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經方實驗錄》~ 第一集上卷 (53)
第一集上卷 (53)
1. 第三五案,調胃承氣湯證,(穎師醫案)
由是觀之,諸家所言,皆未能盡合仲聖意也。
今更舍人而論方,麻桂二湯擁龐大之美名,人皆知其為傷寒中風之主人,實則僅有少數傷寒家與之交納,一般溫熱者流恆敬而遠之,故其名彌彰,而其實彌亡。麻杏甘石湯因得葉吳等向平淡方面發揮,故其名愈湮,而其用反宏。白虎承氣諸湯,坐不改姓,行不易名,溫熱家莫奈之何。
雖或加養陰之品,以資點綴,徒見其掩盜而已。葛根芩連湯得陸公為知已,堪慰生平。所嘆者,葛根一湯,在《傷寒論》中,不埋於形,而埋於神;千古萬人,讀《傷寒論》者,不盲於睛,而盲於心。推原其故,有可得而言者:本湯證為期至暫,因其化熱至速,瞬入陽明,病家延醫稍緩,醫者即不及見,非若麻黃湯證竟有延至一月之久者,此其一。仲聖述此,出之以隱筆,後人讀此,依然用大意,此其二。
成氏無己首注大論,功次叔和,其注太陽溫病條曰:「發熱而渴,不惡寒者,陽明也。」自此一「也」,竟誤盡仲聖奧旨,引起無底紛爭。使當日成氏添用一字,作「近陽明也」,方毫釐不失,千里無差乎,此其三。有此三因,竟使葛根湯之治太陽溫病,莫明於世。噫!
上表九方,範圍本小,以六經言,不過三之一,以一百一十三方言,不及十之一。設以傷寒諸方為一大圈子,則此九方者,不過大圈子中之一小圈子耳。不意在此小圈子中,任爾傷寒鴻儒,任爾溫熱大家,孰為五十步,孰為百步,悉已如繪如畫,莫能遁形,異哉!傷寒家尊其師承,篤其禮貌,我無間言。獨彼溫熱家者,每傲然自得,曰:我能跳出傷寒圈子。
嗚呼!天下之人,非盡盲者,孰能信之?邵子餐芝曰:彼謂能跳出傷寒圈子者,將折足傷脛也。我則曰:遑論不折足傷脛,任伊添千翅百翼,又安能越雷池一步哉?陸士諤先生曰:「余方求跳入傷寒圈子而未得」,是又豈滑稽之言哉?
溫病別於傷寒之說,不始於葉、吳,前乎葉、吳者多家,說解不一,誠如陸公所謂如弈棋然,直無一局之同者,但以葉、吳為甚。今日一般市醫之佼佼者,又每以葉、吳為宗,故我即以葉、吳之說為討論之對象。我今以細密之眼光,分析葉、吳之學說,不外陽襲溫病之名,陰統陽明之實,杜撰濕溫之論(彼輩所謂濕溫非古醫家所謂濕溫),擷取少陽之華(說詳本書第二集),如是而已。
是故今日之醫遇白虎承氣證,指是溫病無論矣;遇麻杏甘石、葛根芩連等肺熱血熱之證,亦曰溫病。遇葛根湯證,雖不識,同曰溫病。遇桂枝湯證,猶曰溫病(見《溫病條辨》)。遇麻黃湯證,心知其為傷寒,無可說矣,卻曰,不久即成溫病。果也,病既不解於輕劑,而已於太陽,遂逐漸化熱,轉入陽明,而成彼之所謂溫病。
白話文:
從這裡看來,各家學說都未能完全符合張仲景的本意。
現在我們拋開人為的因素來談論藥方,麻黃湯和桂枝湯這兩張方子雖然有著響亮的名聲,大家都知道它們是治療傷寒和中風的主方,但實際上只有少數傷寒派的醫生會經常使用,一般的溫熱病醫師總是敬而遠之,所以它們的名聲雖然很大,但實際上的應用卻越來越少。麻杏甘石湯因為葉天士、吳鞠通等人將其應用於平和的病症,所以名聲雖然逐漸被埋沒,但實際上的用途反而更廣泛。而白虎湯和承氣湯這類藥方,始終保持原樣,溫熱派的醫師對它們也束手無策。
即使有時候加入一些滋陰的藥材,也只是為了裝點門面,實際上是掩蓋了其本來的功效。葛根芩連湯能夠得到陸淵雷先生的賞識,也算是安慰了它的身世。最讓人感嘆的是,葛根湯這張方子,在《傷寒論》中,不是在病症的表現形式上被忽略,而是在精神層面上被忽略。千百年來,讀《傷寒論》的人,不是眼睛看不見,而是心裡沒領會。追究原因,有幾點可以說明:這個方子的證候出現的時間非常短暫,因為它化熱的速度非常快,轉眼就進入陽明經,病家如果稍晚就醫,醫生就來不及看到這種情況,不像麻黃湯證有可能持續一個月之久,這是原因之一。仲景在描述這個方子的時候,用了比較隱晦的筆法,後人讀到這裡,還是用粗略的態度去看待,這是原因之二。
成無己最早注釋《傷寒論》,他的功績僅次於王叔和,他在注釋太陽溫病條文時說:「發熱而且口渴,不惡寒的,就是陽明證。」就因為這個「也」字,竟然誤解了仲景的精髓,引起了無休止的爭論。如果當時成無己多加一個字,寫成「接近陽明證」,那就毫釐不差,不會有千里之誤了,這是原因之三。因為這三個原因,導致葛根湯治療太陽溫病的效果,一直不為世人所知。唉!
以上列舉的九個方子,範圍本來就很小,如果用六經來劃分,不過是其中的三分之一,如果用《傷寒論》的一百一十三個方子來說,甚至連十分之一都不到。假設把傷寒的各種方子看作一個大圈子,那麼這九個方子不過是大圈子裡的一個小圈子而已。沒想到在這個小圈子裡,無論是傷寒派的權威,還是溫熱派的名家,誰走了五十步,誰走了百步,都已經清清楚楚,無法隱藏,真是奇怪啊!傷寒派的人尊重他們的師承,重視禮儀,我沒有意見。只有那些溫熱派的人,常常自以為是,說:「我能夠跳出傷寒這個圈子。」
唉!天下的人,不是都是瞎子,誰會相信這種說法呢?邵康節曾經說:「那些自認為能跳出傷寒圈子的人,一定會跌斷腿。」我認為,不要說跌斷腿,就算給他們加上千翅百翼,又怎麼可能越過雷池一步呢?陸淵雷先生說:「我正在想辦法跳入傷寒的圈子而不得」,這難道不是一句滑稽的話嗎?
溫病不同於傷寒的說法,不是從葉天士、吳鞠通開始的,在葉、吳之前就有很多種說法,但是這些說法都不一致,就像陸淵雷先生說的像下棋一樣,沒有一局是相同的,只是葉、吳的說法影響比較大。現在一般的名醫,又大多以葉、吳的學說為宗,所以我才以葉、吳的學說作為討論的對象。我現在用仔細的眼光,分析葉、吳的學說,發現他們不過是表面上沿用溫病的名詞,實際上還是用陽明經的理論,虛構了濕溫的說法(他們所說的濕溫並不是古代醫家所說的濕溫),擷取了少陽經的表面現象(具體內容請看本書第二集),僅此而已。
所以,現在的醫生遇到白虎承氣湯證,就說是溫病;遇到麻杏甘石湯、葛根芩連湯等肺熱血熱的病症,也說是溫病;遇到葛根湯證,即使不認識,也一概說是溫病;遇到桂枝湯證,仍然說是溫病(見《溫病條辨》);遇到麻黃湯證,心裡知道是傷寒,沒什麼好說的,卻說,很快就會變成溫病。結果,病在太陽經的時候,沒有用輕劑治療,導致病情逐漸化熱,轉入陽明經,就成了他們所說的溫病。