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巖

《本草思辨錄》~ 卷一 (15)

回本書目錄

卷一 (15)

1. 知母

知母為肺胃腎三經清氣熱之藥,潔古、東垣、丹溪,咸以知母與黃柏為滋陰之品,後人遂視為補劑。知母之潤,雖不似黃柏之燥,然寒滑下行,使熱去而陰生則有之,究無補性能益陰之不足。即以瀉邪火,亦當適可而止。否則降令太過,脾胃受傷,真陽暗損,誠有如李瀕湖所言者。

知母本經主消渴,千金外臺固恆用之,仲聖則更有精焉。止渴如五苓散、豬苓湯、文蛤散皆無知母,白虎湯有知母而無渴證,加人參乃始治渴。蓋以陽明熱盛,清熱誠要;然膏知無益陰生津之能,於清熱之中再加以人參,則病去而正即復,其用意之周密,千金外臺且遜之,況他人乎。

桂枝芍藥知母湯,仲聖之用知母,即本經所謂除邪氣肢體浮腫下水者。鄒氏解之,但以知母為治火阻於下,則未免膚淺。試歷引他說以補之:張隱菴云:知母皮外有毛,故除皮毛之邪氣;肉厚皮黃,兼得土氣,故治肢體浮腫。張石頑云:除邪氣肢體浮腫,是指濕熱水氣而言。

葉香岩云:腎惡燥,燥則開闔不利而水反蓄,知母寒滑,滑利關門而水自下。合觀三說,而此方之用知母,可曉然矣。

白話文:

知母是能清肺、胃、腎三經氣熱的藥物。像潔古、東垣、丹溪這些醫家,都認為知母和黃柏一樣具有滋陰的功效,後世的人因此把它當成補藥來用。知母雖然不像黃柏那麼燥烈,但它的確有寒涼滑潤、能使熱邪去除而促進陰液產生的作用,但說它有補益的功效、能補陰液的不足,其實並沒有。即使要用它來瀉除邪火,也應當適可而止。否則過度使用,會使下降的功能太過,反而會傷害脾胃,使真陽受到暗損,這就如同李時珍所說的那樣。

《本經》記載知母主要能治療消渴症,而《千金方》、《外台秘要》等醫書也經常使用它。張仲景使用知母的方法,更是精深。比如他治療口渴,像五苓散、豬苓湯、文蛤散等方劑都沒有使用知母,而白虎湯雖然有知母卻不是用來治療口渴,而是加了人參後才開始治療口渴。這是因為陽明經熱盛,清熱固然重要;但知母並沒有滋陰生津的功效,所以在清熱的同時再加入人參,就能使疾病痊癒,正氣也得以恢復。他用藥的周密心思,《千金方》、《外台秘要》都比不上,更何況其他人呢?

張仲景使用知母的桂枝芍藥知母湯,正是依據《本經》所說,知母能去除邪氣、治療肢體浮腫和利水的功能。鄒氏的解釋,只認為知母是治療火邪阻滯在下焦,未免太過膚淺。我們可以參考其他醫家的說法來補充:張隱庵說,知母外皮有毛,所以能去除皮毛的邪氣;知母肉厚皮黃,兼有土氣,所以能治療肢體浮腫。張石頑則說,去除邪氣和肢體浮腫,指的是濕熱水氣。

葉香岩認為,腎臟不喜歡乾燥,乾燥則會使開合功能不利而導致水分積蓄,知母性寒滑潤,能滑利關竅使水液自行排出。綜合以上三種說法,就能明白這個方劑使用知母的道理了。

2. 白朮

鄒氏云:脾主升舉清陽,胃主通降濁陰,皆屬土而畏濕。術開花於初夏,結實於伏時,偏於濕熱瀰漫之際,顯其有猷有為,確知其入脾胃,能力固中氣,外御濕侮矣。劉氏亦脾胃同論,而以為先胃而後及脾。張隱菴則專主益脾而不及胃。竊思胃為陽明燥金,脾為太陽濕土,土必名濕者,即隱菴所謂土有濕氣,始能灌溉四旁,如地得雨露而後發生萬物也。白朮味甘多脂,有似濕土,非脾之正藥而何。

其肉白,老則微紅,味復帶辛,故能由脾及胃而達肌表。別錄云暖胃,潔古云除胃熱,皆是除濕土之或過功效所及,非正治其胃也。

白朮除脾濕,固中氣,為中流之砥柱。其散表邪,非輔以麻黃桂枝附子之屬,不能由肌肉而透皮毛。蓋其味厚而甘,擅長於守也。麻黃桂枝附子,為走散風寒之劑,加以白朮除濕,則為治風濕,治寒濕。無濕不加,故麻黃桂枝附子多用於傷寒太陽病,而術惟有水氣始用之。鄒氏云:仲聖治風寒濕痹方,多有不用術者,以術於風勝濕勝者為最宜,寒勝者差減。

蓋風勝必煩,濕勝必重。金匱中治痹用術諸方,非兼煩必兼重。或云身煩疼,或云身體疼煩,或云骨節煩疼掣痛,或云腹重,或云頭重,或不煩不重,而云身體疼、手足寒、骨節痛,是析風與濕與寒而三之矣。不知仲聖方言煩者未嘗不兼濕,言重者未嘗不兼風,言寒者未嘗不兼風與濕,核諸本經主風寒濕痹,無不吻合。鄒氏徒泥於字面而不知細審,遂並白朮性用而胥失之矣。

凡仲聖方用桂至四兩,必為利小便與下腎邪,桂枝附子去桂加白朮湯,又明云大便硬小便自利去桂,大便不硬小便不利當加桂,是桂枝之能利小便無疑矣。乃尤氏解此方云:大便硬小便自利,知其人在表之陽雖弱,而在裡之氣自治。則皮中之濕,所當驅之於里,使水從水道而出,不必更出之表以危久弱之陽,故去桂枝之辛散,加白朮之苦燥,合附子之大力健行者,於以並走皮中逐水氣。夫去桂以小便利也。

今去桂而猶欲驅濕從水道出,不知其意何居。況既云當驅之於里,不必更出之表,而又云加白朮合附子,以並走皮中逐水氣,不仍出之於表乎。是尤氏於本條語意,全未體會。鄒氏之說,差勝於尤,而亦未見其當。其解去桂加朮也。曰:脾健則能制水,水在內能使下輸膀胱而大便實,水在外能使還入胃中而大便濡。

夫謂使在內之水下輸膀胱,實非術之能事。仲聖加朮,正取其不利小便。謂使在外之水還入胃中,則殆以大便硬而更崇其土,理不可曉,作此當然之想耳。按仲聖云,三服盡其人如冒狀勿怪,此以朮附並走皮中,逐水氣未得除,故使之耳。可見朮附並用,是使水從表除,不從里泄,即水不還入胃中之據。

白話文:

白朮

鄒氏認為,脾負責升舉清陽之氣,胃負責通降濁陰之水,都屬土性而怕濕。白朮在初夏開花,伏天結果,正值濕熱瀰漫之時,它卻能生長發育,說明它能進入脾胃,具有健脾益氣、抵禦外濕的作用。劉氏也認為白術作用於脾胃,但認為先作用於胃,然後再作用於脾。張隱菴則認為白朮主要益脾,作用於胃較弱。我私下認為,胃屬陽明燥金,脾屬太陽濕土,脾土之所以稱作濕土,正如隱菴所言,是因為土中含有濕氣,才能滋潤周圍,如同土地得到雨露才能生長萬物一樣。白朮味甘多脂,性狀如同濕土,不是脾的最佳藥物還能是什麼呢?

白朮藥體潔白,老了則略帶紅色,味道略帶辛辣,因此能由脾胃到達肌表。藥典記載白朮溫胃,潔古方認為白朮能除胃熱,這些都是白朮除濕土過盛的功效,並非直接治療胃病。

白朮能除脾濕、固中氣,是治療脾胃病的關鍵藥物。但白朮散表邪需要配合麻黃、桂枝、附子等藥物,才能由肌肉透達皮毛。因為白朮味厚甘,擅長於溫和守正。麻黃、桂枝、附子是祛散風寒的藥物,配合白朮除濕,則可用於治療風濕、寒濕。凡是濕邪的病症都需要使用白朮,因此麻黃、桂枝、附子多用於傷寒太陽病,而白朮則只在有水氣的病症中使用。鄒氏說,仲景治療風寒濕痹的方劑,很多都不用白朮,因為白朮在風盛濕盛時最有效,寒盛時則效果較差。

因為風盛則必然煩躁,濕盛則必然沉重。金匱要略中治療痹症用白朮的方劑,都兼有煩躁或沉重的症狀。有的方劑描述為身煩疼痛,有的描述為身體疼痛煩躁,有的描述為骨節煩痛掣痛,有的描述為腹部沉重,有的描述為頭部沉重,有的則沒有煩躁和沉重,而只描述身體疼痛、手足冰冷、骨節疼痛,這是將風、濕、寒三者區分開來。但實際上,仲景在論述疾病時,說煩躁的症狀往往兼有濕邪,說沉重的症狀往往兼有風邪,說寒症往往兼有風邪和濕邪,這與《本經》所載白朮主治風寒濕痹完全吻合。鄒氏只拘泥於字面意思而不深入分析,因此對白朮的藥性與功效理解有誤。

凡是仲景的方劑中使用桂枝達四兩的,都是為了利小便和瀉下腎邪。桂枝附子去桂加白朮湯,明確指出大便堅硬小便自利則去桂枝,大便不硬小便不利則加桂枝,說明桂枝能利小便無疑。但尤氏解釋此方時說:大便堅硬小便自利,說明患者表層陽氣雖弱,但裡層氣血運行正常。此時皮下的濕邪,應該驅之於裡,使水從水道排出,不必再從表層排出而危及虛弱的陽氣,所以去桂枝的辛散之性,加白朮的苦燥之性,配合附子的溫陽之力,共同驅除皮下的水氣。去除桂枝是因為小便通暢。

現在去除桂枝仍然想驅除濕邪從水道排出,其用意不明。況且既說應該驅之於裡,不必再從表層排出,又說加白朮合附子,共同驅除皮下的水氣,不還是從表層排出嗎?因此,尤氏對此方劑的含義完全沒有理解。鄒氏的說法比尤氏更好一些,但也不完全正確。他解釋去除桂枝加白朮的理由是:脾健則能制水,水在體內能使下輸膀胱而大便堅硬,水在體外能使水氣還入胃中而大便溏泄。

認為讓體內的水下輸膀胱,並非白朮所能做到。仲景加白朮,正是取其不利小便的作用。認為讓體外之水還入胃中,則是因為大便堅硬而加強脾土之氣,這種道理無法理解,只是憑空臆想而已。仲景說,服藥三次後,病人如感到像感冒一樣的症狀不必擔心,這是因為白朮附子一起作用,驅除水氣還未完全,因此出現這種症狀。由此可見,白朮和附子一起使用,是讓水氣從體表排出,而不是從裡邊排出,也就是說水氣不會再回到胃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