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穎甫

《經方實驗錄》~ 第一集下卷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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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集下卷 (9)

1. 第八四案,奔豚(其一,穎師醫案)

劉(右)

初診(九月十六日),始病中脘痛而吐水,自今年六月,每日晨泄,有時氣從少腹上衝,似有瘕塊,氣還則絕然不覺。此但肝鬱不調,則中氣凝滯耳。治宜吳茱萸湯合理中。

淡吳萸(四錢),生潞黨(五錢),乾薑(三錢),炙草(三錢),生白朮(五錢),生薑(三片),紅棗(十二枚)

二診(九月十八日),兩服吳茱萸理中湯,酸味減而沖氣亦低,且晨泄已全愈。惟每值黃昏,吐清水一二口,氣從少腹挾痞上衝者,或見或否。治宜從欲作奔豚例,用桂枝加桂湯,更納半夏以去水。

桂枝(三錢),白芍(三錢),生草(錢半),桂心(錢半),製半夏(五錢),生薑(五片),紅棗(七枚)

拙巢注,服後全愈。

佐景按,本案初診所謂吐水,二診所謂吐清水,頗可疑,或

即是「白津」,其說詳下案。

2. 第八五案,奔豚(其二,佐景醫案)

周(右,住浦東)

初診,氣從少腹上衝心,一日四五度發,發則白津出,此作奔豚論。

肉桂心(一錢),川桂枝(三錢),大白芍(三錢),炙甘草(二錢),生薑(三片),大紅棗(八枚)

佐景按,本案為余在廣益中醫院所診得者,余視此頗感興

趣,若自珍其敝帚者然,請從「白津」說起。

《金匱要略》曰:「寒疝繞臍痛,苦發則白津出,手足厥冷,其脈沉弦,大烏頭煎主之。」本條中「苦發」二字,《千金》《外臺》作「若發」,此不足論。「白津」二字,《千金》《外臺》作「白汗」,「白汗」二字在仲聖書中為少見,或以為即《素問》之「魄汗」,或以為即《脈經》之「白汗」,似未得為的解。若仍作「白津」,亦未能確指為何物。

若釋「白津」為「白帶」,尤誤。因「帶」則稱「下」,而不稱「出」,稱「白物」而不稱「白津」故也。獨本案病者周右告我以一病狀,我無成句以形容之,欲得而形容之,除非「發則白津出」五字,庶足以當之。蓋周右每當寒氣上衝之時,口中津液即泉湧而出,欲止之不得,其色透明而白。

待沖氣下降,此種白津方止。其來也不知何自,其止也不知何往。但決非痰濁之屬,蓋痰濁出於肺胃,此則出於口中,痰濁較濃而厚,此則較淡而清。痰濁之吐出須費氣力,此則自然流溢,故二者絕然為二物。

夫奔豚為寒性病,既有出白津之例,則寒疝亦為同類之寒性病,其出白津復何疑?師兄吳凝軒謂嘗親見凍斃之人將死之時,口出白津無算,汩汩而來,絕非出於其人之自主,與此正可互相印證,事實之不可誣有如是者!

葉案曰:「高年少腹氣衝,脘下心肋時痛,舌底流涎,得甜味,或靜臥,少瘥,知飢不食,大小便日窒。此皆陰液內枯,陽氣結閉。喻西昌有滋液救焚之議。然衰老關格病,苟延歲月而已,醫藥僅堪圖幸。」藥用「大麻仁、柏子仁枸杞子肉蓯蓉紫石英、炒牛膝」。細按本病實是奔豚,所謂「舌底流涎」,即是「白津」。

其用藥雖非正道,而足以互證病情者乃至審也。

按依西醫解剖學言,唾腺亦名涎腺,涎腺計有三對,曰耳下腺,曰顎下腺,曰舌下腺,其末端各有球囊如葡萄狀。耳下腺為最大,在外耳之直下,別有管開口於上顎臼齒之近旁,以輸送唾液;顎下腺在下顎之內前部,舌下腺在舌底黏膜之下,其輸送管皆開口於舌尖下部之兩側。若唾腺神經起反射興奮,以致唾液分泌亢盛者,謂之反射性流涎症云云。

竊意奔豚病者心腹部分之神經劇受刺激,因反射及於唾腺神經,故分泌唾液特多。此唾液也,實即本案所謂白津。

二診,投桂枝加桂湯後,氣上衝減為日二三度發,白津之出亦漸稀。下得矢氣,此為邪之去路,佳。

肉桂心(一錢半),川桂枝(三錢),大白芍(三錢),炙甘草(三錢),生薑(三片),紅棗(十枚),厚朴(錢半),半夏(三錢)

佐景按,初診時有為我錄方之同學曰,此肝氣也。余曰:肝

氣之名太泛,毋寧遵經旨稱為奔豚,同學疑焉。次日病者欣相告,曰:沖氣減矣,胃納亦增。同學愕然焉。余又瑣瑣重問白津之狀及關於白津之一切,所言悉合,無可疑焉。又曾細按其脈,頗見弦緊之象,與仲聖所言寒疝之脈相似,益見疝與奔豚,確屬類似之病。

服桂枝加桂湯而得矢氣者,因桂性芳香兼能逐穢故也。然而逐穢氣之專功,卻不及厚朴,此為余屢次實驗而得之者。又以半夏善降,故並用之。

三診,氣上衝,白津出,悉漸除,蓋矢氣得暢行故也。今圖其本,宜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參湯加桂。

厚朴(三錢),生薑(四錢),半夏(四錢),甘草(三錢)黨參(三錢),桂心(一錢),桂枝(二錢)

佐景按,余每遇可研究之病,恆喜病者多來受診幾次,俾可

詳志服藥後之經過。但以用經方之故,病者向愈至速,每一二診後,即不復來。予乃無從詳訊,每致大失所望。本案當初診時,婦鑑於前此就地醫治之無效,頻頻問:「先生,這個毛病阿會好?」意猶言「未知尚有愈望否」也。予期以十日,婦笑頷之。至二診來時,予鑑於前此查詢病情之無從,當即詳詢婦之滬寓住址。第三診後,婦果不復來。又越數日,余乃按址趨至城內肇嘉路關帝廟對過木器號內其戚家訪之。得其外甥女出見,曰:家舅母因病已將全愈,又以家務紛繁,早欣然回浦東去矣。以余意默忖,此婦病根必然未拔,不久行當重發。夫當其病劇之時,則以身體為重,家事為輕;及其病減之後,又以家事為重,身體為輕;此乃人之常情,安足怪歟?

有善懷疑之讀者必將問佐景曰:何謂「今圖其本」?為答此問題起見,余乃不能不發表其未成熟之說。緣余於奔豚一病曾下小小研究工夫,只以學殖過淺,資質過鈍,迄無一得。即稍稍獲新意,亦殊不敢自信,故曰未成熟之說也。倘邀高明教正,幸也何如。

余曰:奔豚病之本源乃腸中之矢氣,即腸胃中殘餘未曾消化之物,因發酵分解所生之瓦斯是也。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參湯治此最佳。方中人參生薑半夏能健胃降逆,使立建瓴之勢;厚朴甘草能逐穢安正,大有剿撫之功。病者服此後,其矢氣將更多,源源而出,臭不可聞。俗語謂屁之響者不臭,臭者不響,故此種矢氣並無多大響聲,旁人當慎防之。

矢氣既去,腹之脹滿者乃漸平。本案周右腹本脹滿,兩服藥後,遂漸平,今特補述於此。病人之腹漸平,奔豚乃免復發,所謂圖其本者此也。

我今當補述周婦氣上衝之情形。據述其氣確發源於小腹,惟並非僅中道一線直上,彷彿腹之兩旁皆有小線向上中方向升騰,直衝至心臟部分而杳。方其沖也,頗覺難堪;及其杳也,不知何去。而白津之忽湧忽止,又皆出於不能自主。如是前後數分鐘,方復原狀。然而神為之疲,食為之減。

吾人當注意此婦之逆氣衝至心而杳一語,與經文「氣從少腹上衝心者」「氣從少腹上至心」二語,悉合符節。經文之「至」字,有以心為止境,至此而止之意。經文之「沖」字,有以心為正鵠,沖此即中之義。經文衝心至心大同小異之二條,悉主桂枝加桂湯,故我治本案衝心至心之奔豚,亦用桂枝加桂湯。

此婦服藥得矢氣後,則上衝之氣頓減,可見衝心之逆氣無非腸中之矢氣,腸中之矢氣即是衝心之逆氣。意者腸中發酵之瓦斯既不能泄於下,勢必膨於中,故腹脹滿。而腹之脹滿程度又殊有限制,故此時瓦斯乃隨時有上溢之可能。適腸繫於腸間膜,膜中有無數靜脈管吸液上行,平時因血管有關約之作用,瓦斯不能溢入血管。適其人暴受驚恐,關約失其效能(吾人手方握物,受驚則物墮地。

書載難產之婦,因驟聞響器擲地,胎兒安下。是皆關約筋因驚失效之明證),於是瓦斯乘機溢入血管。此溢入之量必甚微渺,然其害已烈。觀西醫之注射液劑,必避免空氣之隨入,慎之又慎,可見一斑。設瓦斯溢入靜脈管,病人之感痛楚尚不甚劇,因瓦斯與靜脈血液同向上行故也。

設其所溢入者為動脈管,則二者逆向而行,痛楚斯甚。以我臆測,此種瓦斯甚且逆大動脈而上薄心臟,但心臟瓣膜開合噴壓之力殊強,故瓦斯終為擊潰,或下退原處而杳。藥以桂枝加桂湯者,因桂枝能助動脈血運暢行之故,更加桂心以為君,則其噴壓之力更強,而瓦斯乃不能上溢,但能下返(我前釋桂枝中桂枝之用與此處相合,尚不致有兩歧之誤)。如此解釋,似覺圓滿。

但依生理書言,腸中毒素每能侵入血管,至腸中之瓦斯殊不能溢入血管之中。然今日之生理尚不足以盡釋實際之病理,觀肋膜炎病者進十棗湯後,其肋膜間之水竟從肛門而出,即是一例。故我敢依此種病例作奔豚病理之「假說」如上。「假說」云者,即假定之學說,並非絕對之真理,姑留此說,以待他人之改正謬誤或補充證明者也。故閱者有以吾說為非是起而駁難者,我當謹敬受教。

但望另著新說,以饜眾望,若夫徒事破壞,莫能建設者,則非吾所期也。

依鄙意,病者腸中先有瓦斯之蘊積,偶受驚恐,則關約失效,致瓦斯溢入血管之中。故仲聖曰「皆從驚發得之。」「發」,猶言「始」也,此言大有深意。仲聖又曰:「燒針令其汗,針處被寒,核起而赤者,必發奔豚。」試問燒針令汗,何故多發奔豚?歷來注家少有善解。

不知仲聖早經自作註釋,曰「加溫針,必驚也」,曰「醫以火迫劫之,亡陽必驚狂」,曰「奔豚,……皆從驚發得之」。合而觀之,則燒針所以發奔豚之理寧非至明?故以經解經,反勝贅說多多。惟其人腸中本有宿氣,待時而動,此乃可斷言者也。

雖然,余之假說尚不止於此,設閱者能稍耐煩,容當續陳其義。余曰:此上所述之奔豚病為第一種奔豚,更有第二種奔豚與此稍異,即奔豚湯所主之奔豚病是也。

此二種奔豚乃同源而異流者。同源者何?蓋同種因於腹中之瓦斯是也。異流者何?蓋一則逆大動脈而犯心臟,一則溢入淋巴管,逆胸導管亦犯心臟,甚且犯胸與咽喉。師曰:「奔豚病,從少腹起上衝咽喉,發作欲死。」又曰:「奔豚氣上衝胸,腹痛,往來寒熱,奔豚湯主之。」即是此一種犯淋巴系之奔豚。

試更詳為之證,胸導管之上端適當胸部,其位高於心臟,故曰「上衝胸」,而不僅曰「上至心」,此可證者一也。咽中如有炙臠者,屬半夏厚朴湯證,其病在咽喉部分之淋巴系,屬少陽,與此處所謂上衝咽喉極相類,此可證者二也。淋巴系病即中醫所謂少陽病,義詳本書第二集。

少陽病以「寒熱往來」為主證,故曰「往來寒熱,奔豚湯主之」,此可證者三也。試察奔豚湯方內有半芩姜草,酷如少陽之主方小柴胡湯,此可證者四也。吾師曾用奔豚湯原方治愈此種奔豚病,其案情詳《金匱發微》。讀者欲知其詳,請自檢之,此可證者五也。有此五證,此第二種奔豚病乃告成立。

是故姑以六經言,二種奔豚病同生於太陰,一則發於太陽,一則發於少陽。以生理言,二種奔豚病同生於腸中瓦斯,一則發於循環系,一則發於淋巴系。考之實例,發於循環系者多,發於淋巴系者少,故桂枝加桂湯之用常較奔豚湯為廣。東哲有言曰:「奔豚主劑雖多,特加桂湯為最可也。

」即緣此故耳。至奔豚病之劇者,其逆氣同犯循環、淋巴二系,亦屬可能之事,故用方亦不妨併合。

筆述至此,奔豚病似可告一段落,倘有讀者更欲追問腸中瓦斯之所由來,太陰病之所由成,我又安得無言?曰,以生理言,腸中瓦斯之成,實由於胃乏消化力,即西醫所謂消化不良症是也。故欲治腸,當先健胃。猶欲求流之長,必先浚其源。雖然,是乃粗淺之言,不值一笑,今當進一步從心理方面言,曰,腸胃機能之所以不良者,乃憂思傷感有以造成之耳。試觀吾人偶逢憂傷,則食不下,即下亦不能化,可作明證。

故中醫謂憂能傷脾,又謂脾主運化,猶言憂令人消化不良也。本此,用敢不揣冒昧。續伸仲聖之說曰:「奔豚病,皆從驚恐發之,而從憂傷積之。」蓋發於驟,而積於漸也。

讀者試將前案吾師治驗例及本案拙案例合而考之,可知吾所言者,皆實驗之論,非玄想之談。又吾師之案與拙案較,在治法上言,有一不同之點在。讀者明眼,諒早已燭之。如其未也,不妨略予思考,得之,然後接閱下文,與吾所言者對勘。此乃治學之一法,添趣之一術也。

吾師前案先用吳茱萸理中湯,繼用桂枝加桂湯納半夏;拙案則由桂枝加桂湯漸移作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參湯加桂,一往一來,彼順此逆。易言之,吾師先治其本,後圖其標,余則先治其標,後圖其本,與上卷葛根芩連湯證,師用退一步法,余用進一步法者,遙遙對映,正可相得益彰。

學者當知一病之來,每非一方可奏全功,見其實則進,慮其虛則退;惟其急則顧標,因其緩則保本。必也進退合度,標本無誤,病乃速已。抑進退之外,尚有旁敲側擊之法,標本之間,更有中氣逆從之調。一隅三反,又豈待焦唇之喋喋乎?

《史記·扁鵲倉公列傳》曰:「扁鵲過齊,齊桓侯客之,入朝,見曰:君有疾,在腠理,不治將深。桓侯曰:寡人無疾。扁鵲出。桓侯謂左右曰:醫之好利也,欲以不疾者為功。後五日,扁鵲復見,曰:君有疾,在血脈,不治恐深。桓侯曰:寡人無疾。扁鵲出,桓侯不悅。後五日,扁鵲復見,曰:君有疾,在腸胃間,不治將深,桓侯不應。

扁鵲出,桓侯不悅。後五日.扁鵲復見,望見桓侯而退走。桓侯使人問其故,扁鵲曰:疾之居腠理也,湯熨之所及也;在血脈,針石之所及也;其在腸胃,酒醪之所及也;其在骨髓,雖司命無奈之何。今在骨髓,臣是以無請也。後五日,桓侯體病,使人召扁鵲,扁鵲已逃去,桓侯遂死。

」吾人讀此,得毋驚扁鵲之神乎?獨惲鐵樵先生本《內經》以為說,曰:「扁鵲所以知齊侯之病,初無其他巧妙,全是今《內經》所有者。……且扁鵲必有左證,凡治一藝而名家者,其心思必靈活。當時之氣候,齊國之土宜,齊侯之嗜好之意志之環境,必曾一一注意。常人用意不能如此,扁鵲之言遂神。

」惲先生此言,可渭發前人所未發,實深得吾心者矣。後世醫人多自視過卑,以為古人能治未病,每油然生景仰之心,今人不及古人,輒廢然無抗衡之志,竊意以為過矣!

今設有一病婦,叩君之門而求診焉。君一見之下,即當望聞。見其愁眉緊鎖,聞其嘆聲頻發,可以想知其心志之抑鬱;見其腹部脹滿,聞其嘔逆時作,可以想見其腸胃之不運;見其叉手冒心,聞其自語慰藉,可以想知其驚恐之易乘。更察其苔,白而膩,切其脈,沉而弦。問之,幸未有逆氣之上衝。

但君於此時,當逆料奔豚上衝之期匪遙,發作欲死之候將屆。君乃出慰藉之言,以寬其心志。用芳香之藥,以鼓其胃氣。遣逐穢之劑,以掃其腸積。借安神之品,以扶其心君。無何,婦轉健碩,安病奔豚?夫若是,君已能治未病,君即是上工。彼扁鵲雖神,安得專美於前哉?學者當知古之上工,人也,吾亦人也,吾獨不得為上工乎?用特添一筆於此,以自勉勉人。

茲姑舍吾國古人而論歐美洋人。洋風,女不必輕於男,周旋進退之際,女先而男後;運動遊藝之場,並肩而齊觀。加以家庭之組織綦小,妯娌之紛爭絕無。故吾國婦女常病奔豚,彼邦醫籍乃無此名。至國人西醫每僅述洋醫之成法,無能創新術以鳴世,故若叩以奔豚之病理,彼將瞠目不知所答。

嗟乎!以言西醫,我不如人,以言中醫,今不如古,此今日同胞之厄運,而佐景之所嘆息者也,用特贅一筆於此,以為本案餘波。

曹穎甫曰,治病不經實地考驗,往住失之懸斷。孟子有言:為高必自邱陵,為下必因川澤。今佐景乃因仲師所言之病情,進而求其所以然,則見證用藥,隨在有得心應手之妙,要不惟奔豚為然也。又按奔豚向稱腎積,而方治實為肝病。陳修園謂奔豚湯暢肝氣而逐客邪,黃坤載發明桂枝解達肝鬱,佐景所述某同學所言肝氣亦自有理。但以奔豚證屬肝病則可,泛稱肝病,並不知為奔豚證則不可。今人動稱弦脈為肝病,並瘧疾痰飲而不識,予嘗非笑之,又安知舉世皆然,正有無從糾正者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