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本草思辨錄》~ 卷二 (15)
卷二 (15)
1. 綠豆
豆本脾家中宮之物,而綠豆皮寒肉平,是為由中達外以解熱,故外科護心散,用綠豆粉使毒氣外出,若肌膚之熱毒,但須治肌膚者,更其所宜矣。
世以綠豆解藥誤,不知綠豆能壓熱解毒,非能於無熱毒之誤藥,亦化為烏有也。
白話文:
綠豆這種東西,本來就是脾胃等消化系統的食物。綠豆皮屬性寒涼,豆肉則屬性平和,因此能從身體內部向外散發熱氣,藉此來解熱。所以外科用的護心散,會使用綠豆粉,就是希望能幫助身體將毒氣排出。如果皮膚有熱毒,但只需要治療皮膚表面的狀況,那麼綠豆更是適合的選擇。
世人常誤以為綠豆能解藥性,其實是不了解,綠豆只是能壓制熱氣、化解毒素,並不是說沒有熱毒的錯誤藥物,也能被綠豆弄得完全失效。
2. 扁豆扁豆葉
扁豆花白實白,實間藏芽處,別有一條,其形如眉,格外潔白,且白露後實更繁衍,蓋得金氣之最多者。凡豆皆甘而入脾,故能於夏令濕盛脾弱之時,布清肅之令,復敦阜之氣。此千金與局方治霍亂所以用實也。然其補脾之力極厚,必得脾受濕困而不腹痛不鬱悶者,方與之宜。
是則別錄主霍亂吐下不止,不屬之實而屬之葉,固甚有道矣。夫霍亂者,陰陽清濁,二氣相干。扁豆當盛熱蘊隆,花尚未有,而其枝葉愈矗立不撓,是陰森之葉,與酷烈之日,各不相下,絕無妨害,用於清濁不調之霍亂,自然清者歸清,濁者歸濁。然則唐本草吐利後轉筋,生搗一把入少醋絞汁服立瘥者,可以證別錄之不誣矣。
俗稱避暑扁豆棚下能作瘧,甚至媆豆亦多不以充蔬,此亦有故。扁豆以陰森之葉,御酷烈之日,而花白實白,全具金氣,其不畏暑明矣。不相畏則相爭,瘧為邪正相爭之病,故有所忌。豆壅脾氣,更何以解。仲聖所以謂患寒熱者不可食也。
白話文:
扁豆的花是白色,結出的豆子也是白色,豆子之間藏著芽,有一個像眉毛一樣的東西,特別潔白。在白露之後,豆子會長得更多,這代表它得到了最多的金氣。所有的豆子都是甘味的,能夠進入脾經,所以在夏天濕氣重、脾臟虛弱的時候,可以發揮清肅的作用,恢復脾胃的強健。這就是《千金方》和《局方》用扁豆來治療霍亂的原因。但是,它補脾的力量非常強大,必須是脾臟受濕困卻沒有腹痛、沒有胸悶的人,才適合使用。
因此,《別錄》中提到用扁豆葉來治療霍亂的吐瀉不止,而不是用豆子,是非常有道理的。霍亂是因為身體的陰陽和清濁之氣互相干擾所導致的。在扁豆盛熱生長的時候,花還沒有開,但它的枝葉卻更加挺拔不屈,這陰冷的葉子和炎熱的太陽互不相讓,完全沒有妨礙,用來治療清濁失調的霍亂,自然就能讓清氣歸清,濁氣歸濁。因此,《唐本草》說,用生的扁豆葉搗爛取汁,加一點醋服用,可以馬上治好吐瀉後轉筋的情況,這就可以證明《別錄》所說的沒有錯。
民間俗語說,在扁豆棚下容易得瘧疾,甚至連嫩扁豆也不常拿來當蔬菜吃,這也是有原因的。扁豆用它陰冷的葉子來抵禦炎熱的太陽,而且它的花和豆子都是白色的,完全具有金氣,所以它不怕熱是很明顯的。不相畏懼就會互相爭鬥,而瘧疾是正邪互相爭鬥的疾病,所以才會有所忌諱。扁豆會壅塞脾氣,那要怎麼解決呢?所以張仲景才說,患有寒熱疾病的人不可以吃扁豆。
3. 淡豆豉
淡豉別錄苦寒。李氏謂:黑豆性平,作豉則溫,既經蒸罯,故能升能散。竊謂仲聖用作吐劑,亦取與梔子一溫一寒,一升一降,當以性溫而升為是。
別錄主煩躁,而仲聖止以治煩不以治躁。若煩而兼躁,有陽經有陰經:陽經則用大青龍湯、大承氣湯,陰經則用四逆湯、甘草乾薑湯、吳茱萸湯,皆無用淡豉者。蓋陽經之煩躁,宜表宜下;陰經之煩躁,宜亟回其陽。淡豉何能勝任。別錄以主煩躁許之,殊有可商。
煩有虛有實:虛者正虛邪入而未集,故心中懊憹;實者邪窒胸間,故心中結痛。雖雲實,卻與結胸證之水食互結不同,故可以吐而去之。證繫有熱無寒,亦於腎無與。所以用豉者,豉苦溫而上湧,梔泄熱而下降,乃得吐去其邪,非以平陰逆也。
張氏謂淡豉主啟陰精上資,而鄒氏遂以此為治傷寒頭痛及瘴癘惡毒之據,不知其有毫釐千里之失。蓋傷寒初起,與瘴癘惡毒,雖身發熱,實挾有陰邪在內,故宜於蔥豉辛溫以表汗,或協人中黃等以解毒。何資於陰臟之精。且淡豉亦何能啟陰臟之精者。試煎淡豉嘗之,便欲作惡,可恍然悟矣。
淡豉溫而非寒,亦不治躁,確然可信。鄒氏過泥別錄,遂致詮解各方,忽出忽入,自相徑庭。黑大豆本腎谷,蒸罯為豉,則欲其自腎直上。因其腎谷可以治腎,故千金崔氏諸方,用以理腎家虛勞。因其為豉不能遽下,故與地黃搗散與地黃蒸飯。鄒氏謂於極下拔出陰翳誠是。乃其解蔥豉湯,既謂宜於病起猝難辨識,又謂是熱邪非寒邪。
不知葛稚川立方之意,以初起一二日,頭痛恐寒犯太陽,脈洪又恐熱發陽明,投以蔥豉,則邪解而陰陽兩無所妨,正因難辨而出此妙方,宜後世多奉以為法。煎成入童便者,以蔥豉辛溫,少加童便,則陰不傷而與藏氣相得。如淡豉本寒,更加以童便之寒,蔥白雖辛而亦寒,外達之力,必致大減,恐無此製劑之理也。
鄒氏又以素問氣寒氣涼,治以寒涼,行水漬之,注家謂熱湯浸漬,則寒涼之物能治寒涼,於是引傷寒論用豉諸方,皆不以生水煮,為合以寒治寒之旨。金匱梔子大黃湯,不以治寒,則四味同煮,不分先後。噫!鄒氏誤矣。所云注家,殆近世不求甚解者耳。按氣寒謂北方,氣涼謂西方,跟上節西北之氣句來,治以寒涼行水漬之,跟上節散而寒之句來,上言其理,此明其治。王太僕注云:西北方人皮膚腠理密,人皆食熱,故宜散宜寒。
散謂溫浴,使中外條達,行水漬之,是湯漫漬。張隱菴云:西北之氣寒涼,人之陽熱遏鬱於內,故當治以寒涼。行水漬之者,用湯液浸漬以取汗。合二說觀之,經所謂漬,定是浴以取汗,今西北方人慣用此法,並非以熱湯漬寒藥。若謂以熱湯漬寒藥,即可以治寒病,則藥物不勝用矣。
然則梔子豉湯,先煮他藥後煮淡豉何故?蓋此與瀉心用麻沸湯漬之絞汁無異耳。豉本腎谷,欲其上達,故不多煮,大凡用豉以取吐取汗,法皆如是。取汗如枳實梔子豉湯,煮豉止一二沸,以有枳實抑之,故用豉至一升,而煮則一二沸無妨也。梔子大黃湯四味同煮,則以不取吐不取汗,自宜多煮,豉用一升,亦以所偶為大黃枳實,而豉尚欲其治上也。他若金匱瓜蒂散,則以生水煮取吐矣。
但豉用七合,不云下水若干,以生水任煮而不為之限,可見必欲竭豉之力。味厚則下趨易,或疑此與吐法不悖乎。不知吐宿食與吐寒飲不同,吐宿食自當少抑其上浮之性。雖抑之,而以苦溫之淡豉,偶苦寒之瓜蒂,甘酸之赤豆,終必激而上行。且苦寒甘酸者杵為散,苦溫者煮取汁,皆有一升一降,故拂其性以激發之義,安在不為吐法。鄒氏於經旨方意,咸未徹悟,強為扭合,不免自誤以誤人矣。
白話文:
淡豆豉在《別錄》中被描述為性苦寒的藥材。李時珍認為,黑豆本身性平,但製成豆豉後就變溫了,這是因為經過蒸煮的過程,使它能夠向上升發和向外疏散。我認為張仲景用淡豆豉作為催吐劑,是取其與梔子一溫一寒,一升一降的作用,應該是以其性溫且能上升的特性為主。
《別錄》說淡豆豉能治療煩躁,但張仲景只是用它來治療煩,而不是躁。如果同時出現煩和躁的症狀,其中有陽經的問題,也有陰經的問題:陽經的煩躁,應該用大青龍湯或大承氣湯來處理;陰經的煩躁,應該用四逆湯、甘草乾薑湯或吳茱萸湯來處理,這些方劑都沒有用到淡豆豉。因為陽經的煩躁適合用發汗或攻下的方法來治療,陰經的煩躁則要迅速恢復陽氣。淡豆豉是無法勝任這些治療的。所以《別錄》說它能治療煩躁,其實值得商榷。
煩有虛實之分:虛的煩是正氣不足,邪氣入侵但還未聚集,所以心中會感到懊惱;實的煩是邪氣阻塞胸中,所以心中會感到結痛。雖然說是實,但它和結胸證中水食互結的情況不同,所以可以用催吐的方式來去除。這種煩的症狀是有熱沒有寒,而且和腎沒有關係。之所以用淡豆豉,是因為它味苦性溫,有向上湧的作用,配合梔子清泄熱邪並使其下降,才能將邪氣吐出,而不是用來平復陰氣上逆的。
張氏認為淡豆豉能啟發陰精向上滋養,而鄒氏就以此為依據,用來治療傷寒頭痛和瘴癘惡毒等病症,卻不知道這其中有極大的錯誤。傷寒初期和瘴癘惡毒雖然會發熱,但實際上是內有陰邪,應該用蔥豉等辛溫的藥材來發汗,或者配合人中黃等藥材來解毒,根本不需要滋養陰臟的精氣。而且淡豆豉又怎麼可能啟發陰臟的精氣呢?只要煎煮淡豆豉嘗嘗就知道它會讓人想嘔吐,就能夠恍然大悟了。
淡豆豉性溫而不是性寒,也不能治療躁,這是可以確信的。鄒氏過於拘泥於《別錄》的說法,導致對各方劑的解釋時常變換,自相矛盾。黑大豆本來就是補腎的食物,蒸煮製成豆豉後,是想讓它從腎直接向上升發。因為它是補腎的食物,所以可以用來治療腎的虛勞,因此《千金方》和崔氏的方劑,都用它來調理腎虛。因為豆豉不易直接向下,所以有搭配地黃搗散或與地黃蒸飯一起使用的方法。鄒氏認為從最下層將陰翳拔出是正確的,但他解釋蔥豉湯時,又說蔥豉湯適合用在剛發病、難以辨識的情況,又說它是治療熱邪而不是寒邪。
他不知道葛洪制定這個方子的用意,是因為剛發病一兩天時,頭痛可能是因為寒邪侵犯太陽經,脈象洪大又可能是因為熱邪發於陽明經,所以用蔥豉,既能祛邪又不影響陰陽平衡。正是因為難以辨別,才會有這樣巧妙的方子,因此後世多遵從此法。在煎好的藥汁中加入童子尿,是因為蔥豉辛溫,少加童子尿可以避免損傷陰氣,而且能與臟腑之氣相合。如果淡豆豉本身性寒,又加入童子尿這種寒性藥材,加上蔥白雖然辛散但也帶寒性,向外疏散的力量必然會減弱,恐怕沒有這樣配藥的道理。
鄒氏又認為《素問》所說的“氣寒氣涼,治以寒涼”,是指用冷水浸泡藥材,註解者認為是用熱湯浸泡,認為寒涼的藥物能治寒涼的病,並以此為據,認為《傷寒論》中用豆豉的方子,都不用生水煮,才符合用寒性藥物治療寒症的原則。《金匱》中的梔子大黃湯不是用來治療寒症的,所以四味藥同時煮,不分先後。唉!鄒氏的理解錯了。他所說的註解者,大概是近世不求甚解的人。經文所說的“氣寒”是指北方,“氣涼”是指西方,接續上文西北之氣的說法,用寒涼的藥物來治療病症並浸泡藥材,接續上文“散而寒之”的說法,上文講的是道理,這裡說的是治療方法。王太僕註解說:西北方的人皮膚紋理緊密,大家都吃熱食,所以適合用疏散和寒涼的方法來治療。
“散”指的是用溫水洗浴,使內外氣機調暢;“行水漬之”指的是用湯藥浸泡全身。張隱庵說:西北的氣候寒冷,人的陽熱鬱結在內,所以應該用寒涼的方法來治療。而“行水漬之”指的是用熱湯浸泡來發汗。結合兩種說法來看,經文所說的“漬”,一定是洗浴來發汗,現在西北方的人習慣用這種方法,並不是用熱湯來浸泡寒涼的藥材。如果說用熱湯浸泡寒涼的藥材就能治療寒病,那麼藥材就會消耗得很厲害了。
那麼梔子豉湯先煮其他藥物,最後才煮淡豆豉又是為什麼呢?這和瀉心湯用沸水浸泡後擠汁的道理是一樣的。豆豉本來是補腎的食物,是想要它向上升發,所以不能煮太久。凡是用豆豉來催吐或發汗,方法都是這樣的。發汗的方劑,比如枳實梔子豉湯,煮豆豉只要一兩次沸騰就可以了,因為有枳實的抑制作用,所以豆豉用量即使達到一升,煮一兩次沸騰也無妨。而梔子大黃湯四味藥同時煮,是因為它不是用來催吐或發汗的,所以自然可以多煮一些,豆豉用量也是一升,是因為配合了像大黃和枳實等藥材,而豆豉仍然是要讓它向上升發的。至於《金匱》中的瓜蒂散,是用生水煮來催吐。
只是瓜蒂散用豆豉七合,沒有說要加多少水,因為用生水可以隨意煮,沒有限制,可見就是要盡量發揮豆豉的作用。藥味濃厚就會容易下趨,或許有人懷疑這和催吐的方法矛盾。卻不知催吐宿食和催吐寒飲是不同的,催吐宿食自然要稍微抑制它向上升的趨勢。即使抑制,用苦溫的淡豆豉,配合苦寒的瓜蒂和甘酸的赤小豆,最終還是會激發其向上。而且苦寒甘酸的藥材是搗成散劑,苦溫的藥材是煮取藥汁,都有上升下降的作用,所以抑制其藥性是為了激發其藥力,怎麼說不是催吐的方法呢?鄒氏對於經典的意義和方劑的用意都沒有完全領悟,勉強解釋,難免自己犯錯也誤導他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