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隨息居重訂霍亂論》~ 卷下 (8)
卷下 (8)
1. 夢影
道光元年冬,金履思丈,念祖父之勞勩,命余佐理鹺務於婺州之孝順街。公餘之暇,輒披覽醫書,焚膏繼晷,樂此不疲。三年夏間,主政周光遠先生,年二十七,體極腴皙,登廁後,忽體冷自汗,唇白音低,僉以為痧,欲進開竅等藥。時餘年十七,竊握其臂以診之,脈已微軟欲絕,因力排眾議曰:此陽氣之欲脫,非痧邪之內閉,再投香散,殆速其危也。
人皆以童子何知而笑之,幸先生聞而首肯者再,倉卒不及購藥,余適有戚氏前所貽三年女佩姜一塊,約重四五錢,急煎而灌之,即安。後用培補,率以參、耆、朮、草為主。蓋陽氣偏虛之體也,先生甚德之,視余若弟,且逢人說項,遂以浪得虛名。癸卯為余刊治案,余愧無以報也。
先生年五十歲,無疾而逝,猶是陽虛暴脫耳。無子,一女適蔡氏,其夫人年逾六旬,杭垣再陷後,未知下落,無從探訪,追錄是案,抱憾滋深。又癸卯冬至前一日,管椒軒大中丞,忽於溺後汗淋氣短,色奪言微。余適往靈隱送葬,三遣弁丁速余至署,已痧藥進之屢矣,莫可挽回。
凡陽氣極虛之人,便溺後忽然欲脫,是急宜參附回陽之證,誤認為痧,多致決裂,治霍亂者,須明辨之。
孝順一倉夫,丙戌春,忽患急證,扒床拉席,口不能言,問其所苦,惟指心抓舌而已。人皆以為乾霍亂,余謂乾霍亂,何至遽不能言,且欲抓舌,似中毒耳。或云:同膳數人,何彼中毒,然刮之淬之皆不驗。余以夤夜無從購藥,令取綠豆二升,急火煎清湯,澄冷灌之,果愈。
越日詢之,始言久患痹痛,因餌草頭藥一服,下咽後即心悶不可耐,舌麻不能言,而旁人不知也。
一伎自幼喜食蠶蛹,游上江者數年,久不食此。比旋杭,得與家人暢啖,正歡笑間,腹痛陡作,隨地亂滾。或以為絞腸痧,亟請余勘之,脈色皆和,非痧非食也。若以為中毒,則共食老少皆無恙。諦思之,雖以椒蒜炙熟,與人同啖。恐其中有一二枚或異者,亦未可知。蠶,動物也,與馬同氣,其性熱,更益以椒蒜之辛。
姑仿中馬肉毒例治之,命吸人乳,果飲下即安。
己丑五月,天氣驟熱,先慈陡患霍亂,肢冷自汗,脈微苔白,腹大痛,欲重按,是中虛有素,因熱而受寒侵也。進大劑理中湯加桂枝、白芍,覆杯而愈,此所謂舍時從證也。丁酉八九月間,杭州盛行霍亂轉筋之證,有沈氏婦者,夜深患此,繼即音啞厥逆。比曉,其夫皇皇求治,余診其脈,弦細以澀,兩尺如無,口極渴而沾飲即吐不已,足腓堅硬如石,轉時痛楚欲絕,乃暑濕內伏,阻塞氣機,宣降無權,亂而上逆也。為仿《金匱》雞矢白散例,而處蠶矢湯一方,令以陰陽水煎成,候涼徐服。
此藥入口竟不吐,外以燒酒,令人用力摩擦其轉戾堅硬之處,擦及時許,鬱熱散而筋結始軟。再以鹽滷浸之,遂不轉戾,吐瀉漸止。晡時復與前藥半劑,夜得安寐。次日但覺困極耳,與致和湯數服而痊。後治相類者多人,悉以是法出入獲效,惟誤服附子者,最難救療。(此證火酒摩之時許,鬱熱散而筋漸舒,則轉筋雖因火熾,必兼外寒鬱遏而始反戾也。
白話文:
道光元年冬天,金履思先生為了感念他祖父的辛勞,派我到婺州孝順街幫忙處理鹽務。公務之餘,我經常翻閱醫書,點著燈熬夜讀,樂此不疲。三年夏天,主政的周光遠先生,年紀二十七歲,體格非常肥胖白皙,上完廁所後,突然身體發冷、自汗直流、嘴唇發白、聲音低弱,大家都認為是中痧,想給他服用開竅的藥。當時我才十七歲,偷偷摸了他的手腕診脈,發現脈象已經非常微弱幾乎要消失,於是力排眾議說:「這是陽氣快要脫失的現象,不是痧邪內閉,再給他吃香散之類的藥,恐怕會加速他的危險。」
大家都覺得一個小孩子懂什麼而嘲笑我,幸好周先生聽到後,認同了我的說法,並點頭表示贊同,因為事出突然來不及買藥,我剛好有親戚之前送我的三年女佩戴的薑一塊,大概有四五錢重,趕緊煎好給他灌下去,病況就穩定下來了。之後用培補的方法治療,主要以人參、黃耆、白朮、甘草為主。因為周先生是陽氣偏虛的體質,他非常感激我,待我如同弟弟一般,而且逢人就稱讚我,因此讓我莫名得了好名聲。癸卯年時,他還幫我刊印了醫案,我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他。
周先生五十歲時,沒有生病就過世了,仍然是陽虛暴脫的症狀。他沒有兒子,只有一個女兒嫁給蔡家,他的夫人年紀超過六十歲,杭州再次淪陷後,不知道下落,沒有辦法探訪,追述這個案例,心中感到很遺憾。又在癸卯年冬至前一天,管椒軒大中丞,忽然在小便後汗流浹背、氣喘吁吁、臉色蒼白、說話微弱。我剛好去靈隱寺送葬,他三次派人來催我趕到他的官署,那時已經吃了許多治痧的藥,但都無法挽回。
凡是陽氣極度虛弱的人,在排泄大小便後忽然快要虛脫,這是急需用人參附子回陽的症狀,如果誤認為是中痧,大多會導致病情惡化。治療霍亂的人,必須要清楚辨別。
孝順街有一個倉庫管理員,在丙戌年春天,忽然得了急病,在床上又抓又拉,不能說話,問他哪裡不舒服,他只指著心臟和抓舌頭。大家都以為是乾霍亂,我認為乾霍亂怎麼會立刻不能說話,而且會想抓舌頭,應該是中毒了。有人說:「一起吃飯的幾個人,為什麼只有他中毒?」雖然用刮痧和放血的方法都沒效。我因為深夜沒辦法買藥,就叫人拿了兩升綠豆,用大火煮成清湯,放涼後給他灌下去,果然就好了。
隔天問他,他才說自己長期有痹痛,因為吃了草頭藥一帖,吞下去後就心悶難耐,舌頭麻木不能說話,而旁邊的人都不知道。
有一個妓女從小就喜歡吃蠶蛹,到外地遊歷好幾年,很久沒吃了。等到回到杭州,跟家人開心地大吃蠶蛹,正當歡笑時,突然肚子痛起來,在地上亂滾。有人認為是絞腸痧,急忙請我診斷,發現他的脈象和氣色都很正常,不是痧也不是食物中毒。如果說是中毒,一起吃的老老少少都沒有事。仔細思考後,雖然用花椒大蒜炒熟,和大家一起吃,但恐怕其中有一兩個蠶蛹可能不一樣,也說不定。蠶是動物,跟馬有相同的氣,性熱,再加上花椒大蒜的辛辣。
姑且仿照馬肉中毒的例子治療,叫人餵他喝人奶,喝下去就立刻好了。
己丑年五月,天氣突然變熱,我的母親突然得了霍亂,手腳冰冷、自汗不止、脈象微弱、舌苔發白、肚子劇烈疼痛,喜歡重按,這是因為她體質本來就虛弱,因為天氣熱而受到寒氣侵襲。給她服用大劑量的理中湯加桂枝、白芍,喝完藥就痊癒了,這就是所謂的捨棄時令從病證治療。丁酉年八九月時,杭州盛行霍亂轉筋的症狀,有一個姓沈的婦人,深夜發病,接著就聲音沙啞、昏厥過去。等到天亮,她的丈夫慌慌張張地求醫,我診她的脈象,發現脈弦細又澀,兩尺脈幾乎摸不到,口渴非常嚴重但一喝水就吐,小腿肚堅硬如石頭,轉動時疼痛難忍,這是因為暑濕內伏,阻塞氣機,氣機無法正常運行,亂而向上逆行。我仿照《金匱要略》的雞矢白散的例子,開了蠶矢湯的藥方,叫他們用陰陽水煎好,放涼後慢慢服用。
這個藥喝下去竟然沒有吐,再用白酒,叫人用力的摩擦她轉筋堅硬的地方,擦了大概一段時間,鬱積的熱氣散開,筋結才開始鬆軟。再用鹽滷浸泡,就不再轉筋,吐瀉也漸漸停止。傍晚又給她服用半劑藥,晚上就安穩地睡著了。第二天只是覺得很疲倦,再給她服用幾帖致和湯就痊癒了。之後治療很多類似的病人,都用這個方法並稍作調整就有效,只有誤服附子的,最難救治。(這個病症用白酒摩擦一段時間後,鬱積的熱氣散開,筋漸漸舒緩,所以轉筋雖然是因為火熱太盛,但一定是同時有外寒鬱積阻塞才會反而轉筋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