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士雄

《溫熱經緯》~ 卷四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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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 (4)

1. 論疫疹之脈不能表下

疫疹之脈,未有不數者。有浮大而數者,有沉細而數者,有不浮不沉而數者,有按之若隱若見者。此《靈樞》所謂陽毒伏匿之象也。診其脈,即知其病之吉凶。浮大而數者,其毒發揚,一經涼散,病自霍然;沉細而數者,其毒已深,大劑清解,猶可撲滅。至於若隱若見,或全伏者,其毒重矣,其證險矣!此脈得於初起者間有,得於七八日者頗多,何也?醫者,初認為寒,重用發表,先傷其陽。表而不散,繼之以下,又傷其陰。

殊不知傷寒五六日不解,法在當下,猶必審其脈之有力者宜之。疫熱乃無形之毒,病形雖似大熱,而脈象細數無力,所謂壯火食氣也。若以無形之火熱,而當硝、黃之猛烈,熱毒焉有不乘虛而深入耶?怯弱之人,不為陽脫,即為陰脫。氣血稍能駕馭者,亦必脈轉沉伏,變證蜂起。

或四肢逆冷、或神昏譫語、或鬱冒直視、或遺溺旁流,甚至舌卷囊縮,循衣摸床,種種惡候,頗類傷寒。醫者不悟引邪入內,陽極似陰,而曰變成陰證。妄投參、桂,死如服毒。遍身青紫,口鼻流血。如未服熱藥者,即用大劑清瘟,敗毒飲重加石膏,或可挽回。余因歷救多人,故表而出之。

2. 論疹形治法

鬆浮灑於皮面,或紅或赤,或紫或黑,此毒之外見者。雖有惡證,不足慮也。若緊束有根,如從皮里鑽出,其色青紫,宛如浮萍之背,多見於胸背,此胃熱將爛之候。即宜大清胃熱,兼涼其血。以清瘟敗毒飲紫草紅花桃仁、歸尾。務使松活色淡,方可挽回。稍存疑慮,即不能救。

3. 論疹色治法

血之體本紅,血得其暢,則紅而活、榮而潤,敷布洋溢,是疹之佳境也。○淡紅有美有疵,色淡而潤,此色之上者也;若淡而不榮,或嬌而豔、干而滯,血之最熱者。○深紅者,較淡紅為稍重,亦血熱之象。涼其血即轉淡紅。○色豔如胭脂,此血熱之極,較深紅為更惡。必大用涼血,始轉深紅。

再涼其血,而淡紅矣。○紫赤類雞冠花而更豔,較豔紅為火更盛。不急涼之,必至變黑。須服清瘟敗毒飲紫草桃仁。○細碎宛如粟米,紅者謂之紅砂;白者,謂之白砂。疹後多有此證,乃餘毒盡透最美之境。愈後蛻皮。若初病未認是疫,後十日半月而出者。煩躁作渴,大熱不退,毒發於頷者,死不可救。

4. 論發瘡

疫毒發斑,毒之散者也。疫毒發瘡,毒之聚者也。初起之時,惡寒發熱,紅腫硬痛,此毒之發揚者。但寒不熱,平扁不起,此毒之內伏者。或發於要地,發於無名,發於頭面,發於四肢,種種形狀,總是瘡證。何以知其是疫毒所聚?尋常瘡脈,洪大而數;疫毒之脈,沉細而數。

尋常瘡證,頭或不痛;疫毒,則頭痛如劈,沉不能舉,是其驗也。稽其證,有目紅面赤而青慘者,有忽汗忽嘔者,有昏憒如迷者,有身熱肢冷者,有腹痛不已者、有大吐乾嘔者,有大泄如注者,有譫語不止者,有妄聞妄見者,有大渴思水者,有煩躁如狂者,有喊叫時作、若驚若惕者。病態多端,大率類是。

誤認尋常瘡證,溫托妄施,斷不能救。

雄按:暑、濕、熱、疫諸病,皆能外發癰瘡。然病人不自知其證發之由。外科亦但見其外露之瘡,因而誤事者,最多。人亦僅知其死於外證也。噫!

5. 論妊娠病疫

母之於胎,一氣相連。蓋胎賴母血以養,母病熱疫,毒火蘊於血中,是母之血即毒血矣。苟不亟清其血中之毒,則胎能獨無恙乎?須知胎熱則動,胎涼則安,母病熱疫,胎自熱矣。竭力清解以涼血,使母病去而胎可無虞。若不知此,而舍病以保胎,必至母子兩不保也。至於產後以及病中,適逢經至,當以類推。若云產後經期,禁用涼劑,則誤人性命,即在此言。

6. 論悶證

疫診初起,六脈細數沉伏,面色青慘,昏憒如迷,四肢逆冷,頭汗如雨,其痛如劈,腹內攪腸,欲吐不吐,欲泄不泄,男則仰臥,女則復臥,搖頭鼓頷,百般不足,此為悶疫。斃不終朝。如欲挽回於萬一,非大劑清瘟敗毒飲不可。醫即敢用,病家決不敢服。與其束手待斃,不如含藥而亡,雖然,難矣哉!

雄按:所謂悶者,熱毒深伏於內,而不發露於外也。漸伏漸深,入臟而死,不俟終日也。固已。治法,宜刺曲池、委中,以泄營分之毒。再灌以紫雪,清透伏邪,使其外越,楊云:治法精良。或可挽回,清瘟敗毒飲何可試耶?汪按:本方有遏抑而無宣透,故決不可用。

7. 疫診治驗

乾隆戊子年,吾邑疫疹流行。初起之時,先惡寒而後發熱,頭痛如劈,腰如被杖,腹如攪腸,嘔泄兼作,大小同病,萬人一轍,有作三陽治者,有作兩感治者,有作霍亂治者,迨至兩日,惡候蜂起,種種危證,難以枚舉。如此死者,不可勝計。良由醫者,固執古方之所致也。

要之執傷寒之方以治疫,焉有不死者乎?是人之死,不死於病,而死於藥。不死於藥,而死於執古方之醫也。疫證乃外來之淫熱,非石膏不能取效。且醫者,意也。石膏者,寒水也。以寒勝熱,以水勝火,投之百發百中。五月間,余亦染疫,凡邀治者不能赴診,叩其證狀,錄方授之。

互相傳送,活人無算。癸丑京師多疫,即汪副憲、馮鴻臚亦以余方傳送,服他藥不效者,並皆霍然。故筆之於書,名曰清瘟敗毒飲。隨證加減,詳列於後。

雄按:吳門顧松園(靖遠)因父患熱病,為庸醫投參、附所殺。於是發憤習醫,寒暑靡間者,閱三十年,嘗著《醫鏡》十六卷。徐侍郎秉義為之序,稱其簡而明,約而該,切於時用而必效。惜無刊本,余求其書而不得。近見桐鄉陸定圃進士《冷廬醫話》,載其治汪纘功陽明熱證,主白虎湯

每劑,石膏用三兩,兩服,熱頓減。而遍身冷汗,肢冷發呃。郡中著名老醫,謂非參、附,弗克回陽,諸醫和之,群譁白虎再投必斃。顧引仲景熱深厥,亦深之文,及嘉言陽證忽變陰厥,萬中無一之說,諄諄力辯。諸醫固執不從。投參、附回陽斂汗之劑,汗益多而體益冷,反詆白虎之害。

微陽脫在旦暮,勢甚危,舉家驚惶。復求顧診,仍主白虎,用石膏三兩,大劑二服,汗止身溫。再以前湯加減,數服而痊。因著《辨治論》,以為溫熱病中,宜用白虎湯,並不傷人,以解世俗之惑。陸進士云:此說與師愚之論合,且《醫鏡》中佳方不少。其治虛勞方,用生地、熟地天冬、麥冬、龜版、龍眼肉玉竹茯苓山藥、人乳。

《吳醫匯講》乃屬之汪纘功,方中增入牛膝一味,豈顧著《醫鏡》一書,為汪氏所竊取耶?附及之以質博雅。汪按:虛勞而咳者,肺中必有邪,麥冬玉竹不宜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