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士雄

《隨息居重訂霍亂論》~ 卷上 (1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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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上 (17)

1. 紀律

一、忌米湯。得谷者昌,百病之生死,判於胃氣之存亡,猶之兵家餉道,最為要事。惟時邪霍亂痧脹,獨不然者。以暑濕穢惡之邪,由口鼻吸入肺胃,而阻其氣道之流行,乃痞塞不通之病。故濁不能降而腹痛嘔吐,清不能升而泄瀉無嚏。或欲吐不吐,欲瀉不瀉,而竊踞中樞。

苟不亟為展化宣通,邪必由經入絡,由腑入臟,而滋蔓難圖矣。凡周時內,一口米湯下咽,即脹逆不可救者,正以穀氣入胃,長氣於陽。況煮成湯液,尤能閉滯隧絡,何異資寇兵而齎盜糧哉。惟吐瀉已多,邪衰正奪者,猶之寇去民窮,正宜撫卹。須以清米湯溫飲之,以為接續,不可禁之太過,反致胃氣難復。

知所先後,則近道矣。物性中和,莫如谷矣。為生人之至寶,乃霍亂痧脹邪熱方張之際,不可一試。米湯如是,況補藥乎。其霍亂間有得溫補而愈者,是中虛之霍亂,非時行之霍亂也。須知中不必皆虛,虛不必同時而病,病不必皆成霍亂。既同時而病霍亂,豈非外邪為患。而流行漸廣,遂成疫癘。

何司命者,尚不識其病情耶。凡一病有一病之宜忌,先議病,後議藥,中病即是良藥。故投之而當,硝黃即是補藥;投而不當,參朮皆為毒藥。譬如酒色財氣,庸人以之殺生。而英雄或以之展抱負,禮樂文章,聖人以之經世。而豎儒反以之誤蒼生。藥之於醫也,亦然。補偏救弊,隨時而中。

病無定情,藥無定性。顧可舍病而徒以藥之純駁為良毒哉。或云:扶陽抑陰,治世之道,古聖以之立教,景岳以之喻醫。今人身不治,病亂於中,竟闢溫補扶陽。惟事清解助陰,毋乃偏任寒涼,將起後人之議乎?余曰:扶陽抑陰,大易原以喻君子小人。故章虛谷謂:但可以論治世,不可以論治病。

惜章氏尚一間未達也。夫人身元氣,猶陽也。外來邪氣,猶陰也。扶正抑邪,豈必專藉熱藥哉?如熱傷胃液,仲聖謂之無陽矣。然欲扶其陽,必充其液。欲抑其陰,須撤其熱。雖急下曰存陰,而急下者,下邪也。下邪即是抑陰。存陰者,存正也。存正即是扶陽,苟知此義,則易理醫理,原一貫也。

設但泥溫補為扶陽之藥,而不知陰陽乃邪正之喻。雖滿腹經綸,無非是蒼生之羅網,治人治世,無二致也。

或又曰:丹溪謂人身陰不足,景岳謂人身陽不足。君以為孰是,余謂人身一小天地,試以天地之理論之,陰陽本兩平,而無偏也。故寒與暑為對待,晝與夜為對待,然雨露之滋,霜雪之降,皆所以佐陰之不足,而制陽之有餘。明乎此,則朱張之是非判矣。或又曰:子言扶正即是扶陽,則補陰補陽,皆扶陽也。

抑陰即是抑邪,則逐寒逐熱,皆抑陰也。顧專事逐邪,不崇補正,得毋未合扶陽抑陰之旨乎?余因述先慈之訓以答,曰:無論外感,不可妄投溫補。即內傷證,必求其所傷何病,而先治其傷,則病去而元自復。古人不曰內虛,而曰內傷,顧名思義,則純虛之證殊少也。徐洄溪亦云:大凡人非老死即病死,其無病而虛死者,千不得一。

白話文:

一、忌諱喝米湯

人要能吸收穀物才能強壯,各種疾病的生死,取決於胃氣的強弱,就像打仗時的糧草運輸線,是最重要的事情。但唯獨在遇到時疫、霍亂、痧脹時,情況不一樣。因為暑濕穢濁之氣,從口鼻吸入肺胃,阻礙了氣的正常運行,導致痞塞不通。所以濁氣不能下降導致腹痛嘔吐,清氣不能上升導致腹瀉沒有噴嚏。或是想吐又吐不出,想拉又拉不出,這種狀況盤踞在中樞。

如果不及時疏通化解,邪氣就會從經絡進入臟腑,不斷蔓延難以處理了。在發病初期,只要喝下一口米湯,就會脹氣逆行,無法挽救。正是因為穀氣進入胃,助長陽氣。更何況煮成湯液,更容易閉塞經絡,這如同資助敵人、給盜賊糧食一樣。只有在吐瀉嚴重,邪氣衰退而正氣受損時,就像敵人退去而百姓困乏,才需要安撫。這時可以用清淡的米湯溫熱飲用,來接續,但也不能過度禁止,反而導致胃氣難以恢復。

了解先後順序,就接近正確的道理了。萬物之中,性情平和的,莫過於穀物。它對人是至寶,但在霍亂、痧脹邪熱猖狂的時候,是絕對不能嘗試的。米湯如此,更何況是補藥呢?霍亂中有用溫補治好的,那是因為中焦虛弱引起的霍亂,不是時疫造成的霍亂。必須要知道中焦不一定都是虛弱,虛弱也不一定同時發病,發病也不一定都是霍亂。既然同時發病霍亂,必定是外來邪氣作祟。而且傳播範圍越來越廣,就形成瘟疫了。

為什麼主管命運的人,還不了解病情的真相呢?每一種病都有它的適宜和禁忌,先要判斷病情,再考慮用藥,對症下藥就是良藥。所以用藥對症,硝石、黃礬也是補藥;用藥不對症,人參、白朮也變成毒藥。好比酒色財氣,庸人會因此喪命,而英雄卻能藉此展現抱負。禮樂文章,聖人可以用來治理天下,但迂腐的儒生反而會因此誤導百姓。藥物對於醫生來說,也是一樣。要根據情況來補偏救弊,隨時都要恰如其分。

疾病沒有固定的情況,藥物沒有固定的屬性。怎麼可以捨棄病情,單純以藥物的純淨與否來判斷好壞呢?有人說:扶陽氣、抑制陰氣,是治理天下的道理,古聖人以此教化世人,景岳也用來比喻醫學。現在人們身體沒能治理好,病症混亂,卻否定溫補扶陽的方法。只知道清熱解毒、助長陰氣,恐怕是過分偏於寒涼,將會引起後人的議論吧?我說:扶陽抑陰,在《易經》中原本是比喻君子和小人。所以章虛谷說:這個道理只可以論治天下,不可以論治病。

可惜章先生還有一點沒領悟到。人體的元氣,就像陽氣一樣。外來的邪氣,就像陰氣一樣。扶助正氣、抑制邪氣,難道一定要靠熱性藥物嗎?例如熱邪傷害胃液,張仲景就認為這是沒有陽氣了。但要扶助陽氣,必須補充津液。要抑制陰氣,就必須去除熱邪。即使說急下存陰,但急下所下的,也是邪氣。下邪氣就是抑制陰氣。存陰氣就是保存正氣。保存正氣就是扶助陽氣,如果了解這個道理,《易經》和醫理,本來就是一脈相通的。

如果只固執地認為溫補是扶助陽氣的藥物,而不知道陰陽是邪正的代稱。即使滿腹經綸,也只會是百姓的羅網,治理人與治理天下,道理是一樣的。

又有人問:丹溪認為人體陰氣不足,景岳認為人體陽氣不足。你認為誰說得對呢?我認為人體是一個小天地,試著用天地運行的道理來解釋,陰陽本來是平衡的,沒有偏頗。所以寒冷與暑熱是對立的,白天與黑夜是對立的。但是雨露的滋潤、霜雪的降落,都是為了補充陰氣的不足,而制約陽氣的過剩。明白這個道理,就能判斷朱熹和張載誰是誰非了。還有人問:你說扶助正氣就是扶助陽氣,那麼補陰、補陽,都是扶助陽氣了。

抑制陰氣就是抑制邪氣,那麼驅除寒邪、驅除熱邪,都是抑制陰氣了。但是只專注於驅逐邪氣,不注重補益正氣,恐怕沒有符合扶陽抑陰的宗旨吧?我於是引用先母的教誨來回答,說:無論外感疾病,都不能隨便用溫補的藥物。即使是內傷疾病,也必須找出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傷害,先治療傷害,那麼病好了元氣自然會恢復。古人不是說內虛,而是說內傷,顧名思義,純粹虛弱的病症是很少的。徐洄溪也說:一般來說,人不是老死就是病死,因為沒有病而虛弱死去的,一千個人裡也找不到一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