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溫病條辨》~ 卷五·解產難 (2)
卷五·解產難 (2)
1. 產後宜補宜瀉論
朱丹溪云：「產後當大補氣血，即有雜病，從末治之；一切病多是血虛，皆不可發表。」張景岳云：「產後既有表邪，不得不解；既有火邪，不得不清，既有內傷停滯，不得不開通消導；不可偏執。如產後外感風寒，頭痛身熱，便實中滿，脈緊數洪大有力，此表邪實病也。
白話文：
朱丹溪說：「產後應該好好補氣血，即使出現其他疾病，也不要先處理；產後的所有疾病大多是血虛導致，都不能發汗治療。」張景嶽說：「產後確實可能會有表邪，這時就必須清除；如果出現火熱，就必須降火；如果有內傷停滯，就必須疏通促進消化；不能偏執一端。比如產後感染風寒，出現頭痛、發熱、大便不通、腹脹，脈搏又緊又快又強又有力，這是表邪實證。」
又火盛者，必熱渴躁煩，或便結腹脹，口鼻舌焦黑，酷喜冷飲，眼眵尿痛，溺赤，脈洪滑，此內熱實病也。又或因產過食，致停蓄不散，此內傷實病也。又或鬱怒動肝，胸脅脹痛，大便不利，脈弦滑，此氣逆實病也。又或惡露未盡，瘀血上衝，心腹脹滿，疼痛拒按，大便難，小便利，此血逆實證也。
白話文：
火氣旺盛的人，通常會有以下症狀：
- 發熱口渴，急躁不安
- 便祕，腹部脹氣
- 口、鼻、舌黏膜發黑
- 特別喜歡喝冷飲
- 眼睛發炎流淚，小便刺痛
- 小便呈紅色
- 脈搏洪大而滑利
這些症狀是內熱實證。
此外，以下情況也可能造成實證：
- 產後過度飲食，導致食物堆積在體內無法排出
- 情緒鬱悶導致肝氣旺盛，引起胸脅脹痛，大便不暢
- 惡露未乾淨，瘀血上沖，造成心腹脹滿疼痛，大便困難，小便反倒通暢
遇此等實證，若用大補，是養虎為患，誤矣」。愚按二子之說，各有見地，不可偏廢，亦不可偏聽。如丹溪謂產後不可發表，仲景先師原有亡血禁汗之條，葢汗之則痙也。產後氣血誠虛，不可不補，然雜證一槪置之不問，則亦不可，張氏駁之，誠是。但治產後之實證，自有妙法，妙法為何？手揮目送是也。
白話文：
如果遇到這種實證，若使用大補藥物，那就像養虎為患，是錯誤的。我認為這兩個醫生的說法各有所見，不能偏廢，也不能偏聽。比如丹溪說產後不能發散，仲景先師原本就有「出血後禁止發汗」的條款，因為發汗會引起痙攣。產後氣血確實虛弱，不可不補，但若將雜證一概置之不理，也是不妥的，張氏的駁斥是有道理的。但是，治療產後實證，自有妙法，妙法是什麼呢？就是「手揮目送」。
手下所治系實證，目中心中意中註定是產後。識證眞，對病確，一擊而罷；治上不犯中，治中不犯下，目中清楚，指下清楚，筆下再清楚，治產後之能事畢矣。如外感自上焦而來，固云治上不犯中，然藥反不可過輕，須用多備少服法，中病即已，外感已即復其虛，所謂無糧之兵，貴在速戰；若畏產後虛怯，用藥過輕，延至三、四日後，反不能勝藥矣。余治產後温暑，每用此法。
如腹痛拒按則化瘀，喜按即補絡，快如轉丸，總要醫者平日用功參悟古書，臨證不可有絲毫成見而已。
白話文：
我在治療的病人中屬於實證，預測基本上是產後疾病。認清病症，對症下藥，一下子就能痊癒；治療上部不會影響中部，治療中部不會影響下部，頭腦清醒，處置明確，處方再明確，治療產後疾病的本領就完備了。如果外感由上焦而來，固然說治療上部不會影響中部，但是藥量卻不能太輕，需要使用多準備、少服用的方法，中部一好轉就停止用藥，外感一消退就恢復虛弱的狀態，所謂「沒有糧食的軍隊，貴在速戰」；如果擔心產後虛弱，用藥過輕，拖到三、四天後，反而會承受不住藥物了。我治療產後溫熱病，經常使用這種方法。
如果腹部疼痛且不願讓人按壓，就應當使用活血化瘀的方法治療；若是喜歡被按壓則需要滋養疏通經絡。療效應該迅速，像轉動藥丸那樣快捷。總而言之，醫者平時必須努力研究、領悟古籍中的知識，在面對病患進行診治時，心中不能有絲毫先入為主的觀念或偏見。
2. 產後六氣為病論
產後六氣為病，除傷寒遵仲景師外（孕婦傷寒，後人有六合湯法），當於前三焦篇中求之。斟酌輕重，或速去其邪，所謂無糧之師，貴在速戰者是也。或兼護其虛，一面扶正，一面驅邪。大抵初起以速清為要，重證亦必用攻。余治黃氏温熱，妊娠七月，胎已欲動，大實大熱，目突舌爛，乃前醫過於瞻顧所致，用大承氣一服，熱退胎安，今所生子二十一歲矣。如果六氣與痙瘛之因，暾然心目，俗傳產後驚風之說可息矣。
白話文：
產後引起的六氣病邪，除了遵循傷寒論仲景師的方法治療之外（懷孕婦女傷寒，後人有六合湯法），應該從前三焦的篇章中尋找治療方法。
根據病情的輕重緩急，或迅速祛除邪氣，所謂沒有糧食的軍隊，以速戰速決為貴；或兼顧虛弱體質，一邊扶助正氣，一邊驅除邪氣。
一般來說，剛開始發病時以迅速清解為要，嚴重的病情也必須用攻法治療。我曾治療黃氏婦人溫熱病，懷孕七個月，胎兒已欲分娩，孕婦體內實熱嚴重，雙目暴突，舌頭糜爛，這是因為前一位醫生過分顧及孕婦的病情所致。我使用大承氣湯一劑，孕婦體內的熱退了，胎兒也安穩了，現在那個孩子已經二十一歲了。
如果六氣病邪與痙瘛的病因都能明白清楚，那麼民間傳說的產後驚風之說就可以平息了。
3. 產後不可用白芍辨
朱丹溪謂產後不可用白芍，恐伐生生之氣，則大謬不然，但視其為虛寒虛熱耳。若系虛寒，雖非產後，亦不可用；如仲景有桂枝湯去芍藥法，小青龍去芍藥法。若系虛熱，必宜用之收隂。後世不善讀書者，古人良法不知守，此等偏謬處，偏牢記在心，誤盡大事，可發一嘆。
白話文：
朱丹溪說產後不能用白芍，害怕會抑制生機，這種說法大錯特錯。應該根據產婦是虛寒還是虛熱來判斷。如果產婦是虛寒體質，即使不是產後，也不能使用白芍。就像仲景的桂枝湯和麻黃湯中，都去掉了白芍。如果產婦是虛熱體質，就必須使用白芍來收斂陰氣。後世那些不認真讀書的人，不遵守古人的良方，卻偏偏記住這些偏謬的說法，導致誤判病情。這真是令人嘆息。
按白芍花開春末夏初，稟厥隂風木之全體，得少隂君火之氣化，炎上作苦，故氣味苦平（《本經》芍藥並無酸字，但云苦平無毒，酸字後世妄加者也）。主治邪氣腹痛，除血痺，破堅積，寒熱疝瘕，止痛，利小便，益氣，豈伐生生之氣者乎？使伐生氣，仲景小建中湯，補諸虛不足而以之為君乎？張隱菴《本草崇原》中論之最詳。
白話文：
白芍花在春天末夏初開放，承奉著厥陰風木的體質，獲得少陰君火的氣息，灼熱上升而產生苦味，所以氣味是苦和平順的（《本經》中芍藥沒有酸味字樣，只說苦和平順無毒，酸味是後人妄自添加的）。白芍主要治療邪氣引起的腹痛，消除血瘀，打破積塊，治療寒熱疝氣、腹中結塊，止痛，利尿，益氣。難道白芍會破壞生長之氣嗎？如果白芍會破壞生氣，張仲景在小建中湯中用它作為君藥來補諸虛不足嗎？張隱庵在《本草崇原》中對此有詳細的論述。
4. 產後誤用歸芎亦能致瘛論
當歸、川芎，為產後要藥，然惟血寒而滯者為宜，若血虛而熱者斷不可用。葢當歸秋分始開花，得燥金辛烈之氣，香竄異常，甚於麻、辛，不過麻、辛無汁而味薄，當歸多汁而味厚耳。用之得當，功力最速，用之不當，為害亦不淺。如亡血液虧，孤陽上冒等證，而欲望其補血，不亦愚哉！葢當歸止能運血，裒多益寡，急走善竄，不能靜守，誤服致瘛，瘛甚則脫。川芎有車輪紋，其性更急於當歸，葢物性之偏長於通者，必不長於守也。
世人不改用白芍，而恣用當歸、川芎，何其顛倒哉！
白話文：
當歸和川芎是產後必備的藥物，但只適合血寒氣滯的人使用，如果血虛且有熱相，絕對不能使用。因為當歸在秋分時開始開花，吸收了秋天金屬性氣息的乾燥和辛烈，香氣特別濃鬱，甚至超過麻黃和細辛。不過，麻黃和細辛沒有汁液且味道清淡，而當歸汁液多且味道濃鬱。如果使用得當，效果非常顯著，但如果使用不當，也會造成不小的危害。如果已經失血過多、陽氣上浮等情況下，還想用當歸補血，豈不是太愚蠢了！當歸只能促進血液循環，將多的分給少的，快速流動且容易擴散，不能靜靜地守住。誤服會導致抽搐，抽搐嚴重會導致虛脫。川芎的根莖上佈滿車輪紋，它的性質比當歸更急。因為藥性越偏於通暢的，就越不能守住。
現代人不選擇使用白芍這味藥，反而過度依賴當歸和川芎，這樣的做法實在太荒謬了！
5. 產後當究奇經論
產後虛在八脈，孫眞人創論於前，葉天士暢明於後，婦科所當首識者也。葢八脈麗於肝腎，如樹木之有本也；隂陽交媾，胎前產後，生生化化，全賴乎此。古語云：醫道通乎仙道者，此其大門也。
白話文：
產後身體虛弱的症狀表現在八脈上，是孫真人最早提出的理論，後由葉天士進一步闡述，是婦科醫生必須首先了解的知識。因為八脈與肝腎相通，就像樹木有根一樣；陰陽交合，胎前產後，生生不息的變化，都依賴於八脈。古人說：醫學之道通於仙術，八脈理論就是其中的一扇重要門戶。
6. 下死胎不可拘執論
死胎不下，不可拘執成方而悉用通法，當求其不下之故，參之臨時所現之證若何，補偏救弊，而胎自下也。余治一婦，死胎不下二日矣，診其脈則洪大而芤，問其證則大汗不止，精神恍惚欲脫。余曰：此心氣太虛，不能固胎，不問胎死與否，先固心氣，用救逆湯加人參，煮三杯，服一杯而汗斂，服二杯而神清氣寧，三杯未服而死胎下矣。下後補肝腎之隂，以配心陽之用而愈。
若執成方而用平胃、朴硝，有生理乎？
白話文：
處理死胎不下產，不可拘泥於固定的方劑，而應找出其不下產的原因，結合當時出現的症狀，對症下藥，糾正偏差，死胎自會娩出。我曾治療一位婦女，死胎不下產已經兩天了，診其脈象洪大而無力，問其症狀，則大汗不止，精神恍惚，瀕臨昏脫。我說：這是心氣過於虛弱，不能固定胎兒，不管胎兒是否已死，先固固心氣，使用救逆湯加人參，煮三碗，服用一碗，汗液收斂；服用兩碗，精神清醒，氣息安寧；還未服用完三碗，死胎就娩出了。產後補充肝腎陰氣，配合心陽之用，即可痊癒。
如果只是死板地套用固定的藥方，使用平胃散或朴硝之類的藥物，這樣真的能調理身體、符合生理需求嗎？
7. 催生不可拘執論
催生亦不可拘執一轍，陽虛者補陽，隂損者翕隂，血滯者通血。余治一婦素日脈遲，而有癥瘕寒積厥痛，余用通補八脈大劑丸料，服半載而成胎，產時五日不下，是夕方延余診視。余視其面青，診其脈再至，用安邊桂五錢，加入温經補氣之品，作三杯，服二杯而生矣，亦未曾服第三杯也。
白話文：
促進懷孕的治療不能只拘泥於一種方法，陽氣虛弱者需要補陽，陰氣虧損者需要溫補陰氣，血氣瘀滯者需要通血。我曾經治療過一個女子，平日脈搏遲緩，還有癥瘕、寒積、厥痛等證狀，我使用通補八脈的大劑量丸藥，她服用了半年後懷上了孩子。生產時，過了五天還沒有生下來。那天晚上，她的人來請我看診。我看她的臉色發青，診脈後發現脈搏細弱，於是使用五錢的安邊桂，加入溫經補氣的藥材，煎成三碗，喝了兩碗後，就順利生下了孩子，甚至沒有喝到第三碗。
次日診其脈澀，腹痛甚拒按，仍令其服第三杯，又減其制，用一帖，下癥塊長七、八寸，寬二三寸，其人腹中癥塊本有二枚，茲下其一，不敢再通矣。仍用温通八脈由漸而愈。其他治驗甚多，略舉一、二，以見門徑耳。
白話文：
第二天診脈，脈搏澀滑，腹痛劇烈且拒絕按壓，仍然讓病人服用第三杯藥，再次減少藥量，用一帖藥，瀉下長約七、八寸、寬約二、三寸的糞便塊。病人的腹中原本有兩個糞便塊，現在只排出一個，不敢再繼續通便。仍用溫和的藥物疏通八脈，逐漸康復。其他的治療效果很多，簡略舉一、兩個，以展示治療方法的門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