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丹溪心法》~ 附錄 (1)
附錄 (1)
1. 附錄
2. 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辭
丹溪先生既卒,宗屬失其所倚藉,井邑失其所依憑,嗜學之士失其所承事,莫不彷徨遙慕,至於灑涕!濂聞之,中心尤摧咽不自勝。蓋自加布於首,輒相親於几杖間,訂義質疑,而求古人精神心術之所寓。先生不以濂為不肖,以忘年交遇之,必極言而無所隱,故知先生之深者,無逾於濂也。
方欲聚厥事行,為書以傳來世,而先生之子玉汝、從子嗣氾、忽蹐濂門,以先生從弟無忌所為狀,請為表以勒諸墓上。濂何敢辭!先生諱震亨,字彥修,姓朱氏,其先出於漢槐里令云之後。居平陵,至晉永興中,臨海太守泛,始遷今婺之義烏。子孫蟬聯,多發聞於世,郡志家乘載之為詳。
當宋之季,有東堂府君者,諱良祐,懿然君子人也,蓋以六經為教,以弘其宗。府君生某,某生迪功郎桂,迪功生鄉貢進士環,先生之大父也。父諱元,母某氏。先生受資爽朗,讀書即了大義,為聲律之賦,刻燭而成,長老咸器之,已而棄去。尚俠氣,不肯出人下,鄉之右族咸陵之,必風怒電激求直於有司,上下搖手相戒,莫或輕犯。
時鄉先生文懿許公,講道東陽八華山中,公上承考亭朱子四傳之學,授受分明,契證真切,擔簦而從之者亡慮數百人。先生嘆曰:「丈夫所學,不務聞道,而唯俠是尚,不亦惑乎?」乃摳衣往事焉。先生之年,蓋已三十六矣。公為開明天命人心之秘,內聖外王之微,先生聞之,自悔昔之沉冥顛濟,汗下如雨。
由是日有所悟,心扃融廓,體膚如覺增長,每宵挾朋坐至四鼓,潛驗默察,必欲見諸實踐,抑其疏豪,歸於粹夷。理欲之關,誠偽之限,嚴辨確守,不以一毫苟且自恕。如是者數年,而其學堅定矣。歲當賓興,先生應書秋闈,幸沾一命,以驗其所施。再往,再不利,復嘆曰:「不仕固無義,然得失則有命焉。
苟推一家之政,以達於鄉黨州閭,寧非仕乎?」先是府君置祭田三十餘畝,合為一區,嗣人遞司穡事,以陳時薦,然有恆祭而無恆所。先生乃即適意亭遺址,建祠堂若干楹,以奉先世神主,歲時行事。復考朱子家禮而損益其儀文,少長咸在,執事有恪,深衣大帶,以序就列,宴私洽比,不愆於禮。適意亭者,府君所造,以延徐文清公之地。
先生弗忍其廢,改創祠堂之南,俾諸子姓肄習其中。包銀之不下,州縣承之,急如星火,一里之間,不下數十姓,民莫敢與辨。先生所居里,僅上富氓二人。郡守召先生,自臨之曰:「此非常法,君不愛頭乎?」先生笑曰:「守為官,頭固當惜,民不愛也。此害將毒子孫,必欲多及,民願倍輸吾產當之。
」守雖怒,竟不能屈。縣有暴丞,好諂瀆鬼神,欲修岱宗祠以徼福,懼先生莫己與,以言嘗之曰:「人之生死,岳神實司之,欲治其宮,孰敢幹令?」先生曰:「吾受命於天,何庸媚土偶為生死計耶?且岳神無知則已,使其有知,當此儉歲,民食糠核不飽,能振吾民者,然後降之福耳。」卒罷其事,賦役無藝。
白話文:
丹溪先生過世後,他的家族失去了依靠,鄉里失去了憑藉,好學之士失去了可以追隨學習的對象,大家無不徬徨遙望,甚至流下眼淚!我聽聞此事,內心更是悲痛不已。回想過去,我常常在他面前坐著,一起研究探討經義,提出疑問,並探索古人思想的真諦。先生不認為我不夠好,把我當作忘年之交看待,總是毫無保留地將他的見解告訴我,因此,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先生的深奧學問。
本來想聚集眾人,將先生的學術思想整理成書,傳給後世。這時,先生的兒子朱玉汝、姪子朱嗣氾突然來到我的門前,拿著先生的堂弟朱無忌所寫的行狀,請求我為先生寫一篇表文,刻在墓碑上。我哪敢推辭呢!先生名諱震亨,字彥修,姓朱,他的祖先可以追溯到漢朝擔任槐里縣令的官員。他們原本住在平陵,到了晉朝永興年間,臨海太守朱泛才遷居到現在婺州的義烏。子孫世代相傳,很多人都有顯赫的成就,郡誌和家譜都有詳細的記載。
到了宋朝末年,有一位名叫朱良祐的東堂府君,是一位品德高尚的君子,他以儒家經典來教導子孫,並以此發揚光大家族。府君生了某人,某人生了迪功郎朱桂,迪功郎生了鄉貢進士朱環,也就是先生的祖父。先生的父親名諱元,母親是某氏。先生天資聰穎,讀書能立刻理解其中的大意,寫作聲律方面的文章,很快就能完成,長輩們都很器重他,但他後來都拋棄了。先生崇尚俠義,不肯屈居人下,鄉里的權貴都欺凌他,他一定會像狂風暴雨般地向官府據理力爭,上下官員都互相告誡,沒有人敢輕易冒犯他。
當時,鄉里有位被尊稱為文懿的許公,在東陽的八華山講學,許公的學問承襲自朱熹的四傳弟子,傳授關係清晰,領悟真切,追隨他學習的人數不計其數。先生感嘆道:「大丈夫的學習,不應該只追求俠義,而不追求真正的學問,這不是太迷惑了嗎?」於是,他就前去拜師學習。那時,先生已經三十六歲了。許公為他講解了天命人心的奧秘,內聖外王的道理,先生聽了之後,深深地後悔自己過去的沉迷和錯誤,汗流如雨。
從此以後,先生每天都有新的領悟,內心豁然開朗,身心也好像變得更加茁壯,每晚都和朋友們一起探討到四更時分,默默地驗證所學,一定要付諸實踐,克制自己的粗獷放縱,回歸純粹平和。在理智與欲望之間,誠實與虛偽之間,他嚴格地分辨,堅守原則,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苟且和放縱。這樣持續了數年,先生的學問就變得非常堅定了。到了科舉考試的年份,先生參加了秋季的考試,幸運地考取了功名,證明了他的才能。後來再次應考,都沒有考取,他又感嘆道:「不出來做官固然不合義理,但是能否考取功名則是由天命決定。如果能將治理家庭的道理,推廣到鄉里,這難道不是做官嗎?」
先前,府君置辦了三十多畝祭田,將它們劃分為一區,由後代子孫輪流管理耕種,用來祭祀祖先,但是有祭祀的儀式,卻沒有固定的場所。先生就在適意亭的遺址上,建造了幾間祠堂,用來供奉祖先的神主牌位,並按照時節舉行祭祀儀式。先生又參考朱熹的《家禮》,對祭祀儀式進行了修改和完善,長幼都參與其中,各司其職,身穿深衣大帶,按照次序排列就位,宴飲時和樂融融,沒有違反禮節的地方。適意亭是府君為了招待徐文清公而建造的。
先生不忍心讓適意亭荒廢,就在祠堂的南面修建了學堂,讓子孫後代在其中學習。地方官員為了收稅而侵占百姓的土地,情況十分緊急,一個村莊方圓一里,就有數十戶人家受到牽連,百姓不敢與之理論。先生所居住的村莊,只有兩位比較富有的鄉民。郡守召見先生,當面質問他說:「這種做法不合常理,你難道不愛惜自己的頭顱嗎?」先生笑著說:「您身為官員,當然要愛惜自己的頭顱,但是百姓的頭顱也同樣重要。這種禍害將會毒害子孫後代,如果一定要加稅,我願意加倍承擔百姓的稅賦。」郡守雖然很生氣,最終還是沒有辦法壓制先生。縣裡有個暴虐的縣丞,喜歡諂媚鬼神,想修築泰山廟來祈求福佑,他擔心先生不與他合作,就試探先生說:「人的生死是由泰山神掌管的,現在要修繕他的廟宇,誰敢違背他的旨意?」先生說:「我所受的命運來自於上天,為什麼要諂媚泥土偶像,來為自己的生死考慮呢?而且,泰山神如果沒有知覺就算了,如果他有知覺,那麼在這個饑荒的年歲,百姓連糠都吃不飽,只有能救濟我們百姓的人,才能降福給我們。」最終,縣丞放棄了修廟的計畫,百姓的賦稅也因此免除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