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學綱目》~ 卷之九·陰陽臟腑部 (5)
卷之九·陰陽臟腑部 (5)
1. 調攝宜禁
請詳言之。古者井田之法行，鄉閭之教具，人知禮讓，比屋可封，肉食不及幼壯，五十方才食肉，當時之人，血氣衝和，筋骨堅凝，腸胃清厚，甘旨養老，何由致病。今則不然，幼小食肉，強壯恣饕，比及五十，疾已蜂起，氣耗血竭，筋柔骨痿，腸胃壅閼，涎沫充溢。而況人身之陰，難成易虧，六七十後，陰不足以配陽，孤陽幾欲飛越，因天生胃氣，尚爾留連，又藉水穀之陰羈縻而不走耳。所陳前證，皆是血少。
《內經》曰：腎惡燥。烏附丹劑非燥而何？夫血少之人，若防風、半夏、蒼朮，但是燥劑，且不敢多，況烏附丹劑乎！或者又曰：一部《局方》，悉是溫熱養陽，吾子之言，無乃繆妄乎？予曰：《局方》用燥劑，為劫濕病也，濕得燥則豁然而收。《局方》用暖劑，為劫虛病也，補脾不補腎，脾得暖則易化而食進，下雖暫虛，亦可少回。
《內經》治法，亦許用劫，正是此意。蓋為質厚而病淺者說，此亦儒者用權之意。若以為經常之法，豈不大誤。彼老年之人，質雖厚，此時亦近乎薄，病雖淺，其本亦易以撥，而可用劫藥以取速效乎？若夫形肥者血多，形瘦者血實，間或有可用劫藥者，設或失手，何以收救。吾寧稍遲，計出萬全，豈不美乎！烏附丹劑，其不可輕餌也明矣。
至於飲食尤當謹節。夫老人內虛脾弱，陰虧性急，內虛胃熱，則易飢而思食。脾弱難化，則食已而再飽。陰虧難降，則氣鬱而成痰。至於視聽言動，皆成廢懶，百不如意，怒火易熾。雖有孝子順孫，亦是動輒扼腕，況未必孝順乎。所以物性之熱者，炭火製作者，氣之香辣者，味之甘膩者，皆不可食也明矣。
雖然，腸胃堅厚，福氣深壯者，世俗觀之，何妨奉養。縱口固快一時，積久必為災害。由是觀之，多不如少，少不如絕，爽口作疾，厚味臘毒，古人格言，猶在人耳，可不慎歟。或曰：如子之言，殆將絕而不與，於汝安乎？予曰：君子愛人以德，小人愛人以姑息，況施於所尊者哉。惟飲與食，將以養生，不以致疾。
若以所養轉為所害，恐非君子之所謂孝與敬也。然則如之何則可？曰：好生惡死，好安惡病，人之常情。為子與孫，必先開之以義理，曉之以物性，旁譬曲喻，陳說利害，意誠辭確，一切以敬順行之，又須以身先之，必將有所感悟，而自無捍格之逆矣。若子所謂絕而不與，施於有病之時，尤是孝道。
若無病之時，量酌可否，以時而進，某物不食，以某物代之，何傷於孝敬乎。若夫平居閒話，素無開導誘掖之言，及至飢腸已嗚，饞涎已動，飲食在前，馨香撲鼻，其可禁乎。經曰：以飲食忠養之。忠之一字，恐與此意合，請勿輕易看過。予事老母，固有愧於古者，然母年逾七旬，素多痰飲，至此不作。
白話文：
調攝宜禁
古時候，井田制和鄉里教育盛行，人們講究禮讓，鄰里和睦，很少生病。那時人們吃肉很少，五十歲以後才能吃，因此血氣平和，筋骨強健，腸胃健康，即使吃些美味的食物也只是用來保養身體，很少生病。現在不一樣了，小孩子就吃肉，強壯的人更是放縱食欲，到了五十歲，疾病就接踵而來，氣血耗竭，筋骨衰弱，腸胃堵塞，唾液滿溢。況且人體陰氣難以滋生卻容易損耗，六七十歲以後，陰氣不足以配合陽氣，陽氣幾乎要失去控制，只能依靠天生胃氣勉強維持，又靠水谷的陰氣來約束，才不致奔突。前面所說的症狀，都是由於血虛造成的。
《內經》說：「腎臟怕乾燥。」烏附丹卻是燥熱的藥物。血虛的人，像防風、半夏、蒼朮這些燥熱的藥物，也不敢多吃，更何況是烏附丹呢！有人又說：《局方》裡的藥方都是溫熱的，用來滋補陽氣的，你的話豈不是錯誤的嗎？我說：《局方》用燥熱的藥物，是為了治療濕病，濕氣遇到燥熱就會很快消失。《局方》用溫熱的藥物，是為了治療虛證，溫補脾胃但沒有補腎，脾胃溫暖了，食物就容易消化吸收，即使暫時虛弱，也能很快恢復。
《內經》的治療方法，也允許使用峻猛的藥物，這也是針對身體強壯、疾病輕微的人說的，這也是儒家權宜之計。如果把它當成常規療法，那可就大錯特錯了。老年人，即使身體強壯，此時也趨於虛弱，疾病即使輕微，根源也容易動搖，怎麼可以用峻猛的藥物求速效呢？那些體型肥胖的人血多，體型消瘦的人血氣充足，偶爾可以用峻猛的藥物，但如果處理不當，出了差錯，又該如何補救呢？我寧願稍微慢一些，把事情考慮周全，豈不更好！烏附丹不能輕易服用，這是很明顯的道理。
至於飲食更要謹慎節制。老年人身體虛弱，脾胃功能差，陰氣不足，性情急躁，內虛胃熱，就容易飢餓想吃東西。脾胃虛弱難以消化，吃了東西還會再想吃。陰氣不足難以下降，就會導致氣鬱化痰。視聽言行都變得懶散，什麼都不順心，容易發怒。即使有孝順的子女，也會經常擔憂，何況未必都能孝順呢。所以，性熱的食物，用炭火烹製的食物，氣味辛辣的食物，味道甘甜油膩的食物，都不能吃。
雖然，腸胃強健，福氣深厚的人，世俗看來，可以隨意進補。縱然一時口腹之慾滿足，但時間長了，必然會造成危害。由此看來，多不如少，少不如不吃，美味的食物反而會導致疾病，厚味肥甘是慢性毒藥，古人的格言，還一直在人們耳邊迴響，我們怎能不謹慎呢？有人說：照你這樣說，那豈不是完全不吃，這樣對你來說方便嗎？我說：君子愛人以道義，小人愛人以遷就，何況是對待尊長呢？飲食的目的，應該是為了養生，而不是為了導致疾病。
如果因為進補反而導致疾病，恐怕不是君子所說的孝順和敬重。那麼該怎麼辦呢？好生惡死，好安惡病，這是人之常情。作為子女和孫輩，一定要先向他們講明道理，說明食物的特性，用比喻的方法，說明利害關係，說話要誠懇真摯，一切都要以恭敬順從的方式進行，還要以身作則，一定會有所感悟，而不會有違逆的情況發生。你所謂的完全不吃，是在病人有病的時候才這樣做，這才是孝道。
如果沒有生病，可以根據情況適量進食，不吃某種食物，可以用其他的食物代替，這又何妨礙孝敬呢？如果平時閒聊的時候，沒有任何的開導和引導，等到肚子餓了，口水都流出來了，食物就在眼前，香味撲鼻，還能禁止得住嗎？經書上說：「以飲食忠養之。」「忠」這個字，恐怕也與此意相符，請不要輕易忽略。我侍奉老母親，確實愧對古人，但是母親七十多歲了，素來痰飲較多，到現在也沒有發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