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經方實驗錄》~ 第一集下卷 (11)
第一集下卷 (11)
1. 第八七案，歷節（其二，佐景醫案）
張先生，（住靜安寺路潤康村一六八號）
天時與疾病有密切之關係，尤以宿恙為然。刻診脈苔均和，惟右腿按之尚覺微痛，再擬桂枝芍藥知母湯主之。
川桂枝（三錢），淨麻黃（一錢），青防風（一錢）大白芍（三錢，酒炒），生白朮（三錢），熟附片（一錢）知母（二錢），生甘草（二錢），生薑（一片）
佐景按，張聿修先生病右腿膝蓋關節處酸楚，不堪長日行
走，曾歷三四年矣，屢治未愈。今年請治於西醫，服藥注射達五月之久，亦未見功。而心悸、頭眩、納呆、便結、遺精、溲混，諸恙迭作。不得已問治及下工。以情不可卻勉治之。余先用芳香之劑開其胃納，緩下之劑（制川軍不可省）通其大便，繼用炙甘草湯安其心臟，仿十全大補意補其腦力，又以桂枝加龍骨牡蠣止其遺精，五苓散利其小便，如是諸恙愈而神振矣。乃以桂枝芍藥知母湯治其腿部酸楚，我以為是即歷節之類也。投之，酸楚果減，有時且覺全除。張君喜不自勝，不知何以謝吾。
適時值節氣屆臨，天雨潮濕，張君之患處又覺微發，故本案脈案中「天時與疾病有密切之關係」云者，即指此而言也。余初與張君言此，君似不信，因有西醫之言為先入之見故也。後注意考察，果於天雨之先一日即發微微酸楚，而舊曆大節氣之前後尤顯，張君乃信服。夫宿恙與天時關係之密切，乃鐵一般之事實，誠以天時變則空氣之組織成分亦變，人生空氣之中，無異魚居水中，息息相關，無時或休故也。此義至關重要，特借本案表之。
張君之宿恙雖隨天時之轉變時愈時微發，但我則秉不折不撓之精神，為君立方，君亦出再接再厲之毅力，依我服藥。現方日向全愈程中，總冀人定以勝天也！
白話文：
張先生，住在靜安寺路潤康村168號。
天氣和疾病有密切關係，特別是舊有的疾病更是如此。這次看診，他的脈象和舌苔都平和，只有右腿按壓時仍感覺微微疼痛。我決定用桂枝芍藥知母湯來治療。
藥方如下： 川桂枝（三錢）、淨麻黃（一錢）、青防風（一錢）、大白芍（三錢，用酒炒過）、生白朮（三錢）、熟附片（一錢）、知母（二錢）、生甘草（二錢）、生薑（一片）。
佐景醫師認為，張聿修先生的右腿膝蓋關節處酸痛，已經到了無法久站行走的地步，這狀況持續了三四年，多次治療都沒好。今年他找西醫治療，吃藥、打針持續了五個月，也沒效果，反而出現心悸、頭暈、食慾不振、便秘、遺精、小便混濁等各種問題，只好來找我看病。我雖然覺得有些勉強，但也不好拒絕。我先用芳香的藥物來打開他的食慾，用緩和的瀉藥（大黃不可省略）來疏通他的腸道，接著用炙甘草湯來安定他的心臟，再用類似十全大補湯的藥方來補他的腦力，又用桂枝加龍骨牡蠣湯來止住他的遺精，用五苓散來利小便。這樣一來，各種不適都改善了，精神也振作起來。接著，我才用桂枝芍藥知母湯來治療他的腿部酸痛，我認為這應該是類似歷節病（指關節疾病）的一種。用藥後，他的酸痛果然減輕，有時候甚至感覺完全消失。張先生高興得不得了，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我。
正好當時節氣交替，天氣潮濕下雨，張先生的患處又感覺微微發作，所以前面說的「天氣和疾病有密切關係」，就是指這個情況。我一開始告訴張先生這件事，他好像不相信，因為他之前受到西醫觀念的影響。後來他仔細觀察，發現果然在下雨前一天就會感覺到微微的酸痛，尤其在農曆大節氣前後更是明顯，張先生這才相信。舊有的疾病和天氣的關係如此密切，這是鐵一般的事實。因為天氣變化，空氣的組成成分也會改變，人生活在空氣中，就像魚生活在水中，息息相關，沒有一刻可以停止。這個道理非常重要，所以特別藉由這個案例來說明。
張先生的舊病雖然會隨著天氣變化時好時壞，但我抱持著不屈不撓的精神，為他擬定藥方，他也發揮再接再厲的毅力，按照我的指示服藥。現在病情正往痊癒的方向發展，總希望人定勝天！
2. 第八八案，發背腦疽，（穎師親撰）
師曰，人體外證之屬寒者，除流注外，發背腦疽最
為重大。惟世傳陽和湯一方，與仲師當發其癰之旨最合，若誤投寒涼敗毒之品，十不活一。所以然者，為血絡凝於寒濕，非療毒流火之屬於陽證者比也。附陽和湯方如下：，
麻黃（三錢，去根節），炮姜（三錢），熟地黃（一兩），鹿角膠（三錢），肉桂（一錢，寒重加附子）
佐景按，友人周慕蓮君患腦疽，初起，察其屬陰性，法當與
陽和湯，顧大便五日未行，疑其有熱結，為之躊躇者再。誰知服湯後，次早項背轉動便易，大便暢下，乃悟其大便之閉，亦屬寒性故也。其外用膏藥，為陽和膏。
又有友人周煥根君患腦疽，發於項後偏右，皮色不變而結塊，脈微細，大便亦不行。採鄰居之言，購番瀉葉值銅元十枚服之，大下而自止，疽反日劇。予仍以陽和湯投之，二日不應。易醫，又投陽和湯加減，二日，又不應。易名醫，投和榮通絡輕劑，不更衣，則無暇問也。如是二日，疽依然，而大便之不行也如故。
無已，予乃囑用甘油錠以潤之，因用之不得法，無效。次日詳告以術，乃下燥矢四五顆，隨以溏薄矢液，自是得安寐竟日。醒來知飢索粥，精神大振。便下皆溏者，濕既有去處，疽乃以漸告愈。事後，余乃悟此為先鞕後溏症，原不可攻，其所以有燥矢結於腸中者，必是番瀉葉之流弊，蓋大下亡陰，液去而矢在，故結而致燥也。病家之藥誤，醫者可不留意哉？
葉勁秋先生曰：「民九秋，隨業師診海上某翁疾，翁病發熱神糊，師診視良久，莫名其故。細細問之，該病家微吐，曾病發背，經某德醫診，將瘥，再毋顧慮矣。師請探視，病家堅勿許，其意若謂西醫善外科，中醫優內科。發背初時，潰如碗許，逐漸收口，僅如豆大，即日可全。
今所病者，發熱神昏系內證，故求中醫。師曰：不觀瘡瘍部分，不足以明病理。旋即解釦探視之，新肉色黯淡不紅，臭味深重。師曰：邪毒攻心，予無能為矣。敬謝不敏。病者果於翌晨歿。」然則內科、外科可分而不可分者也，世之執迷不悟如某翁家人者，可以醒矣！
又聞有人患發背，受治於西醫，癰化為腐肉，則剪而去之，孰意其外圍之好肉又腐，又腐又剪，又剪又腐，竟至不可收拾。後轉請某中醫外科專家救治，用胡椒粉散其上，兼內服藥，乃腐去新生，漸得收功云。以事未目睹，當待證於高明。
腦疽發背亦有皮色鮮紅，化膿甚速，由於濕熱蘊蒸，未必盡屬寒證者，惟居少數耳，亦不可不知。
曹穎甫曰，陽和湯一方，不惟腦疽發背為宜，即膝蓋忽然酸
疼，為鶴膝風初步，用之亦多效。若華母於去冬今春兩次患此，臨睡時服藥，醒即不痛。施之骨槽風病，亦能一服定痛，真神方也。
白話文：
第八十八案，發背腦疽（作者：穎師親撰）
**老師說：**人體外在的疾病，屬於寒性的，除了流注以外，發背和腦疽是最嚴重的。只有世間流傳的陽和湯這個方子，最符合張仲景「應當發散癰疽」的道理。如果錯誤地使用寒涼解毒的藥物，十個病人會有九個因此而喪命。之所以會這樣，是因為血脈凝結於寒濕之氣，不像那些熱毒引起的癰瘡。附上陽和湯的藥方如下：
麻黃（三錢，去掉根部和節），炮薑（三錢），熟地黃（一兩），鹿角膠（三錢），肉桂（一錢，寒氣重的可以加附子）。
**佐景按：**我的朋友周慕蓮先生患了腦疽，剛開始的時候，我看他是屬於陰性的，應該用陽和湯治療。但是他大便五天都沒解，懷疑他有熱邪積滯，所以猶豫不決。沒想到服藥後，第二天早上，他的脖子和背部轉動就變得容易了，而且大便也順暢地排出來，這才明白他大便不通，也是因為寒性引起的。他外用的藥膏，是陽和膏。
另外，我的朋友周煥根先生也患了腦疽，長在後頸偏右的地方，皮膚顏色沒變，只是結成硬塊，脈象細弱，大便也不通暢。他聽信鄰居的話，花十個銅板買了番瀉葉服用，結果瀉下後就停止了，但是疽瘡反而更加嚴重。我還是用陽和湯給他治療，兩天都沒有效果。他換了醫生，又用加減的陽和湯治療，兩天還是沒有效果。又換了一位名醫，用了疏通經絡的輕藥，但病人依舊沒有大便，就沒辦法問診。就這樣過了兩天，疽瘡依然沒有好轉，大便也還是一樣不通。
沒辦法了，我只好囑咐他用甘油錠來潤腸，但因為他使用方法不對，沒有效果。第二天，我詳細地告訴他使用方法，他才排出了四五顆乾燥的糞便，接著又排出稀薄的糞水，從此就能安穩地睡覺，而且整天都不會醒。醒來後覺得肚子餓要吃粥，精神也變得很好。大便都變稀薄，代表體內的濕氣已經排出，疽瘡也逐漸開始痊癒。事後，我才明白這個病是先便秘後腹瀉的症狀，本來就不應該用瀉下的方法治療。之所以會有乾燥的糞便結在腸中，一定是番瀉葉的副作用。因為瀉下太過會耗損陰液，體液被排出後，糞便就滯留在腸中，才會變得乾燥。病患亂用藥，醫生怎麼可以不注意呢？
葉勁秋先生說：「民國九年秋天，我跟隨老師去診治一位住在海上的老先生。這位老先生發燒、神志不清，老師仔細診斷很久，還是不明白是什麼原因。仔細詢問之後才知道，這位病患有些微的嘔吐，以前曾經長過發背，經過某位西醫治療，已經快要好了，不需要再擔心。老師請求看看瘡瘍的地方，病患堅決不同意，他的意思認為西醫擅長外科，中醫擅長內科。發背剛開始的時候，潰爛像碗口那麼大，逐漸縮小，只剩下像豆子一樣大，眼看就快要痊癒。
現在的疾病，發燒、神志不清，是屬於內科的疾病，所以才找中醫。老師說：不看瘡瘍的地方，無法明白病理。於是就解開病患的衣釦查看，發現新長出來的肉顏色暗淡不紅潤，而且有很重的臭味。老師說：邪毒已經侵犯心臟，我沒辦法治療了。所以就婉拒了。病人果真在第二天早上過世了。由此可知，內科和外科是可以互相結合，但卻不能完全分割的，像那位老先生家人一樣固執迷信的人，應該要醒悟了！」
又聽說有人長了發背，被西醫治療，癰瘡變成腐肉，就剪掉。沒想到外圍好的肉又開始腐爛，又剪掉，這樣反覆地剪，反覆地腐爛，最後竟然無法收拾。後來轉而請求某位中醫外科專家救治，他在腐肉的地方敷上胡椒粉，同時服用內服藥，才將腐肉清除，長出新肉，病況才逐漸好轉。因為我沒有親眼看到，所以還要向其他高明的人求證。
腦疽和發背也有皮膚呈現鮮紅色，化膿很快的狀況，那是因為濕熱蘊積所造成的，不一定都屬於寒性的，但是這種情況比較少見，也是不能不知道的。
**曹穎甫說：**陽和湯這個方子，不只適合治療腦疽和發背，對於膝蓋突然酸痛，也就是鶴膝風的初期症狀，使用這個方子也常常有效。我岳母在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，兩次都患了這個病，睡覺前服藥，醒來就不痛了。用這個方子治療骨槽風的病，也能夠服用一次就止痛，真的是神奇的藥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