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穎甫

經方實驗錄》~ 第八一案,肺癰(其二,穎師醫案)

第八一案,肺癰(其二,穎師醫案)

吳冠明小姐,(住上海法租界華成路六號)

佐景按,吳君大鏞,余友也。其第二女公子,名冠明,年十歲,肄業小學校中。本年(二十五年)七月三日,忽感不適,自言胸中痛,約於十日左右,就診於上海廣慈醫院。醫與內服藥,兼用藥水揩胸部。續診一星期許,胸中痛少止,而身熱咳嗽仍甚。十七日起,在家自服種種養肺成藥,至二十日無效。是日夜間發熱更甚,竟夜不能睡,甚且號哭。二十一日上午,重返廣慈醫院,請檢驗,醫囑住院療治。但卒未果,即回家。二十二日就診中醫張君,斷為小傷寒。其方案曰:「時邪感肺,痰濕交阻,咳嗆不爽,肌熱頗甚,脈滑數,法擬疏解豁邪,候正。香豉三錢、嫩前胡錢半、蟬衣八分、木蝴蝶四分、浙貝母(去心)三錢五分、橘絡一錢、生苡米四錢、款冬花一錢八分、鮮佩蘭一錢、桑葉錢半、絲瓜絡錢半、竹茹錢半。」二十三日二診,方案曰:「熱勢夜甚,咳嗆脅痛,夜難安睡,脈數舌絳,時溫挾痰濕交阻,再以宣解為治,恐劇,候政。炒香豉三錢、白夕莉二錢、浙貝母(去心)三錢、蟬衣八分、光杏仁三錢、路路通五個、生苡米四錢、通草一錢、嫩前胡錢半、雞蘇散三錢(包)、荷梗尺許、竹二青錢半。」服後,痰出漸呈臭味。二十四日三診,方案曰:「熱勢較昨已淡,咳嗆頗甚,脈滑數,苔膩,溫邪挾痰濕遏肺,

白話文:

  1. 吳君大鏞是我的朋友,他的二女兒名叫冠明,今年十歲,在小學讀書。今年(二十五年)七月三日,冠明突然感到身體不適,自述胸部疼痛,大約十天左右,就診於上海廣慈醫院。醫生給她服用內服藥,並用藥水外擦胸部。繼續治療一個星期左右,胸痛稍微緩解,但發燒和咳嗽仍然很嚴重。從十七日開始,冠明在家裡服用各種各樣的養肺成藥,但到二十日都沒有效果。當天晚上,她的發燒更加嚴重,整夜睡不著覺,甚至嚎啕大哭。二十一日上午,冠明再次回到廣慈醫院,請醫生檢查,醫生囑咐她住院治療。但她最終沒有住院,而是回家了。二十二日,冠明就診於中醫張君,張君診斷為小傷寒。他的處方是:「時邪感肺,痰濕交阻,咳嗆不爽,肌熱頗甚,脈滑數,法擬疏解豁邪,候正。香豉三錢、嫩前胡錢半、蟬衣八分、木蝴蝶四分、浙貝母(去心)三錢五分、橘絡一錢、生苡米四錢、款冬花一錢八分、鮮佩蘭一錢、桑葉錢半、絲瓜絡錢半、竹茹錢半。」二十三日第二次就診,張君的處方是:「熱勢夜甚,咳嗆脅痛,夜難安睡,脈數舌絳,時溫挾痰濕交阻,再以宣解為治,恐劇,候政。炒香豉三錢、白夕莉二錢、浙貝母(去心)三錢、蟬衣八分、光杏仁三錢、路路通五個、生苡米四錢、通草一錢、嫩前胡錢半、雞蘇散三錢(包)、荷梗尺許、竹二青錢半。」服用後,痰液逐漸出現臭味。二十四日第三次就診,張君的處方是:「熱勢較昨已淡,咳嗆頗甚,脈滑數,苔膩,溫邪挾痰濕遏肺,

再進昨法加減,候正。香豉三錢、鮮佩梗錢半、蟬衣八分、雞蘇散三錢(包)、浙貝母(去心)三錢五分、紫(菀)錢半、光杏仁三錢、白夕莉二錢、木蝴蝶五分、前胡錢半、荷梗尺許、炒竹茹錢半。」二十五日四診,方案散佚,共四診。至是,熱加甚,撫之烙手,咳亦甚,每作則痛劇,徹夜不安,甚至昏厥,乃由伊母手抱竟夜。二十六日,延西醫胡先生診,斷為肺炎。用安福消腫膏外塗胸部,又注射藥水二種,一以退熱度,一以滋營養。如是三日,熱略退,顧退後熱又高,痛咳未減,不能平臥,但坐,喘鳴迫急,肩動以助呼吸,是為肩息。胡先生恐變急性肺炎,囑另請高明。八日上午,急送紅十字會醫院。陳醫師診為肺膿瘍,應用手術。當夜住院,九日照X光一次,審知左肺無恙,右肺因肋膜太厚,不能成影。十一日早,又照X光一次,下午又照一次,所以在上下午分行者,因清早膿未出,下午膿已吐,冀比較其不同之情形故也。不料所得底片二紙,毫無異狀。爾時所吐膿痰之屬,積之,每日可得三五小罐。醫與魚肝油等補劑,冀其體力略佳,以為施手術之張本。並經驗血二次,似未有結果。小兒科主任陳醫師主張用人工氣胸術,使肺部壓小,以便抽膿。但可否實行,還須先照X光,決定病灶後再議。乃由肺科主任劉醫師重照X光,所得結果,仍為左肋骨明晰異常,右肋骨部分,底片上全部發白,斷為肺與肋膜相接過緊,不可施人工氣胸術,終非開刀不可,且須去肋骨一條,以便出膿。但究應取去何條肋骨,仍賴X光之照取。法用一種顏色油從氣管打入肺部,如是再照X光時,即易顯出肺爛之處,乃可就肺爛最近之處,取去肋骨。據云此種顏色油以後自能吐出,不妨病體。惟動手術前,例須病者家長簽字,吳君夫婦籌思再三,終簽字與之,時八月十三日下午二時也。六時許,冠明得知次日將受手術,並須吃顏色油,心滋不悅,憂形於面,婉懇勿爾。吳君夫婦不忍拂其意,乃向醫師婉請撤回簽字,但仍住院以求別法診治,醫師勉允之。十五日,值星期六夜,吳君忽聞友人言,肺癰一病,中醫亦有辦法,但須服藥已足,不必動手術,較為安全。十六日為星期日,吳君急早起,奔至醫院,婉懇領女回家調治。醫院中人驚駭曰:「君何突然變策耶?余等為令嬡之恙,集會研究者多日,已不知費卻幾許心血(佐景注,此言絕非虛語,我實深信,是以該院歷來信譽卓著,非幸致也)。所為者何,無非求令嬡之速愈耳。今者出院,余等固無從施其技,而令嬡亦安得獲其救耶?」吳君語塞,辭以經濟困難問題。醫曰:本院原屬慈善性質,此節可以通融辦理,請勿慮。終以吳君有外交折衝才能,醫許之。即於午刻出院。回家時,胸部右方已略覺高腫。下午,急請拙巢師出診,案曰:

初診(夏曆六月三十日),肺癰已經匝月,咳嗽,咯痰腥臭,夜中熱度甚高,內已成膿,當以排泄為主。宜桔梗合《千金》葦莖二湯主治。

白話文:

  1. 第一次看病(農曆六月三十日),肺癰已經一個多月了,咳嗽,咯痰腥臭,夜間發高燒,體內已經化膿,應以排膿為主。宜桔梗合《千金》葦莖二湯主治。

苦桔梗(五錢),生甘草(三錢),生苡仁(一兩),冬瓜子(一兩),桃仁(六錢),炙乳沒(各二錢),鮮蘆根(半斤,打汁沖服,渣入煎),犀黃醒消丸(每服三錢,開水送下)

白話文:

    • 苦桔梗(五錢):將苦桔梗以五錢的量使用。
  • 生甘草(三錢):將生甘草以三錢的量使用。
  • 生苡仁(一兩):將生苡仁以一兩的量使用。
  • 冬瓜子(一兩):將冬瓜子以一兩的量使用。
  • 桃仁(六錢):將桃仁以六錢的量使用。
  • 炙乳沒(各二錢):將炙乳沒以各二錢的量使用。
  • 鮮蘆根(半斤,打汁沖服,渣入煎):將鮮蘆根以半斤的量使用,打成汁後沖服,渣放入煎劑中一起煎煮。
  • 犀黃醒消丸(每服三錢,開水送下):將犀黃醒消丸每次服用三錢,用開水送服。

佐景按,吳小姐服此一劑,咳即減。次早,大便即通,向在醫院,大便常閉,醫用肥皂水灌洗,方得糞水,不能自下也。本方連服三日,每早大便均暢行,師本囑連服四劑,八月十九日(佐景注:拙按內悉用國曆),又請師二診。

白話文:

  1. 佐景按,吳小姐服用了這一劑藥,咳嗽立刻就減輕了。第二天早上,大便就通了。以前在醫院裡,大便經常不通順,醫生用肥皂水灌洗,才能拉出糞便,不能自己拉出來。這個方子連續服用三天,每天早上大便都很通暢,醫生囑咐她連續服用四劑。八月十九日(佐景注:我查閱過病歷,都是用的國曆),吳小姐又請醫生複診。

二診(夏曆七月初三日),原方去桔梗,加葶藶子三錢(炒研),用黑棗去核包麻扎入煎

白話文:

  1. 第二次就診(農曆七月初三日),去除此方中的桔梗,加入炒研的葶藶子三錢,用去核的黑棗包好後,放入藥物中煎煮。

佐景按,吳小姐於下午三時許服初煎藥,三刻鐘後,忽然劇痛作,大呼姆媽來抱吾。瞬間,氣喘,目上視,四肢厥逆,冷汗出,神識不清,隨即昏去。同時有一怪象生,即其右胸患處,約

白話文:

  1. 佐景按,吳小姐於下午三時左右服用第一次煎煮的藥,三刻鐘後,忽然劇烈疼痛發作,大聲呼喊媽媽來抱她。瞬間,呼吸急促,眼睛向上看,四肢厥逆,冷汗直冒,神志不清,隨即昏迷。同時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,即她的右胸患處,大約

在乳部之上,突隆起如拳大。舉家驚惶,不知所措。半小時後,神略清,如醒回。至六時,又劇痛昏厥如前。吳君於晚七時回家,睹狀大駭。急請西醫胡先生來診,駕到約夜間十時,主動手術,謂服藥無效也,未曾施治而辭。迨夜十二時,病者神志忽然清明,呼啜熱粥,果能進一甌。胸前隆起者依然,而痛卻漸定,能安睡。直至次早天明方醒,熱漸退,咳漸減。吳夫人曰:「使非昨藥之功,安得否極泰來耶?」即不畏其峻。清晨八時,復予二煎藥。服後不復瞑眩。夫人告余曰:「冠明自起病以迄服葶藶大棗前,無一夜得安睡。自服葶藶大棗後,雖病,無一夜不得安睡。」余為之驚異。八月二十日,守服原方,毫無惡化現象。二十一日,三診。

三診(夏曆七月初五日),累服桔梗瀉肺二湯合《千金》葦莖,病勢略輕,仍宜前法加減。

生甘草(五錢),生白芍(五錢),生苡仁(一兩),冬瓜子(一兩),桃仁(六錢),桔梗(五錢),香白芷(一錢),炙乳沒(各二錢),輕馬勃(五分),敗醬草(三錢),葶藶子(三錢,炒研,用棗包紮),犀黃醒消丸(每服二錢)

白話文:

    • 生甘草(二十五克)
  • 生白芍(二十五克)
  • 生苡仁(五十克)
  • 冬瓜子(五十克)
  • 桃仁(三十克)
  • 桔梗(二十五克)
  • 香白芷(五克)
  • 炙乳沒(每味十克)
  • 輕馬勃(二點五克)
  • 敗醬草(十五克)
  • 葶藶子(十五克,炒研,用棗子包紮)
  • 犀黃醒消丸(每次服用十克)

佐景按,此方連服三日,二十四日,吳君以兒病漸減,拳腫處亦漸平,遂攜方至師家,請予加減。師減去白芷、乳沒、葶藶、敗醬、馬勃,余依舊。又連服三日。二十七日,吳君凝軒予藥一劑,計生甘草五錢、生白芍五錢、生苡仁一兩、冬瓜子八錢、敗醬草三錢、桃仁泥三錢、桔梗二錢、川貝母三錢、忍冬藤三錢、炙乳沒各錢半、白及錢半,覺藥汁膩甚。八月二十八日,予自鄉返申,吳君急邀診視。案曰:「肺癰延已二月,刻診右肺外部依然隆起,但不如向之如拳矣。咳嗽不爽,咯痰黃綠色,咽中痛,大便二日一行,脈象細數,擬排膿養陰合法,請正。生甘

白話文:

  1. 佐景按,此方連續服用了三天,二十四日,吳君說孩子的病情逐漸減輕,腫脹的拳頭處也逐漸平坦,於是帶著藥方前往師父家,請師父增加或減少藥物。師父刪去了白芷、乳沒、葶藶、敗醬草、馬勃,其餘的藥物保持不變。又連續服用了三天。二十七日,吳君送來一劑藥,計有生甘草五錢、生白芍五錢、生苡仁一兩、冬瓜子八錢、敗醬草三錢、桃仁泥三錢、桔梗二錢、川貝母三錢、忍冬藤三錢、炙乳沒各錢半、白及錢半,覺得藥汁很粘膩。八月二十八日,我從鄉下回到申城,吳君急忙邀請我去診視。我查看病情後說:「肺癰已經延續了兩個月,現在診斷右肺外部依然隆起,但不像之前那樣像拳頭了。咳嗽不爽,咯出黃綠色的痰,咽喉疼痛,大便兩天一次,脈象細數,擬排膿養陰合法,請您診斷並修正。」生甘

草三錢、苦桔梗二錢、大麥冬(去心)三錢、天花粉六錢、絲瓜絡五錢、光杏仁三錢、象貝母三錢、冬瓜瓣二兩、地枯蘿三錢。」二十九日,承邀續診。據謂昨方頗效。案曰:「服藥後,咳時加多.膿痰加多。按此種膿痰蘊積於內,非排去之不為功。刻診脈象數,肩息未除,咽中痛,大便已行而堅。病情尚在險途,再擬前法加減。鮮蘆根三根,西洋參一錢、生苡仁二兩、苦桔梗二錢、冬瓜瓣二兩、光杏仁四錢、絲瓜絡六錢、地枯蘿四錢、南沙參三錢、生甘草二錢。」三十日,吳君來謂身熱又減,臭痰亦少,堅請三診。余以其脈雖細數,一分鐘一百四十餘至,不足慮。獨息時左肩尚動,思仲聖云:「上氣,面浮腫,肩息,其脈浮大,不治。」此雖非上氣病,終不禁躊躇。又以雜務紛集,無暇抽身,仍主請師續診。九月一日,吳君到師家商議,問吉凶,師慰之。案曰:「肺癰業經出險,但咯痰尚濃,兼有微熱,仍宜前方加減。生甘草五錢、桔梗五錢、桃仁泥二錢、生白芍五錢、瓜蔞皮仁各三錢、生山梔錢半,另服醒消丸每服二錢。」此方服後,又有進步。九月二日,夜中,不知何故,忽云心中劇痛,隨嘔出鮮紅之血,約半小杯,隨續吐出數次,吐後,神疲納呆,又不能安寐。三日,吳君急到師家乞診。值師玉體不豫,乃口報藥味,由湘人師兄錄之。方曰:「嫩射干三錢、白前三錢、桃仁泥二錢、生甘草三錢、生白芍五錢、枳殼一錢、全瓜蔞六錢(切)、桔梗一錢、制香附三錢、生山梔三錢,另服醒消丸每服一錢。」下午二時,進初煎,六時進二煎,夜十一時,痛即定。次早起,痛全除。眾驚藥之速效,竟至於此也。五日,師健步,命駕出診,案曰:

四診(夏曆七月廿日),肺癰無腥臭之痰,病已出險,但時吐濁痰,膠黏黃厚,當從《千金》皂莢丸法,改湯以治之。蓋濁痰不除,咳必不能止也。

白話文:

  1. 第四次診療(農曆七月二十號),肺上的膿瘍已經沒有腥臭的痰,病情已脫離危險,但仍時常吐出混濁、黏稠、黃色且濃稠的痰。應根據《千金》皁莢丸的方法,改用藥湯來治療。因為如果混濁的痰不消除,咳嗽就無法停止。

牙皂末(五分),用黑棗去核包煎

佐景按,此方之藥值賤甚,僅需銅元三枚而已。藥鋪中先生微笑曰,此能愈疾乎?吳君得藥,仍取大黑棗,先去其中核,卻納入牙皂末,用線扎棗兩端,使勿漏出,計需棗七枚,已將牙皂末裝畢,即煎與服。服後,竟又峰迴路轉,別見柳暗花明。陡有多許白膩之痰濁,悉從大便出,口中吐痰反少,一如師預告。非第此也,前數日飲食常帶嘔意。予曰,嘔者,胃不和也。凡大病久病,有胃則生,胃不和則危,此定例也。今則非第不嘔,而且胃納轉佳,又能自起坐大便,或為其他動作矣。又前此臥不得左脅著席者,今則能之。所以然者,前此右肺蓄膿方盛,使用左脅著席,則膿將壓諸其他臟器上,因而不舒乎?胸前隆起處,前服三診方後,即開始降落,今乃悉平。咳嗽時,胸部不再牽痛。又安福消腫膏自經西醫敷用,即時常更換,至此乃免除。此方連服三日,功效甚著。自八日起又服前之懸擬方,但去生山梔。其中之醒消丸計守服迄今,自三錢減為一錢,猶未間也。自是頓入坦途,能食飯,怕吃藥,嬉戲如常矣。二十九日,吳君又叩調理之方,師曰:

白話文:

  1. 佐景按,這個方子的藥材很便宜,只需三枚銅元即可。藥鋪裡先生笑著說,這能治病嗎?吳君得到藥,還是取大黑棗,先去掉裡面的核,再放入牙皁末,用線紮住棗的兩端,不要露出來,共需7枚棗,已經將牙皁末裝完,就煎好後服用。服後,竟然峯迴路轉,柳暗花明。忽然有很多白色黏濁的痰液,都從大便排出,口裡吐痰反而少了,就像老師預告的那樣。不僅如此,前幾天吃飯常常有嘔吐的感覺。我說,嘔吐是胃不和引起的。凡是大病久病,有胃則生,胃不和則危,這是定律。現在不僅不嘔吐,而且胃口變好了,還能自己起來坐著大便,或者做其他動作了。又之前臥著不能左脅貼著牀蓆,現在可以了。所以這樣的原因是,之前右肺積膿嚴重,如果使用左脅貼著牀蓆,膿液就會壓在其他臟器上,所以不舒暢嗎?胸前隆起的地方,之前服用三診方後,就開始下降,現在已經平了。咳嗽時,胸部不再牽痛。又安福消腫膏經過西醫敷用,經常更換,到此為止免除了。這個方子連續服用了三天,效果非常明顯。從八日起又服用之前的懸擬方,但去掉了生山梔。其中醒消丸計守服到現在,從三錢減少到一錢,還沒有間斷。從此就順利了,能吃飯,不怕吃藥,嬉戲如常了。二十九日,吳君又來詢問調理的方法,老師說:

五診(夏曆八月十四日),肺癰已經出險,而陰氣大傷,宜千金黃昏湯,昨日姜佐景亦云。

合歡皮(如手掌大一塊,用水三碗,煎至一碗半,作兩次服)

佐景按,服此甚佳,食量增,而肌肉豐,雖不時尚有微咳,並帶薄痰,是為病後餘波,不足慮也。

本病有一特性,即但惡熱,不惡寒。夫不惡寒,但惡熱者為陽明病。故吾曰:肺癰者,陽明病之一格也。夫陽明病以清吐下為三大正治,故肺癰之用葦莖,清法也;用桔梗,吐法也;用葶藶、牙皂,下法也。《經》曰:「肺與大腸相表裡。」故大腸能移熱於肺,夫知此方可以言治肺癰。

白話文:

  1. 這種病有個特徵,就是隻怕熱,不怕冷。不怕冷,只怕熱的,是陽明病。所以,我說:肺癰實際上是陽明病中的一種特殊情況。陽明病的主要治療辦法是清洗、嘔吐和瀉下。肺癰用葦莖,是清法;用桔梗,是吐法;用葶藶、皁角,是瀉法。《黃帝內經》說:「肺和大腸表裡相通。」所以,大腸能把熱氣傳遞給肺,知道這一點之後才能說可以治療肺癰。

余更憶某日侍診師側,一童子年可十二三矣,隨其母來視。童子解衣袒胸,見其左肋骨處有瘡痕未斂。其母曰:此兒患肺病,數載於茲。先由外國醫生開刀,去肋骨,湧出膿痰不少,自後即不能收口。曾經西醫多人察視,率無功。後幸得收口結疤矣,而胸部反痛劇。不得已,又將結口刺破,導入藥線,任膿流出,則痛方止。

白話文:

  1. 我還記得某一天正在侍候老師看診時,一個大約十二、三歲的男童跟著媽媽來就診。男童脫下衣服,袒露胸膛,只見他左邊的肋骨處有一個傷口尚未癒合。他的母親說:「這個孩子患有肺病,已經好幾年了。先是外國醫生動手術,切除肋骨,排出了不少膿痰,從那以後就一直不能癒合。後來有許多西醫檢查過,都沒有效果。後來好不容易癒合結痂了,可是胸部又開始劇烈疼痛。沒辦法,只好又把傷口刺破,塞入藥線,讓膿流出來,疼痛才停止。

纏綿經年,家資將罄,如之何?余視之慘然。後未來二診,不知究竟。其母為吳產,齒音明朗,故印象殊深云。

閱者將以為西醫不能治病乎,非也。醫者不分中西,倘得愈病,常不惜任何犧牲以赴之,遑論椎心嘔血而已哉?故彼不為醫者,決不解醫者之苦。彼慣用輕劑,或一遇重證,即日另請高明之醫,亦決不解肯負責治重證之醫者之苦。先岳西垣童公於今歲八月歸道山。先是客歲十二月間,患大渴引飲,日進大量果汁,雪夜不識寒,猶自開窗睡。

白話文:

  1. 讀者們會認為西醫不能治病嗎?不是這樣的。醫生不區分中醫和西醫,只要能治好病,經常不惜任何犧牲去做,更何況是勞心勞力呢?因此那些不是醫生的人,一定不瞭解做醫生的辛苦。那些慣用輕微劑量的人,或者一遇到重大的病情,就另請高明的醫生,也一定不瞭解那些願意負責治療重病的醫生的辛苦。我的岳父西垣童公在今年八月去世了。此前,在去年十二月,他患了口渴想喝水,每天大量飲用果汁,在寒冷的雪夜裡還不知道冷,仍然開窗睡覺。

生平抱不藥為中醫之旨,不信醫,亦不自以為病。至二三月間,消渴更甚。及至四五月,轉為中消,一日能進食七八次,無飽意。雖病根已深,猶未能善自服藥。尋而熱在上焦,因咳為肺痿。而後知肺痿之病,從何得之,師曰:或從消渴、小便利數一語,確由實驗得之(由此,並知或從汗出,或從嘔吐,或從便難,又被快藥下利,重亡津液諸語,悉由實驗得之。我故曰:《傷寒卒病論》者,一部醫學實驗錄也)。

白話文:

  1. 我一直認為不吃藥纔是中醫的真正精髓所在,我不相信藥物,也不認為自己生病了。到了二、三月間,消渴症逐漸加重。到了四、五月,又轉成了中消,一天能吃七八頓飯,也吃不飽。雖然病根已深,但我還是不願意吃藥。漸漸地,熱邪上侵上焦,因咳嗽轉為肺痿。後來我知道肺痿之病,是從何而來的。老師說:或者從消渴、小便利數一語中可以得到證實(由此,並可知或者從汗出,或者從嘔吐,或者從便難,又被快藥下利,重亡津液諸語,悉由實驗得之。所以我說:《傷寒卒病論》是一部醫學實驗錄)。

尋而胸中隱隱痛,熱之所過,血為之凝滯,蓄結癰膿,吐如米粥,知此為肺癰矣。迨余返里省視,則已大肉盡削,惡聞食臭。諸醫束手無策。余亦勿能例外。況其時因神疲納呆,不得已,稍進福壽膏以圖振作。夫病本由亡津液而生,安堪以膏火續爍之?余見證狀已危,乃用大劑葦莖合桔梗甘草加味,咳爽膿出,目得淚,足能行,初似略有進步。繼乃又轉萎靡。

白話文:

  1. 後來覺得胸口隱隱疼痛,熱氣所到之處,血液凝滯,蓄積成膿,吐出的痰液像米粥一樣,知道這是肺癰。等到我回到家鄉探視他,他的肌肉已經嚴重消瘦,聞到食物的味道就噁心。眾多醫師都束手無策,我也無能為力。況且當時因為精神疲倦,食慾不振,不得已,稍微服用鴉片以提振精神。那病的根源本來是由於津液枯竭而引起的,怎麼能再用提神的鴉片來繼續損耗呢?我看到他的病情已經很危急了,就用了大劑量的蘆葦莖加桔梗、甘草等藥物,咳嗽緩解,膿液排出,眼睛流淚,腳也能走路了,剛開始時似乎有好轉。但後來又轉為萎靡不振。

臨危前數日,脈象怪狀迭出,多非二十八脈所備者。然後知仲聖謂始萌可救,膿成則死者,蓋排膿非難,而膿排後生肌復原之實難也,又何況期此於七十二齡之老翁哉?嗚呼,先岳碩德鴻儒,詩書遺澤,足啟來茲,堂構相承,克家繩武,泉路有知,似可含笑。然而余在醫言醫,則常耿耿有餘恨焉。

白話文:

  1. 臨危前幾日,脈象怪異迭出,很多不是《脈經》中記載的二十八種脈象。然後才明白孫思邈說的初期時可治癒,膿生成後就沒救了,的確膿液即使排出,而膿排掉後的生肌再生新肉難上加難,更何況希望一個七十二歲的老人能有如此再生能力。唉,先父道德高尚,學問淵博,詩書留下的恩澤,足夠啟迪後代,堂堂正正的傳承家業,嚴格遵守家規,泉下有知,好像可以含笑九泉了。然而在我寫《醫言醫》的時候,常耿耿於懷,還有很多遺憾。

余恨者何?曰:不能如吾師之善用葶藶牙皂也!為特詳志吾過,以告世之治醫者(又黃耆於本病有特效,醫者不可不知)。

白話文:

  1. 我為什麼後悔呢?回答說:無法像我的老師那樣善用葶藶、牙皁啊!特地把我的錯誤寫得詳細,是為了告訴世上治病的醫師(另外,黃耆對於本病有特效,醫師不可不知)。

曹穎甫曰,凡治此證,癰膿結聚肺部,當開泄肺氣,清其鬱熱,為第一步。及肺臟氣疏,咯痰不暢,則以決去癰膿為第二步。及腥臭之痰出盡,而膠痰之未成膿者,尚吐之不已,則以破除痰結為第三步。及膠痰漸少,肺之破碎處當用補救,則以扶養肺陰為第四步。惟補救之方推《千金》黃昏湯為最。黃昏為合歡皮,張璐玉稱其兩干相著,即黏合不解,取其黏性實足以補肺臟之罅漏,而收其全功,較世傳白及尤為穩當。敢布腹心,以告同仁。按合歡為馬纓花,花紅如馬纓,五六月始開,枝幹多連理,予親見之。蓋肺主皮毛,此樹之皮彼此易為黏合,故能補肺之綻裂也。

白話文:

  1. 曹穎甫說,凡是治療肺癰,膿瘡結聚在肺部,當務之急是開泄肺氣,清散鬱熱。接著肺臟氣疏通了,咯痰不順暢,就要清除潰膿以消除肺癰。等到腥臭的痰液排盡,而粘稠的痰液還沒轉成膿,仍然不斷咳出,就要消散痰塊。最後粘稠的痰液逐漸減少,肺臟損傷的部位需要修復,就要扶養肺陰。各種補益藥方推黃昏湯最為有效。黃昏湯的主藥是合歡皮,張璐玉說它的兩根枝幹相接觸,就會粘合在一起不分開,取的就是這種黏性,確實可以補益肺臟的空隙,彌補缺憾,這比世人傳的百合更穩妥。在此我鬥膽將此方公諸同仁。據說合歡就是馬纓花,花朵呈現像馬纓一樣的紅色,五六月份開始開花,枝幹多是連理,我親眼見過的。肺主皮毛,此樹樹皮彼此容易粘合,所以可以補益肺臟的裂口。

又按佐景謂肺癰病原實出陽明,此說甚精確。蓋腸胃燥實,鬱熱上熏於肺,則肺燥而膠痰生。一日之燥氣不除,則一日之膠痰不去。久久熱傷肺臟,因變癰膿。故治之之法,第一當開壅清熱,其次則當破頑痰,皆所以抉其壅也。至如中消之證,尤當破其壅結,而清其胃熱,重則承氣,輕則人參白虎,皆當用之。

白話文:

  1. 另外根據景嶽認為肺癰的病因實際上是由陽明引起的,這個說法非常精確。由於腸胃乾燥,鬱熱燻於肺部,使肺部乾燥並產生凝痰。一天的乾燥之氣沒有消除,一天的凝痰就不會消除。長久以來,熱能傷害肺臟,因此發生了癰瘡化膿的狀況。因此,治療方法的第一個是開壅清熱,另一個是化痰,都是為了消除壅結。至於中消的證據,尤應破其壅結,並清胃熱,重者應使用承氣湯,輕者應使用人參白虎湯,都應使用。

否則,肺液一傷,甚則為癰,輕即為痿(佐景注:肺痿又有屬於寒性者,多為虛證,治法迥異,詳第二集)。童公之病,實由於此,竟致不起者,未嘗不由此也,可以為前鑑矣。

白話文:

  1. 否則,肺部液體受到傷害,嚴重的會形成膿腫,輕微的就會萎縮。(佐景注:肺萎縮也有屬於寒性的,多為虛證,治療方法完全不同,詳見第二集) 童公的疾病,實際上是出於這個原因,最後導致無法起牀,就是因為這個原因,可以作為前車之鑑了。

佐景又按,余記本案既竟,攜示吳君大鏞。吳君閱畢,乃書證明詞如下。「小女刻已全愈,曹公再造之恩,不敢忘也!本案記載翔實無誤,世有同病者,知所抉擇矣。特此附筆證明,並表謝忱。民國二十五年十一月吳大鏞拜志」

白話文:

  1. 接著佐景我又補充說,我將已完成的這個病例,拿給吳君大鏞看。吳君看完後,就在上面寫了證明詞如下。「我的女兒小刻現在已經完全痊癒了,曹公再造之恩,我們不敢忘記!這個病例記載得很詳實,沒有錯誤,世間如果有患有同樣疾病的人,知道該如何選擇醫生了。特在此附上證明詞,並表示謝意。民國二十五年十一月,吳大鏞拜志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