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士雄

《溫熱經緯》~ 卷四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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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 (3)

1. 余師愚疫病篇

雄按:《雞峰普濟方》論外感諸疾有云:四時之中,有寒暑燥濕風五氣相搏,善變諸疾。今就五氣中分其清濁,則暑燥為天氣,系清邪;風寒濕為地氣,系濁邪。然則仲聖所云:清邪中上者,不僅霧露之氣已,而書傳兵火之餘,難免遺亡之憾。否則,疫乃大證,聖人立論,何其略耶?後賢論疫,各有精義,亦皆本於仲聖清濁互中之旨。

若但中暑燥之清邪,是淫熱為病,治法又與嘉言、又可異,汪按:須知此篇乃專治燥熱之疫。學者切記自不致誤用矣。後人從未道及。惟秦皇士云:燥熱疫邪,肺胃先受。故時行熱病,見唇焦消渴者,宜用白虎湯。惜語焉未詳。夫暑即熱也。燥即火也。金石不堪其流爍,況人非金石之質乎?徐後山《柳崖外編》嘗云:乾隆甲子,五六月間,京都大暑,冰至五百文一斤。熱死者無算。

九門出櫬,日至千餘。又紀文達公云:乾隆癸丑,京師大疫。以景岳法治者多死;以又可法治者,亦不驗。桐鄉馮鴻臚星實姬人,呼吸將絕,桐城醫士投大劑石膏藥,應手而痊。踵其法者,活人無算。道光癸未,吾鄉郭雲臺纂《證治針經》,特採紀說,以補治疫之一法。然紀氏不詳姓氏,讀之令人悵悵,越五載毗陵莊制亭官於長蘆,重鐫《疫疹一得》。

書出始知紀氏所目擊者,乃余君師愚也。原書初刻於乾隆甲寅,而世鮮流行,苟非莊氏幾失傳矣。汪按。余氏以親所試驗者筆之於書。發前人所未發。非妄作也。無如世皆崇信溫補。余氏之書非所樂聞。間有信余氏之論者。又不問是否燥熱為病隨手妄施。以致誤人。論者。益復集矢於余氏矣。

此余氏之書。所以不行於時也。然豈余氏之過哉。昔王白田先生作石膏辨。力闢石膏以為受害者甚多。豈知誤用之而殺人者。善用之即可救人乎。余讀之,雖純疵互見,而獨識淫熱之疫,別開生面,洵補昔賢之未逮,堪為仲景之功臣,不揣疏庸,節取而刪潤之,纂作聖經之緯。

白話文:

【餘師愚疫病篇章】

雄按:在《雞峯普濟方》中,對外感各種疾病有這樣的描述:一年四季中,寒、暑、燥、溼、風這五種氣候相互作用,能引發多種疾病。如果從這五氣中區分其性質,暑燥屬於天氣,是清邪;而風、寒、溼則屬於地氣,是濁邪。然而,仲聖(張仲景)曾說:清邪中上者,不僅限於霧露之氣,而且在戰爭和災害後,難免會有遺落的遺憾。否則,疫病是一種大證,聖人立論怎麼會這麼簡單呢?後世的醫學家討論疫病,都有各自的精闢見解,也都是基於仲聖清濁互中的原則。

如果只是感染了暑燥的清邪,那麼就是熱病,治療方法與嘉言、又可不同。必須知道,這篇論文專門治療燥熱的疫病。學者務必記住,以免誤用。後人從未提及這一點。只有秦皇士說過:燥熱疫邪,首先侵襲肺和胃。因此,當出現熱病,口脣乾燥、極度口渴的情況時,應該使用白虎湯。可惜他的話沒有詳細說明。暑即是熱,燥即是火,連金石都無法承受其熱度,更何況人體並非金石之質呢?徐後山在《柳崖外編》中曾說:乾隆甲子年,五月到六月間,京城異常炎熱,冰塊賣到了每斤五百文的高價。因熱死亡的人數不勝數。

每天從九個城門擡出的棺材就有上千具。紀文達公也說:乾隆癸丑年,京城爆發疫情。按照景嶽的治療方法,大多死亡;按照又可的治療方法,也沒有效果。桐鄉馮鴻臚星實的妾,呼吸將絕,桐城的醫生給她大量使用石膏藥,很快就痊癒了。隨後採用這種方法,救活了無數的人。道光癸未年,我的同鄉郭雲臺編纂《證治針經》,特意採納了紀的說法,以此補充治療疫病的一種方法。然而,紀氏並未詳細記載姓名,讀來讓人感到惆悵。過了五年,毗陵莊制亭在長蘆任職,重新刊印了《疫疹一得》。

書出版後,才知道紀氏親眼目睹的,原來是餘君師愚。原書最初刻印於乾隆甲寅年,但世間流傳不多,如果不是莊氏的努力,幾乎就要失傳了。餘氏根據自己的親身試驗,將經驗記錄下來,揭示了前人未曾發現的真理,絕不是隨意之作。無奈世人普遍崇尚溫補,對於餘氏的書並不樂於接受。即使有人相信餘氏的理論,也不問病情是否屬於燥熱,隨便用藥,導致誤診誤治。批評者,更是將矛頭指向餘氏。

這就是爲什麼餘氏的書,在當時無法流行的原因。但這難道真是餘氏的錯嗎?過去,王白田先生撰寫了關於石膏的論文,極力駁斥那些因爲錯誤使用石膏而造成傷害的觀點,豈不知錯誤使用會害人,而正確使用卻可以救人呢。我讀了餘氏的書,雖然其中也有瑕疵,但他獨到地認識到了燥熱的疫病,開闢了新的視野,確實彌補了前輩的不足,堪稱是仲景的功臣。我不敢自視過高,節選並潤色了部分內容,編纂成這部著作。

2. 論疫與傷寒似同而異

疫證初起,有似傷寒太陽陽明證者。然太陽陽明頭痛,不至如破。而疫則頭痛如劈,沉不能舉。傷寒無汗,而疫則下身無汗,上身有汗,惟頭汗更盛。頭為諸陽之首,火性炎上,毒火盤踞於內,五液受其煎熬,熱氣上騰,如籠上熏蒸之露。故頭汗獨多。此又痛雖同而汗獨異也。

有似少陽而嘔者,有似太陰自利者。少陽之嘔,脅必痛;疫證之嘔,脅不痛。因內有伏毒,邪火干胃,毒氣上衝,頻頻而作。太陰自利,腹必滿;疫證自利,腹不滿。大腸為傳送之官,熱注大腸。有下惡垢者,有旁流清水者,有日及數十度者。此又證異而病同也。

白話文:

在瘟疫病症剛開始的時候,有些症狀看起來很像感冒或是陽明腑實的病狀。但是,感冒和陽明腑實導致的頭痛,不會痛到像是頭要裂開一樣。然而,瘟疫導致的頭痛就像頭要被劈開一樣,沉重得讓人抬不起頭來。感冒時,全身可能都不會出汗,但瘟疫病人,下半身不出汗,上半身卻會出汗,尤其是頭部的汗特別多。因為頭部是所有陽經的交匯點,火性的特性就是向上蔓延,當毒素在體內聚集,人體的津液就會受到煎熬,熱氣向上蒸騰,就像籠子上的水蒸氣。因此,頭部的汗特別多。這就是雖然同樣會頭痛,但出汗的情況卻不同。

有些瘟疫病人的症狀看起來像是少陽病的嘔吐,或像是太陰病的腹瀉。但少陽病的嘔吐,通常會伴隨脅痛;而瘟疫導致的嘔吐,並不會有脅痛。這是因為體內有潛藏的毒素,邪火侵襲了胃,毒氣向上沖擊,造成反覆的嘔吐。太陰病的腹瀉,通常會伴隨腹部脹滿;但瘟疫導致的腹瀉,並不會有腹部脹滿的感覺。大腸負責消化和排泄,當熱毒進入大腸,有些人會排出污穢的糞便,有些人會排出清清水樣的便,有些人一天會拉好幾次。這就是雖然同樣會腹瀉,但病症的原因卻不同。

3. 論斑疹

余每論熱疫不是傷寒。傷寒不發斑疹。或曰:熱疫不是傷寒,固已。至云傷寒不發斑疹,古人何以謂傷寒熱未入胃,下之太早,熱乘虛入胃,故發斑;熱已入胃,不即下之,熱不得泄,亦發斑。斯何謂歟?曰:古人以溫熱皆統於傷寒,故《內經》云:熱病者,傷寒之類也。《難經》分別五種之傷寒,《傷寒論》辨別五種之治法。

既云熱入胃,縱非溫熱,亦是寒邪化熱,故可用白虎、三黃、化斑解毒等湯以涼解也。今人不悟此理,而因以自誤誤人。至論大者為斑,小者為疹。赤者胃熱極,五死一生;紫黑者胃爛,九死一生。

余斷生死,則又不在斑之大小紫黑,總以其形之鬆浮緊束為憑耳!如斑一出,松活浮於皮面,紅如朱點紙,黑如墨塗膚,此毒之松活外見者,雖紫黑成片可生;一出雖小如粟,緊束有根,如履透針,如矢貫的,此毒之有根錮結者,縱不紫黑亦死。苟能細心審量,神明於鬆浮緊束之間,決生死於臨證之頃,始信余言之不謬也。

白話文:

我每次在討論熱性傳染病時都會指出,它並非風寒感冒。風寒感冒不會出現斑疹。有人會問:熱性傳染病不是風寒感冒,這沒問題。但你說風寒感冒不會發斑疹,古人的觀點又是如何呢?他們認為,風寒感冒如果熱氣未進入胃部就過早使用下法,熱氣會趁虛而入到胃部,所以會發斑;如果熱氣已經進入胃部,沒有及時使用下法,熱氣無法排泄,也會發斑。這是什麼意思呢?

我解釋,古人將溫熱病症都歸類在風寒感冒之下,所以《黃帝內經》才會說:熱病,是風寒感冒的一種。《難經》分別了五種風寒感冒,《傷寒論》則詳細地講解了五種治療方法。

既然說熱氣進入胃部,即使不是溫熱病症,也是由寒邪轉化為熱氣,因此可以使用白虎湯、三黃湯、化斑解毒湯等涼血解熱的藥方。但現在的人不明白這個道理,因此往往誤導自己和他人。

再來說斑疹,大的叫斑,小的叫疹。紅色的斑疹表示胃熱極重,生存率只有五分之一;紫色或黑色的斑疹表示胃部組織已經損壞,生存率只有十分之一。

我判斷生死,並不只看斑疹的大小和顏色,主要看斑疹的形狀,是鬆散還是緊密。例如,斑疹一旦出現,如果鬆散地浮在皮膚表面,紅色如同硃砂點在紙上,黑色如同墨水塗在肌膚上,這表示毒素已經鬆散地表現出來,即使斑疹呈紫色或黑色,連成一片,也能存活。但如果斑疹雖然小如粟粒,卻緊密有根,就像箭穿透針眼,箭矢射中目標一樣,這表示毒素已經深植在體內,即使斑疹不是紫色或黑色,也會死亡。

只要能細心觀察,理解鬆散與緊密之間的微妙差異,就能在診斷的瞬間決定生死,這樣你才能相信我的話是正確無誤的。

4. 論治疫

仲景之書,原有十六卷,今世只傳十卷,豈疫疹一門,亦在遺亡之數歟?以致後世立說紛紛。至河間清熱解毒之論出,有高人之見,異人之識,其旨既微,其意甚遠,後人未廣其說,而反以為偏。《馮氏錦囊》亦云:斑疹不可發表,此所謂大中至正之論。惜未暢明其旨,後人何所適從?又可辨疫甚析。

如頭痛、發熱、惡寒,不可認為傷寒表證,強發其汗,徒傷表氣。熱不退,又不可下,徒傷胃氣。斯語已得其奧妙。奈何以疫氣從口鼻而入,不傳於胃而傳於膜原,此論似有語病。至用達原飲、三消諸承氣,猶有附會表裡之意。

惟熊恁昭《熱疫志驗》,首用敗毒散去其爪牙,繼用桔梗湯同為舟楫之劑,治胸膈手六經邪熱,以手足少陽俱下膈絡胸中,三焦之氣為火,同相火遊行一身之表,膈與六經乃至高之分,此藥浮載亦至高之劑,施於無形之中,隨高下而退胸膈及六經之熱,確係妙方。汪按:敗毒散似未盡妥究宜慎用。

余今採用其法,減去硝、黃,以熱疫乃無形之毒,難以當其猛烈,重用石膏,直入肺胃,先搗其窩巢之害,而十二經之患自易平矣,無不屢試屢驗,明者察之。

白話文:

[對於疫情治療的討論]

原本張仲景的醫書總共有十六卷,但現今世上僅流傳十卷,難道有關瘟疫的部分也屬於遺失的篇章嗎?這導致了後世眾多不同的理論出現。直到劉完素提出了清熱解毒的理論,他的見解高人一等,思想獨特,理論深奧,意涵遠大,然而後人並沒有廣泛接受他的觀點,反而認為他的理論過於偏頗。《馮氏錦囊》也有提到,對於出疹的情況,不可以輕易地發汗,這是極為正確的理論。可惜的是,這些理論沒有被充分闡述清楚,後人該如何選擇跟隨呢?

再來,對於瘟疫的討論。如果出現頭痛、發燒、怕冷的症狀,不能單純地認為是感冒的表面症狀,強制發汗會損傷體表的元氣。同樣的,如果熱度沒有下降,也不能輕易使用瀉下藥,這樣會損傷胃部的元氣。這種觀點已經十分精妙,然而,瘟疫病毒是由口鼻進入體內,並不是直接影響到胃部,而是影響到腹膜,這樣的理論似乎有點問題。在治療上,使用達原飲、三消等承氣湯,仍帶有表裡兼治的意涵。

唯有熊恁昭在他的《熱疫志驗》中,首先使用敗毒散來去除病毒的核心,接著使用桔梗湯作為輔助,來治療胸腔和手部六條經絡的邪熱。因為手足少陽經都連接到胸腔中,三焦之氣為火,與相火一同在全身的表層活動。胸腔與六條經絡是身體最上層的部分,這種藥物也能達到身體最上層的位置,在無形之中施作,根據不同部位的高低來降低胸腔和六條經絡的熱度,確實是一種妙方。但需注意,敗毒散可能不完全適合所有人,應該謹慎使用。

我現在採用了這種方法,去除了硝石和黃柏,因為熱疫是一種無形的毒素,很難承受強烈的藥物,所以大量使用石膏,直接進入肺和胃,先去除病毒的核心,十二條經絡的問題自然容易解決。這種方法經過多次實踐,效果顯著,有智慧的人可以觀察一下。]

5. 論治疹

疹出於胃。古人言:熱未入胃而下之,熱乘虛入胃,故發斑。熱已入胃,不即下之,熱不得泄,亦發斑,此指寒邪化熱,誤下、失下而言。若疫疹未經表下,有熱不一日而即發者,故余謂熱疫有斑疹,傷寒無斑疹也。熱疫之斑疹發之愈遲,其毒愈重。一病即發,以其胃本不虛,偶染疫邪,不能入胃,猶之牆垣高大,門戶緊密,雖有小人,無從而入。此又可所謂達於膜原者也。

有遲至四五日而仍不透者,非胃虛受毒已深,即發表攻裡過當。胃為十二經之海,上下十二經,都朝宗於胃,胃能敷布十二經,榮養百骸,毫髮之間,靡所不貫,毒既入胃,勢必敷布於十二經,戕害百骸,使不有以殺其炎炎之勢,則百骸受其煎熬,不危何待?疫既曰毒,其為火也明矣。火之為病,其害甚大,土遇之而焦,金遇之而熔,木遇之而焚,水不能勝則涸。

故《易》曰:「燥萬物者,莫熯乎火」,古人所謂元氣之賊也。以是知火者疹之根,疹者火之苗也。如欲其苗之外透,非滋潤其根,何能暢茂?一經表散燔灼火焰,如火得風,其焰不愈熾乎?焰愈熾,苗愈遏矣。疹之因表而死者,比比然也。其有表而不死者,乃麻疹、風疹之類。

有謂疹可治而斑難治者,殆指疫疹為斑耳!夫疫疹亦何難治哉,但人不知用此法也。

白話文:

【討論治療疹子的方法】

疹子的起源在於胃部。古人說,如果熱邪尚未進入胃部就強行瀉下,會導致熱邪趁虛而入,進駐胃部,因而引發斑疹。如果熱邪已經進入胃部,卻沒有立即瀉下,熱邪無法排出,也會引發斑疹。這句話指的是,當寒邪轉化為熱邪時,如果誤用瀉下或錯過了瀉下的時機,就會產生這樣的後果。對於瘟疫引起的疹子,可能一天內就會出現,因此我認為熱疫會引發斑疹,而一般的傷寒不會引發斑疹。熱疫引發的斑疹越晚出現,代表病毒的毒性越強。有些患者在感染初期就會出現疹子,因為他們的胃部原本就健康,偶爾感染了病毒,病毒無法深入胃部,就像高大的牆壁和緊閉的門窗,即使有小偷也無法闖入。這就是所謂的病毒無法穿透到膜原層。

有些患者直到四五天後疹子仍然沒有透出,可能是胃部虛弱,病毒已經深入,或者是先前的發汗和瀉下過度。胃部是人體十二經絡的中心,全身的經絡都要向胃部彙集,胃部能夠滋養全身的組織和器官,即使是毛髮之間,也能夠得到充分的滋養。一旦病毒進入胃部,勢必會影響到全身的經絡,損害全身的組織和器官,如果不採取措施抑制這種炎熱的趨勢,全身的組織和器官就會受到煎熬,怎麼可能不危急呢?既然已經被稱為病毒,那麼它的性質就是火,火的危害非常大,土遇到火就會變焦,金遇到火就會融化,木遇到火就會燃燒,水如果無法克服火就會乾涸。

因此,《易經》說:「能使萬物乾燥的,沒有比火更厲害的了」,古人認為火是侵害元氣的兇手。由此可知,火是疹子的根源,疹子是火的表現形式。如果想要疹子從外透出,必須滋潤根源,否則疹子怎麼可能茁壯成長呢?如果用發汗的方式來處理,就像火上加油,火焰只會越來越旺盛,疹子也會被壓抑。很多患者因為發汗而死亡,這種情況非常普遍。那些沒有因為發汗而死亡的患者,通常是麻疹或風疹。

有人說疹子容易治療,斑疹難以治療,這大概是把瘟疫引起的疹子誤以為是斑疹吧!其實瘟疫引起的疹子並不容易治療,只是人們不知道使用正確的方法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