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巖

《本草思辨錄》~ 卷一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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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1)

1. 卷一

2. 石膏

鄒氏云:石膏體質最重,光明潤澤,乃隨擊即解,紛紛星散,而絲絲縱列,無一縷橫陳,故其性主解橫溢之熱邪,此正石膏解肌之所以然。至其氣味辛甘,亦兼具解肌之長;質重而大寒,則不足於發汗。乃別錄於杏仁曰解肌,於大戟曰發汗,石膏則以解肌發汗連稱。豈以仲聖嘗用於發汗耶。

不知石膏治傷寒陽明病之自汗,不治太陽病之無汗。若太陽表實而兼陽明熱鬱,則以麻黃髮汗,石膏泄熱,無舍麻黃而專用石膏者。白虎湯治無表證之自汗,且戒人以無汗勿與。即後世發表經驗之方,亦從無用石膏者,所謂發表不遠熱也。然則解肌非歟?夫白虎證至表裡俱熱,雖尚未入血成腑實,而陽明氣分之熱,已勢成連衡,非得辛甘寒解肌之石膏,由里達表,以散其連衡之勢,熱焉得除而汗焉得止。是得石膏解肌,所以止汗,非所以出汗。

他如竹葉石膏湯、白虎加桂枝湯,非不用於無汗,而其證則非發表之證,學者勿過泥別錄可耳。

又王海藏謂石膏發汗,朱丹溪謂石膏出汗,皆以空文附和,未能實申其義。竊思方書石膏主治,如時氣肌肉壯熱、煩渴、喘逆、中風、眩暈、陽毒發斑等證,無一可以發汗而愈者。病之倚重石膏,莫如熱疫。余師愚清瘟敗毒散,一劑用至六兩、八兩,而其所著疫證一得,則諄諄以發表致戒。

顧松園以白虎湯治汪纘功陽明熱證,每劑石膏用至三兩,兩服熱頓減,而遍身冷汗,肢冷發呃。群醫譁然,阻勿再進。顧引仲聖熱深厥深及喻氏陽證忽變陰厥萬中無一之說與辯。勿聽。迨投參附回陽之劑,而汗益多,體益冷。復求顧診。顧仍以前法用石膏三兩,而二服後即汗止身溫。

(見陸定圃冷廬醫話)此尤可為石膏解肌不發汗之明證。要

之顧有定識定力,全在審證之的,而仲聖與喻氏有功後世,亦可見矣。

本經中風寒熱四字,劉潛江、鄒潤安皆作兩項看,甚是。惟鄒以下文:心下逆氣驚喘口乾舌焦不能息,為即中風與寒熱之候,強為牽合,殊不切當。劉謂:陽不足而陰有餘者,風之虛也;陰不足而陽有餘者,風之淫也。茲味之陰有餘,正對待陽有餘之證,而治其風淫。講石膏治中風極真,講寒熱則以五蒸湯內三焦之乍寒乍熱用石膏釋之,而五蒸湯卻不僅恃石膏除寒熱也。

竊思中風用石膏,如金匱風引湯、古今錄驗續命湯皆是;寒熱用石膏,當以外臺石膏一味,治陽邪入里,傳為骨蒸,令人先寒後熱,漸成羸瘦,有汗而脈長者為切。又白虎加人參湯,治太陽中熱汗出惡寒身熱而渴,亦可為石膏治寒熱之據。然此二證,與陽虛之寒,陰虛之熱,傷寒有表證之惡寒,皆迥乎不同,未可漫施而不細辨也。

石膏甘淡入胃,辛入肺,體重易碎,亦升亦降,則入三焦。以清肅之寒,滌蒸郁之熱,只在三經氣分而不入於血,其為胃藥非脾藥亦由於是。然則腹中堅痛,必苦寒入血如大黃,方克勝任,即枳樸芍藥,亦只堪用為臣使,石膏斷不能攻堅而止痛。本經腹中堅痛四字,必是後世傳寫舛誤,原文寧有是哉。

白話文:

石膏的藥性,質地沉重,光潤明亮,一敲即碎,散成細小的顆粒,呈現縱向排列,沒有橫向的纖維,因此它能化解橫逆的熱邪,這就是石膏解肌的根本原因。石膏辛甘味,也兼具解肌的功效;但因質地沉重且性寒,所以發汗之力不足。雖然《名醫別錄》將杏仁列為解肌藥,大戟列為發汗藥,卻將石膏同時列為解肌和發汗藥,難道是因為仲景曾用它來發汗嗎?

石膏治療傷寒陽明病的自汗有效,但不能治療太陽病的無汗症。若太陽經表證實證兼陽明經熱邪鬱結,則應先用麻黃發汗,再用石膏清熱,不應捨棄麻黃而單獨使用石膏。白虎湯治療無表證的自汗,並且告誡無汗者不可服用。後世的經驗方劑,也從來不用石膏來發汗,因為發表之法不應深入治療裡熱。那麼,石膏的解肌之功是不是錯誤的呢?白虎湯證候,表裡俱熱,雖然尚未深入血分臟腑,但陽明經氣分的熱邪已勢成一體,非得依靠辛甘寒解肌的石膏,由裡達表,才能化解其凝滯之勢,熱邪才能消除,汗才能止住。所以,石膏解肌是為了止汗,而不是為了發汗。

像竹葉石膏湯、白虎加桂枝湯,也非不用於無汗症,但其所治的病症並非需要發表之法,學習者不要過於拘泥於《名醫別錄》的記載。

王海藏說石膏發汗,朱丹溪說石膏出汗,都只是空泛地附和前人說法,並沒有真正闡明其義。我私下認為,方劑中石膏主治的病症,如時疫、肌肉壯熱、煩渴、喘逆、中風、眩暈、陽毒發斑等,沒有哪一個是依靠發汗就能痊癒的。而最倚重石膏治療的疾病,莫過於熱疫。我的老師吳鞠通的清瘟敗毒散,一劑用量可達六兩、八兩,但他在論述疫證時,卻一再強調發表的重要性,並告誡不可輕易使用。

顧松園用白虎湯治療汪纘功的陽明熱證,每劑石膏用量達三兩,服用兩劑後,熱症驟減,卻出現渾身冷汗、肢體冰冷、呃逆等症狀。眾醫生驚慌失措,阻止繼續服用。顧松園則引用仲景“熱深厥深”和喻氏“陽證忽變陰厥”的論述與他們辯解。但不必聽從顧松園的說法,後來服用參附子等溫陽藥後,汗出更多,身體更冷。汪纘功又請顧松園診治,顧松園仍用以前的方法,每劑用石膏三兩,服用兩劑後,汗止,體溫恢復正常。(見陸定圃《冷廬醫話》)這更能證明石膏解肌而非發汗的功效。總之,顧松園有明確的見解和堅定的意志,關鍵在於對病症的準確判斷,而仲景和喻氏的醫學成就也因此流傳後世。

《神農本草經》中“中風寒熱”四個字,劉潛江、鄒潤安都把它看作兩項不同的病證,很有道理。只是鄒潤安以下文“心下逆氣、驚喘、口乾舌焦、不能呼吸”作為中風和寒熱的症狀,強行聯繫起來,顯得不太恰當。劉潛江說:“陽氣不足而陰氣有餘者,是虛風;陰氣不足而陽氣有餘者,是實風。”石膏治療的陰盛,正是針對陽盛的病證,治療的是實風。關於石膏治療中風的論述很精確,關於治療寒熱,則是用五苓散中治療三焦寒熱的例子來解釋,而五苓散治療寒熱,卻不單單依靠石膏。

我私下認為,中風使用石膏,如《金匱要略》中的風引湯、《古今錄驗》中的續命湯都是例子;寒熱使用石膏,應以《外臺秘要》中單用石膏治療陽邪入裡,傳為骨蒸,先寒後熱,漸漸消瘦,有汗且脈象長的病證為準。還有白虎加人參湯,治療太陽經中熱、汗出、惡寒、身熱、口渴,也可作為石膏治療寒熱的依據。但這兩種病證,與陽虛的寒證、陰虛的熱證、傷寒有表證的惡寒,都完全不同,不可漫不經心,而應仔細辨證。

石膏甘淡入胃,辛味入肺,質地沉重易碎,既能升又能降,故能入三焦。它以清肅的寒性,滌除蒸騰鬱滯的熱邪,只作用於三經的氣分,而不入血分,所以它是胃藥而非脾藥。因此,對於腹部堅硬疼痛,必須依靠苦寒入血的藥物如大黃才能治療,即使是枳實、芍藥,也只能作為輔助藥物使用,石膏絕對不能攻堅止痛。《神農本草經》中“腹中堅痛”四個字,一定是後世傳抄時出現了錯誤,原文應該不是這樣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