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巖

《本草思辨錄》~ 卷二 (14)

回本書目錄

卷二 (14)

1. 粳米

稼穡作甘,為土之正味。不似他物之甘,獨有所偏。粳米平調五臟,補益中氣,有時委頓乏力,一飯之後,便舒適異常,真有人參不逮者,可以想其功能矣。

粳米得金水之氣多,於益氣之中兼能養陰,故補劑寒劑,無不可贊助成功。

谷為人生至寶,而霍亂痧脹,與夫欲吐不吐,欲瀉不瀉之證,周時內咽米飲一口,即不可救。蓋暑濕穢惡之邪,充斥隧絡,而米飲入胃輸脾歸肺,又適以恢張之,使無一隙之餘,所以告危如是之速。

白話文:

稻米是農作物中最甘甜的,是土地最純正的味道。它不像其他食物的甜味,帶有偏性。稻米能平和地調理五臟,補益中氣。有時感到疲憊乏力,吃一碗米飯後,就會感到非常舒適,效果甚至比人參還要好,由此可見它的功效。

稻米吸取的金水之氣較多,在補氣的同時也能滋養陰液,因此,無論是補藥還是寒性藥,都可以用它來輔助達到效果。

穀物是人活著最重要的寶物,但是,像霍亂、痧脹,或是想吐卻吐不出來、想拉肚子卻拉不出來的情況,如果短時間內喝米湯,反而會無法救治。因為暑濕穢濁的邪氣充斥在經絡中,而米湯進入胃後,通過脾輸送到肺,又正好擴張了這些邪氣,使其沒有空隙可以排出,所以病情才會惡化得如此迅速。

2. 薏苡仁

李瀕湖云:薏苡仁屬土,陽明藥也,故能健脾益胃。劉氏駁之,則云:胃為五臟六腑之海,其清氣上注於肺,所以能注於肺者,實由於脾。脾氣合於腎以至肺,肺氣合於心以歸腎,此三陰之氣,謂之元氣,即中氣也。然若胃陽虛,則脾之地氣不升於天,勢必濕盛化熱湊於胃脘之陽以傷氣。

胃陽亢,則肺之天氣不降於地,亦必熱盛化濕,還迫於脾臟之陰以傷血。傷氣者肺受之,為胸痹偏緩;甚或肺陰大損,為肺痿肺癰;更因傷氣而病乎藏血之肝,為筋急拘攣。傷血者脾受之,為腸胃不利,甚或脾氣大虛,為水腫為久風濕痹,且移患於下部為疝。凡此皆胃氣之病於上下者也。

薏苡生於平澤,氣寒味甘,水土合德,乃實結於盛夏,則潤下之氣,還就炎上;而採實在於秋末,則熱浮之氣,又歸涼降。有合於胃達地氣而不病於濕之化熱,更合於胃達天氣而不病於熱之化濕。舉前證胥能治之。夫中氣不病於濕,即不病於熱,除濕而即能清熱者,非胃之專功而胃第為之樞也。

如李氏言,泛泛與燥濕健脾者同論,將所謂清熱、療痿、和血、潤筋者,歸於何地乎。然薏苡為益中氣之要藥,而其味淡,其力緩,如不合群以濟,厚集以投,亦不能奏的然之效。又云:此言筋攣,乃濕熱傷血而病於筋膜乾者。經所謂大筋緛短是也。肝臟血而主筋,濕熱固血分之病也。

按李說固未中肯綮,而劉氏張皇幽眇,致多委折。微論臟腑陰陽升降出入,不盡如其言。而即其言復之,實亦有自呈其闕者,不能為諱焉。傷氣之內,插入更因傷氣一句,是以筋急拘攣,為盡屬傷氣之傳變。傷血寧無真正血證,而猥以腸胃不利等四項當之。皆意為牽合,無與實理。

薏苡能使胃陽不虛,胃陽不亢,又能使脾合腎以至肺,肺合心以歸腎,宜乎用處至賾,如四物四君子之類,何以古方選入者,如晨星之落落!?況雲鬚合群以濟,厚集以投,則固知薏苡不能兼攬眾長,而又何為濫許之乎!?薏苡能使濕不化熱,熱不化濕,自是除濕而亦清熱,乃又云除濕而即能清熱,豈並薏苡之氣寒而亦忘之乎!?即以薏苡為除濕,而又云薏苡潤筋,是視薏苡與牛膝無二矣。牛膝治筋膜乾之四肢拘攣不可屈伸,以其根柔潤而中有白汁也。

潤筋者不能除濕,除濕者不能潤筋,理固然也。肝藏血而主筋,然筋病不得竟指為血病,此亦不容不辨者矣。

本經一書,原有漢人羼入之句,其精奧處,則字字金玉,決非聖人不作。如薏苡仁主筋急拘攣、不可屈伸、久風濕痹、下氣數語,真萬世矩矱。自千金外臺以及後相傳之佳方,凡用薏苡仁者,必兼有筋急拘攣、不可屈伸之證,寒攣用為佐使,亦取其能舒筋。古方小續命湯注云:中風、筋急拘攣、語遲、脈弦者加薏苡仁。

李氏以加薏苡為扶脾益肝,不知其有舒筋之妙可謂憒憒。又薏苡仁丸治脅痛,脅痛非肝病耶。妊婦禁服薏苡,非以其瀉肝墮胎耶。然則肝之合筋,薏苡安得非肝藥。不解金元以來,竟無一人闡及。天門冬主暴風濕痹,薏苡仁主久風濕痹。久字固大有義在。蓋風濕痹非寒藥所宜,風濕久而不解,則寒將化熱。

如金匱麻黃杏仁薏苡甘草湯,汗出當風久傷取冷是寒,發熱日晡所劇是寒化之熱,麻黃所以驅寒,薏苡所以除熱。無熱非薏苡責也。凡此所治,悉與本經符合。再以薏苡體之,綱目載馬志云:薏苡取青白色者良。蘇頌云:薏苡結實青白色。雷斆云:薏苡顆小色青味甘。據此,薏苡決非純白。

苗發於仲春與色青,得木氣為多。實採於九秋與色白,得金氣亦多。色青兼白,則為金木相媾。味甘而淡,則入胃不入脾。主疏泄者肝,司肅降者肺,胃亦傳化下行之腑,是肺肝挾金木之威,直走而下,由胃而小腸而膀胱,皆其所順由之路,且氣寒復歸於腎,濕何能不去。後人以利小便治疝,皆深得此意。

劉氏以實結盛夏,為潤下之氣還就炎上。不知實結盛夏,是水不畏火,不畏火則制火。水自就水,奚肯就火。本經下氣二字,又包有至理如此。

劉氏以此之筋攣為筋膜乾,余既略駁之矣。考劉氏此篇宗奭曰一段加註云:受濕則筋緩,然濕即化熱,濕合於熱則傷血,血不能養筋則又攣縮。筋攣固有因血虛者,而此則不然。鄒氏云:筋之為物,寒則堅勁,堅勁則短縮;熱而緛緩,緛緩則弛長。此為不挾濕者言也。若挾濕則大筋橫脹,橫脹則緛短;小筋縱伸,縱伸則弛長。

凡物皆然。特能短而不能勁,與因寒而縮者有異。按橫脹之說,未經人道,較劉氏自勝。然靈樞濕熱不攘,大筋緛短,小筋弛長。是緛短時濕已化熱。蓋初雖橫脹,不致短縮,惟化熱之後,所謂食氣入胃,散精於肝,淫氣於筋者,遂漸被其爍,筋為之縮。云不攘,則熱由濕化,已非一日,與本經之言如出一轍。

薏苡止泄熱驅濕而筋即舒,試之屢驗。若傷血而待養血,則不能如是易矣。

本經久風濕痹,繫於筋急拘攣不可屈伸之下,明其病之屬筋,而上下文若斷若續,幾索解不得。金匱胸痹緩急一條,正為本經點睛。胸痹即風濕痹,在手足為不可屈伸,在胸為一緩一急,皆久而後成,皆筋病也。

緩急二字,前人注多支吾,惟鄒氏於靈素之言陰蹺陽蹺與足陽明頰筋,推類以求,並繹巢元方之論胸痹,謂五臟六腑之寒氣,因虛而上衝胸膈者,寒衝於左,則逼熱於右;寒衝於右,則逼熱於左。寒者急,熱者緩。可謂今日發矇曠然已昭矣。或問寒濕熱濕,各有專藥。濕既化熱,乃舍治熱濕之專藥而用薏苡,不名之為熱濕,其亦有說乎?曰:痹無熱痹,濕化之熱,終不離寒。故不曰濕熱風熱,而曰久風濕痹。

證為熱中有寒,緩急自非專由於熱,此理惟寇宗奭及之。曰:受寒使人筋急,寒熱使人筋攣;若但受熱不曾受寒,則不至筋攣。雖與鄒說微異,然緩急實惟薏苡一物治之。何則?寒即是濕,濕去寒亦去,薏苡治筋有專長也。然則仲聖何為又加附子乎?曰:胸痹由於陽虛,本非辛溫藥不治,用附子不用薤桂者,以薏苡有損陽之虞,附子足以敵薏苡而捨短取長。非以薏苡治熱,附子治寒也。

李氏謂:薏苡健脾益胃,虛則補母,故肺痿肺癰用之。劉氏謂:治痿獨取陽明。陽明濕熱盛則成肺痿肺癰。大腸與胃之濕熱散,則肺痿肺癰自愈。噫,二家之言,粗疏甚矣!夫治痿獨取陽明者,為痿躄言之也。與肺痿之痿,詎得同論。且薏苡肺藥而肺痿不治,肺痿而至吐膿成肺癰則治之,肺癰之中,又以胸中甲錯為最宜。

何則?胸中甲錯,乃肺熱爍液所致。雖在肌膚而與筋膜聯屬,肝與有責。薏苡泄肺熱而能疏筋膜中乾澀,故為妙藥。如千金葦莖湯可徵也。肺痿何以不治?肺痿之因有二:屬虛冷者無論矣;即肺由熱爍而津液已枯,筋膜無故,薏苡不能潤液而且竭液,奚藉此為。腸癰何以治之?則亦以身甲錯故。

甲錯雖不在胸,而其為癰膿則一,癰膿亦不能專任薏苡,而因癰膿而甲錯,則非薏苡不任,與胸痹之專治緩急無二義。尤氏謂此腸癰為小腸癰,與余薏苡由胃而小腸而膀胱之說適合。或疑肺藥多入大腸,薏苡何獨不然。曰:此正金木相媾,肝主疏泄而薏苡為肝藥之據也。薏苡之主治,肝居首,肺次之,胃以下皆其所遞及。

方書胃病無治以薏苡者。蓋其補土,止補肝中之土,所謂五臟皆有土也。前人惟視薏苡為補中土之藥,故謂其力和緩,然用之中的,為效極速,何和緩之有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