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巖

《本草思辨錄》~ 緒說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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緒說 (9)

1. 緒說

王氏意中,惟橫一懸擬之標本,故既不知反之概乎六氣,而將四氣除去,又並二氣之本相反者而故昧之。處處欲伸其說,實處處自貢其瑕。顧余則因而參考前後,得以四通六闢,亦王氏之啟余也。其木火相生,土金相生,而一則從母,一則從子者奈何?陳修園謂木從火化,燥從水化,是矣。但天氣不加君火,而相火稟君之命以守位,不能為木所化。

土位中央,有面南之尊,不能為金所化。要之皆相從而後生者也。其從標而有取於相反者奈何?水與火勢均力敵而不容偏廢。壯水之主,則陽光以鎮。益火之原,則陰翳以消。相反之中,實有相濟之妙。故進則為主,亦退則為賓。不能專從標,而或則從本,或則從標。經文又煞有斟酌如是。

或曰:王氏訓標為末,本諸說文,不當創為別解。曰:末者名也,不同則徵以實,反又不同之所推而極之,皆末之一義所引伸也,豈戾古哉。抑王氏尤有誤者,本標不同,氣應異象之下,王註標者病之始。本標不同,所以氣應異象,下句方以病言,標有何病,本又何以不病。

況先病為本,後病為標,經之明訓。何反以病始為標。阮氏經籍籑詁引之,亦未之深考矣。素問之有訓詁,權輿於全元起,而今不復見,學者多宗王氏。王氏釋經之功,自不可沒;而其踳駁,則亦往往而有。自宋而後,注家每有是正,獨標本無疵之者。不揆檮昧,竊擬斯篇,願與學者共商之。

(此余舊作素問標本王注辨,今復加研核,似尚無漏義,故錄存之。)

徐洄溪、陳修園,皆尊信本經與仲聖之至者。徐謂神農為開天之聖人,實能探造化之精,萬物之理。仲聖諸方,悉本此書,藥品不多,而神明變化,已無病不治。又其所著百種錄,自謂探本溯源,發其所以然之義。所著傷寒論類方,自謂於方之精思妙用,一一註明,發其所以然之故。

陳謂藥性始於神農,不讀本草經,如作制藝不知題在四書。仲聖集群聖之大成,即儒門之孔子。又其所著本草經讀,自謂透發其所以然之妙,求與仲聖書字字吻合。今按二家之書,於本經皆止順文敷衍,於仲聖方皆止知大意。徐雖較勝於陳,而不能實踐其言則一也。試姑舉人參一物以明之。

小柴胡湯,胸中煩而不嘔者,去半夏人參,加栝萎實一枚。徐注云:不嘔不必用半夏,煩不可用人參,栝蔞實除胸痹,此小陷胸之法。按心煩喜嘔為少陽本證,或煩而不嘔,則方有加減。觀心煩喜嘔之用參,即可知參之去,為煩而不嘔。不嘔自無需半夏,故以去半夏人參並言之。

蓋嘔則胸中之邪,不至於窒,若不嘔而用參,則更閉其邪,故去參而加以蕩胸之栝蔞實。徐以不嘔與煩拆講,又但知別錄栝蔞實主胸痹,而不知證之何以胸痹,故其注語全不中肯。況柴胡加龍骨牡蠣湯,煩而有參,柴胡桂枝幹薑湯,煩而不嘔無參,不可參觀而得之邪。陳謂桂枝加生薑芍藥新加湯,特提出沉遲二字,以辨身痛不是餘邪,乃營血凝滯作痛,故以人參借薑桂之力,增芍藥領入營分以通之。不知仲聖云:沉者營氣微也。

白話文:

王氏的觀點,就像是心中只有一個懸掛的、用來比擬的標本,因此既不了解與六氣相反的道理,又把四氣去除,甚至還把兩種本質相反的氣弄混。他處處想闡述自己的理論,實際上處處都暴露了自己的缺陷。而我因此得以參考前人的論述,從各方面融會貫通,這也是王氏給我的啟發。

其中,木火相生、土金相生,一個是從母,一個是從子,這是為什麼呢?陳修園說木從火化、燥從水化,這說對了。但天之氣不加入君火,而相火秉承君火的命令來守護其位,不能被木所化。土居中央,有面南的尊貴地位,不能被金所化。總而言之,它們都是互相順從之後才產生的。

那麼,從「標」的角度來看,為什麼會取與之相反的呢?水與火勢均力敵,不容偏廢。強盛水的功能,需要陽氣來鎮壓;增益火的本源,需要陰氣來消除。相反之中,實際上蘊含著相互調和的奧妙。所以進則為主,退則為輔。不能只從「標」的角度來看,有時要從「本」的角度,有時要從「標」的角度。經文也是這樣斟酌考慮的。

有人說:王氏把「標」解釋為「末」,是根據《說文解字》的說法,不應該另外創立新的解釋。我說:「末」是一種名稱,如果與事實不同,就要用實例來驗證;如果與反常的現象不同,就要推究到極點,這些都是「末」這個字引申出來的意義,怎麼會違背古人的意思呢?

而且王氏還有一個錯誤,本和標不同,氣的反應也會有不同的現象。王氏註解「標」是疾病的開始。本和標不同,所以氣的反應才會有不同的現象。下一句才說到疾病,如果標有疾病,那麼本為什麼沒有疾病?況且,先發生的病是本,後發生的病是標,這是經書明確的教誨。為什麼反而把疾病的開始說成是標呢?阮氏《經籍籑詁》引用了這個說法,也沒有深入考究。

《素問》的訓詁,最初是由全元起開始的,但現在已經看不到了,學者大多依從王氏的解釋。王氏解釋經文的功勞,固然不可抹殺;但是他的錯誤,也往往存在。自宋朝以後,注釋的學者常常有糾正他的錯誤,唯獨關於「標本」的解釋沒有人提出異議。我不自量力,想寫這篇文章,希望與學者們共同探討。

(這是我以前寫的《素問標本王注辨》,現在又經過研究核實,覺得沒有遺漏什麼意義,所以記錄下來。)

徐洄溪、陳修園,都是非常尊崇《內經》和仲景的人。徐說神農是開天闢地的聖人,確實能夠探究造化的精髓和萬物的道理。仲景的方劑,都是以《內經》為基礎,藥品不多,但是變化神妙,沒有治不好的病。而且他所寫的《百種錄》,自稱是探究本源,闡發其中的道理。他所寫的《傷寒論類方》,自稱對於方劑的精妙運用,一一註明,闡發其中的原因。

陳說藥性開始於神農,不讀《本草經》,就像做文章不知道題目出自《四書》一樣。仲景是集眾聖之大成者,就像儒家的孔子。而且他所寫的《本草經讀》,自稱是透徹地闡發其中的奧妙,力求與仲景的著作字字吻合。現在考察這兩家的著作,對於《本經》都只是順著文字敷衍,對於仲景的方劑,都只是了解大概的意思。徐雖然比陳好一些,但是他們都不能實踐自己所說的話,這一點都是一樣的。我先舉人參這一味藥物來說明。

小柴胡湯,如果患者胸中煩悶而不嘔吐,就去掉半夏和人參,加上一枚栝蔞實。徐註解說:不嘔吐就不必用半夏,煩悶就不可以用人參,栝蔞實可以解除胸痹,這是小陷胸湯的方法。我認為,心煩喜嘔是少陽病的根本證狀,如果煩悶而不嘔吐,就要對症加減藥物。觀察心煩喜嘔時使用人參的情況,就可以知道去掉人參是因為煩悶而不嘔吐。不嘔吐自然不需要半夏,所以把去掉半夏和人參並在一起說。

因為嘔吐時胸中的邪氣不會堵塞,如果不嘔吐而使用人參,反而會使邪氣更加閉塞,所以去掉人參而加上可以蕩滌胸中邪氣的栝蔞實。徐把不嘔吐和煩悶分開來講,而且只知道《別錄》記載栝蔞實主治胸痹,卻不知道這個證狀為什麼會胸痹,所以他的註解完全沒有說到重點。何況柴胡加龍骨牡蠣湯,煩悶的時候也有人參,柴胡桂枝乾薑湯,煩悶而不嘔吐卻沒有人參,不能對照來看嗎?陳說桂枝加生薑芍藥新加湯,特別提出了「沉遲」二字,用來區別身體的疼痛不是由於剩餘的邪氣,而是由於營血凝滯所造成的疼痛,所以用人參借助薑和桂的力量,增加芍藥使其進入營分以疏通經絡。他卻不知道仲景說:「沉,是指營氣虛弱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