湯丸之用虻蛭,顧可以同年語乎。
桃核承氣湯之治,愚既辨之詳矣,惟此條熱結膀胱四字,前人多看作太陽傳本之公共語,謂熱邪隨經入於膀胱,有水結,有血結,五苓散所以治水結,桃核承氣湯抵當湯丸所以治血結。不知熱結膀胱,但有血結,並無水結。蓋膀胱為津液之腑,氣化則能出,故小便不利,是氣病非血病。
按巢氏病源,淋病至於熱甚則變尿血,何嘗非膀胱之熱由氣入血。而外臺治血淋諸方,無用桃仁虻蛭者,以尿血而非蓄血也。血不蓄,則熱可謂之盛,不可謂之結。且五苓散之不治膀胱熱結,固顯有可證者。觀仲聖用五苓散諸證,不曰脈浮微熱,則曰水逆。須末服而又多飲暖水出汗,是欲使邪從表解。
若熱結膀胱,何能逆挽而出。其所以渴與小便不利者,太陽之標,為寒邪所迫。熱將傳本,遂與少陰水臟均不得施化,即三焦之水道亦滯而不鬯,於是上不濟以腎陰而渴,下則水欲泄而不利,服五苓散而諸弊俱祛,以熱不在膀胱也。且五苓之利小便,烏得與滑石亂髮白魚戎鹽瞿麥之屬,等量齊觀。
為問桂枝利小便乎?而桂枝非四兩不利小便,今只半兩。桂枝茯苓合而利小便乎?而防己茯苓湯桂苓並用,則治水氣在皮膚。桂枝茯苓澤瀉合而利小便乎?而茯苓澤瀉湯桂苓澤瀉並用,則治胃反吐。茯苓豬苓白朮合而利小便乎?而豬苓散二苓白朮並用,則治思水嘔吐。白朮澤瀉合而利小便乎?而澤瀉湯術瀉並用,則治支飲苦冒眩。
善夫柯氏之論五苓散也,曰重在脈浮微熱,不重在小便不利,真得仲聖立方之旨矣。
白話文:
水蛭和虻蟲,都是吸血的藥材,能消除瘀血和破除凝結。張仲景的抵當湯、抵當丸,必定會同時使用這兩種藥;而桃核承氣湯、下瘀血湯,卻不使用這兩種藥。其中的原因,是可以解釋的。
成氏說:「鹹味可以剋制血,血積聚在下方,要剋制血必須以鹹味為主,所以用水蛭作為主藥。苦味可以使血流動,血瘀滯不行,要破血必須以苦味為輔助,所以用虻蟲作為輔藥。」
張隱菴、張令韶說:「虻蟲和水蛭,一個會飛一個潛伏。在上面的熱邪,會隨著經絡侵入,飛的虻蟲可以對付它;在下方的血,因為熱邪而瘀積,潛伏的水蛭可以對付它。」這個說法解釋水蛭和虻蟲的特性非常精闢。而抵當湯所搭配的大黃和桃仁,也不是隨便用,而是很有用意的。因為這四種藥都是血藥,而桃是肺的果實,桃仁的藥性微微向上走,可以和虻蟲一起來消除表層的瘀血;大黃可以清除熱邪向下走,可以和水蛭一起來消除內部的血塊;它們最終都歸於消除少腹下方的瘀血。抵當丸的症狀和抵當湯大致相同,只是少腹脹滿,還沒有到堅硬的程度。
小便本來不通暢,現在反而能排出來了,表示體內積聚的瘀血只是暫時的,不會持續太久。使用湯劑時,可以減少藥量,改成搗成藥丸煮著吃,是因為熱邪大部分停留在體表,使用藥性峻猛但力道輕微的藥,可以讓熱邪像進入網羅一樣被清除乾淨,而瘀血不再積聚,而且不傷正氣。
如果說到桃核承氣湯的病症,就和抵當湯完全不同了。太陽病沒有治好傳到下焦,病情就變得更嚴重了,意思是說,如果瘀血自己流出來了,就不需要用藥攻治了,因為瘀血自己就會好。
如果外面的病邪還沒解除,就應該先解除外邪,意思是說,如果瘀血沒有自己流出來,就應該用藥攻治,但如果太陽病傳到內裡,還有表邪未解,應該先解除表邪,不可以因為下焦有瘀血就直接攻治。等到表邪解除了,就應該用桃核承氣湯治療,表示表證已經沒有了,不必再顧及表證;少腹只是脹痛而不是硬滿,病患也沒有發狂的現象,這正是王洄溪所說的瘀血將要凝結的時候。桃核承氣湯,其實是調胃承氣湯加上桃仁和桂枝,加上桃仁和桂枝卻仍然叫做承氣湯,表示這個病和陽明經有關。
因為太陽病出汗解了之後,原本就有陽明腑實的顧慮,現在沒有腑實卻少腹脹痛,很可能是腸胃的熱邪向下逼迫到膀胱,用桃仁配合調胃承氣湯,就可以將膀胱的瘀血排出,也能清除陽明經的熱邪逼迫。加上桂枝的原因是,膀胱是寒水之府,熱邪剛開始凝結,如果直接用大黃硝石來攻破,氣機一定會先被阻礙,所以用桂枝來疏通膀胱的氣機。而且桂枝配合甘草,可以消散凝結、緩和急迫,也是治療少腹脹痛的重要藥物。
觀察桂枝茯苓丸治療的症狀、溫經湯治療的瘀血在少腹不去、土瓜根散治療的少腹脹痛,都使用了桂枝,就可以知道桂枝並不是用來解表的。它們用桂枝搭配芍藥來收斂,而這裡用桂枝搭配大黃硝石來引導,桂枝才能夠到達少腹。下瘀血湯,瘀血在肚臍下方而不是少腹,不說是積聚,而是說附著,表示瘀血時間不長,腹痛也是剛發生的。而且病患是產後,不適合用峻猛的藥來攻治。
既然服用枳實芍藥散沒有效果,一定是瘀血被熱邪灼傷而無法運行了。用大黃和桃仁清除熱邪、消除瘀血,用䗪蟲來疏通血脈,做成蜜丸緩和藥性而不傷陰液,用酒煮藥可以讓藥效緩慢運行而不至於過於迅猛,加在一起就能達到清除肚臍下方的瘀血的效果。這和抵當湯丸使用虻蟲和水蛭,怎麼可以相提並論呢。
我已經詳細解釋了桃核承氣湯的治療方式,只有這條「熱結膀胱」四個字,前人多半看作太陽病傳到內裡的共同說法,認為熱邪隨著經絡進入膀胱,有水結,也有血結,所以五苓散治療水結,桃核承氣湯和抵當湯丸治療血結。卻不知道熱結膀胱,只有血結,並沒有水結。因為膀胱是儲存津液的臟腑,氣化功能正常就能夠排出,所以小便不通暢,是氣的問題而不是血的問題。
根據巢元方的《病源》,淋病嚴重時會轉變成尿血,不也是膀胱的熱邪由氣分進入血分嗎?而《外臺秘要》治療血淋的方劑,沒有使用桃仁和虻蟲,因為尿血並不是瘀血。沒有瘀血,那熱邪只能說是旺盛,不能說是凝結。而且五苓散不能治療膀胱的熱結,是有明顯證據可以證明的。觀察張仲景使用五苓散的症狀,不是說脈浮微熱,就是說水逆。要磨成粉末服用,還要多喝溫水幫助出汗,是要讓病邪從體表散出去。
如果真是熱結膀胱,怎麼可能這樣就排出呢?之所以口渴和小便不通暢,是太陽病的表證,因為受到寒邪的逼迫。熱邪將要傳到內裡,就和少陰水臟都不能正常運作,三焦的水道也阻塞不通暢,所以上面不能得到腎陰的滋潤而口渴,下面則水分想排出卻排不出來,服用五苓散後這些症狀都能消除,是因為熱邪不在膀胱。而且五苓散的利小便,怎麼可以和滑石、亂髮、白魚、戎鹽、瞿麥這些藥物相提並論呢?
要問桂枝是否能利小便?而桂枝不是四兩就不利小便,現在只用半兩。桂枝和茯苓合用就能利小便嗎?而防己茯苓湯桂枝和茯苓都用了,是治療水氣在皮膚。桂枝、茯苓、澤瀉合用就能利小便嗎?而茯苓澤瀉湯桂枝、茯苓、澤瀉都用了,是治療胃反吐。茯苓、豬苓、白朮合用就能利小便嗎?而豬苓散茯苓、豬苓、白朮都用了,是治療思水嘔吐。白朮和澤瀉合用就能利小便嗎?而澤瀉湯白朮和澤瀉都用了,是治療支飲苦冒眩。
柯韻伯對於五苓散的論述真好,他說五苓散的重點在於脈浮微熱,而不是在於小便不利,真是領悟了張仲景開方的精髓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